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年夜飯吃的時間並不長,從7點吃到了9點。
時間一到,所有人便放下了碗筷。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過除夕的,依舊還有在工作的。
除夕探視慰問,也是軍統局上海區雷打不動的工作。
這會一直持續到大年初三為止。
這也是孟紹原上任後定下的規矩。
「我們去哪裡?」孟紹原問了聲。
「按照你的規定,我們選了福隆倉庫。」齊雪貞有些擔心:「區長,那裡前天才和76號的打了一仗,折了兩個弟兄,76號已經盯住那裡了,會不會太危險了?」
「危險?」孟紹原穿上了黑色的呢大衣:「弟兄們在那奮戰,咱們躲在這裡享福?76號的也是人,大過年的,即便盯著那個聯絡點,也是心不在焉。況且,那是是咱們制定的直接交火點,裝備齊全,有什麼好怕的。」
「槍。」
李之鋒把勃朗寧交給了孟紹原。
這位衛隊長實在是不明白,長官這麼爛的槍法,每次出去總還喜歡帶著,何必呢?
這不就是擺擺樣子的嗎?
「我去8號,12號,33號聯絡點。」
吳靜怡也準備好了。
「成,注意安全。」孟紹原看了一眼索菲亞:「薔薇公館別去了,今晚就住在這吧。」
索菲亞聳了聳肩。
……
除夕的上海,要多熱鬧有多熱鬧。
到處都能聽到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百樂門大舞廳今天辦了一個「新年狂歡夜」,所有的頭牌舞女全部出席捧場,要一直辦到過了凌晨三點才停。
那些有錢的主,逐色的公子哥,一個個聞風而動。
「噼里啪啦」。
百樂門大舞廳門口放了一千響的鞭炮,正式宣布狂歡夜開始。
聽說凌晨一過,還要放一萬響的鞭炮呢。
「砰砰砰砰」!
邊上的弄堂里,槍聲完全被鞭炮聲掩蓋了。
除夕是除夕,可那是別人的除夕。
羅順打空了一個彈匣,和隊員一起沖了上去,又對著兩具屍體連續開了幾槍。
「都死了。」
「咱們的人呢?」
「死了一個,傷了一個。」
「誰?」
「小甘死了。」
羅順沉默了一下:「他老娘今天過生日,還等著他回去呢。小魏,你去小甘家裡一趟,就說公司里臨時出了急事,要派他去香港一趟,得很長一段時間。」
「哎,可這能瞞多久啊?」
「能瞞多久是多久。」羅順一聲嘆息:「他老娘很早就守寡了,就這麼一個兒子,他老娘不識字,以後我每半個月冒充小甘的名義給她寫信,就這麼著吧。」
可憐的老娘,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是公司職員。
她的兒子,是軍統局的一名特務!
……
回到福隆倉庫的時候,羅順有些消沉。
雖然這次任務順利完成,可小甘又沒了。自從自己升任了中隊長,可是親眼看到一個接著一個弟兄折了。
門口站著兩個陌生人。
羅順立刻警覺起來。
「羅隊,別緊張。」副隊長賀田急忙跑了出來,低聲說道:「老闆來了。」
「什麼,老闆來了?」
羅順一怔,趕緊整理了一下衣服,急匆匆走了進去。
一進去,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和幾個留守的弟兄一起在那喝酒聊天。
「長官好!」羅順「啪」的一個立正。
孟紹原!
軍統局上海區區長孟紹原!
「羅順!」
孟紹原看了他一眼:「上海特務訓練速成班第四期的,對不對?」
「長官記性真好,開學第一天,長官還和我們講過課。」
「來,坐下來喝酒。」
孟紹原親熱的招呼著他:「剛執行完任務回來?」
「是的,有兩個目標我們盯了一個多月了,他們今天要去百樂門,我就決定在今晚行動。」
「好。」孟紹原根本沒有問任務完成沒完成:「傷亡呢?」
「傷了一個,已經送去治療了。」羅順遲疑了一下:「死了一個