「紹原啊,局勢緊張,你來武漢也沒能給你好好接風。」
毛人鳳的辦公室里,像情報科長何芝園、總務科長楊繼榮、電訊科長魏大銘、會計徐人驥這些人都到了。
這裡面有之前的南京時候就相熟的老同事,也有前次到武漢來才認識的新朋友。
「毛秘書,太客氣了。」
孟紹原笑著說道:「上次來武漢吧,差點被戴先生活埋了,這次再來,弄得動靜大了,沒準又得被槍斃啊。」
幾句話,說的所有人都笑了出來。
楊繼榮發了一圈煙:「總之什麼都好,你孟科長千萬被再來我的總務科了,那把食堂弄得是雞飛蛋打,不得安寧啊。」
「情報科也別來。」何芝園環顧一圈:「十份情報里倒有兩三份是你孟科長提供的,來了做什麼啊?我看魏科長,徐會計那裡也是斷然不會歡迎你的。」
孟紹原嘀咕了一聲:「我這他媽的不是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又是一陣笑聲。
毛人鳳擺了擺手:「你們還真別不歡迎他,一大早的,王南星給我送來一份文件,我打開一看,裡面都是錢,在座的諸位也都收到了吧?」
每個人都是含笑點頭。
「紹原,你一來就大撒銀彈,這和革命誓詞不符啊。」魏大銘開了一句玩笑:「都外面對我們閒言碎語很多,你這不幫著別人提供證據嘛。」
「革命工作,要玩命,可也不能窮得叮噹響吧?」孟紹原若無其事:「這錢,是漢奸的錢,是奸商的錢,我之前和王南星說過,憑什麼漢奸奸商天天大魚大肉,我們就得鹹菜饅頭?我孟紹原的脾氣,就這樣,我一邊幹革命一邊得吃好住好。
你魏科長,帶領電訊科做了多少事?電訊奇才,密碼天才,還是個發明家。你發明的小型收發機,只有冰棍那麼大小,何等了不起的發明?放到歐美國家,那是要收專利費的,但你卻無償給國家使用,自己一分錢沒有拿,光這點我孟紹原就佩服你。」
這一點毫無誇張之處。
作為戴笠特工通訊的頭目,魏大銘是眾所周知的「戴笠的靈魂」,他對軍統有無法估量的重要意義。
「軍統少了我孟紹原不要緊,可不能少了你魏科長。」孟紹原繼續說道:「但你每個月薪水才多少?一家大小等著你養活呢。你電訊科就不像其它部門,還有油水可以撈,真正是窮的叮噹響的,比如我們楊科長,光伙食費里就能撈到不少好處。」
「紹原,這可不能亂說啊。」楊繼榮一聽就急了:「傳到戴先生的耳朵里,我這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你當戴先生不知道?戴先生不想管而已。你就算伙食費里不拿好處,可那些賣肉的賣菜的,哪個不要孝敬你?這些都是小錢,你總務科購買一輛轎車,能拿多少?每次用油,能拿多少?外勤的住宿路費,又是一筆好處。」
孟紹原根本就不在乎:「戴先生心裡和明鏡似的,可你們只要做好了本分工作,心不是太黑的話,戴先生還是願意放你們一馬的。咱們再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你賺到錢了,還不得特別珍惜這份工作?不得拼了命的去干,不得好好表現自己?」
毛人鳳幾個人都是苦笑不已,這話也當真只有他孟少爺才說的出口了。
孟紹原一指魏大銘:「可我們魏科長呢,清水衙門,買個配件,還得讓別的部門去購買,他的心思也不在這個上面,一心就想著把電訊工作做好。我們這些放外勤的,看在眼裡,我們不想著辦法幫他弄點錢,把家安頓好了,良心上說不過去啊。」
魏大銘搖了搖頭:「紹原啊,你撈錢還說的那麼理直氣壯?」
「我沒什麼不好說的。」孟紹原一點不以為意:「武漢怎麼樣,我不清楚,可上海奸商多的是,他們的錢,我不拿白不拿。為什麼?總部調撥給我們的資金就那麼點,但上海的開銷有多大?為了任務上高級飯店去吃頓飯得花多少錢?這些錢哪裡來?」
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了幾本存摺,一人發了一本:「這個呢,是我在滙豐銀行給諸位開的戶頭,每個月我都會往上面存點錢,還請幾位收好了。」
「紹原,這是什麼意思?」毛人鳳掂了掂存摺。
「沒什麼意思,我孟紹原這個人說話從來不喜歡遮著瞞著。」孟紹原絲毫不加掩飾:「我算是封疆大吏,可你們這些京官我得孝敬好了,朝里有人好辦事。」
「荒唐,胡鬧。」毛人鳳哭笑不得。
孟紹原卻一本正經地說道:「真的,你都說了,我孟紹原這個人做事荒唐,背地裡說我壞話的太多了,承蒙戴先生信任,現在暫時還平安無事,但老話說三人成虎,說的多了,戴先生未必就不相信了,真的到了那個時候,還請諸位多多幫我美言幾句。」
大膽啊。
辦公室里每個人心裡都是一樣想法。
孟紹原這小子,居然肆無忌憚的額把這些話說了出來,可他這麼一說,這錢大家拿的反而心安理得了。
將來誰要是想對付孟紹原,暗地裡多幫襯他一下也就算是還了他的人情了。
徐人驥、魏大銘這些當初在南京的同事倒是最清楚不過了,他孟紹原做事有的時候相當簡單粗暴,賺到錢了,大家都有好處,拿不拿是你自己的問題。
「我是負責情報的,我說幾句。」何芝園開口說道:「上海方面,有周區長,程書記,還有他孟科長,但說起提供的情報,孟科長一個人就超過了兩個人的總和,有些絕密情報,對我們的幫助非常重大,這些情報呢,來的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我雖然不在一線,但也明白其中的一些細節。獲得情報,可不是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就能做到的。虛與委蛇,甚至假戲真做,那是在所難免。有些情報人員,還要送禮,陪著目標去玩女人,所以在外人看來很荒唐奢侈,但他們得到的情報價值卻是無法估量的。」
「成啊,金錢攻勢所向披靡,何科長也幫著你孟科長說起好話了。」毛人鳳笑了一下說道:「紹原啊,你在前線放心的做,只怕不叛國,我們這些在後方的人心裡總有數的。」
孟紹原的目的也達到了。
自己在前線玩命,後方不能起火。戴笠雖然對自己信任,可萬一呢?現在有這些人幫自己盯著,那也就算是放心了。
電話響了起來,毛人鳳接起電話:「是的,在我這裡……哦,這事我還不太清楚……好的,我知道了,一會我讓他去您那裡。」
掛斷電話,毛人鳳隨即說道:「紹原,你的麻煩來了。」
「什麼麻煩?」
「你從范懷仁那裡查獲的錢,戴先生已經知道了,他讓你十五分鐘後到他那裡去解釋一下。」
孟紹原也不在乎:「這事本來就瞞不過的。」
「你等等。」毛人鳳說著打了一個電話,問了幾句,然後說道:「你們猜,之前誰去戴先生那裡了?」
「孫良群?」何芝園脫口而出。
「除了他,還有誰?」毛人鳳點了點頭:「紹原啊,你一來,就被咱們這個當代海瑞給盯上了啊。這事十有八九是他向戴先生匯報的。」
何芝園冷笑一聲:「這傢伙就像條瘋狗一樣,見誰都要咬一口。」
「沒事,他屬瘋狗的,我也是屬瘋狗的。」孟紹原站起了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咬到他遍體鱗傷。諸位,我去戴先生那裡了。」
「去吧。」毛人鳳揮了揮手:「等著戴先生罵你吧,罵完了,和我說一聲,晚上喝頓小酒算是幫你接風。」
……
「說吧。」戴笠一走進辦公室就說道:「怎麼回事?」
「是!」
孟紹原身子站得筆直:「我從漢奸范懷仁那裡查獲了他藏匿起來的二十萬贓款。」
「你本事倒不小啊,一來武漢,就弄到了二十萬?錢呢?」
「沒了。」
「沒了?」
「分了。」孟紹原絲毫不加隱瞞:「拿出五萬,分給了各科科長,剩下的,讓行動科的弟兄們分了。」
「你個敗家玩意!」戴笠罵了一聲:「二十萬,你眼睛都不眨的就分了?我們一個月的經費才只有五萬,你一分錢不給我留?」
「戴先生,我在上海可是讓您帶回來了一大筆錢啊,二百萬啊!」
「你個狗東西,那是你應該做的。」戴笠又罵了一句:「你自己撈了多少錢啊?」
「一分沒拿。」
「真的?」
「絕不敢隱瞞戴先生。」
「你倒清廉的很啊。」
「紹原不是清廉,而是在為戴先生考慮。」
「越說越離譜了,你敲詐勒索,還是為我考慮?」
「是的,戴先生。」孟紹原毫不畏懼:「弟兄們生活清苦,紹原幫著他們改善一下生活,錢,雖然是我給的,但人人都知道紹原是戴先生的人,不經過戴先生同意,怎麼敢這麼做?所以這錢,其實說到底,還是戴先生給他們的。」
「你這張嘴啊,怎麼說都是你有理。」戴笠都苦笑了一聲:「現在好了,有人把狀告到我這裡了,你說吧,我應該怎麼處置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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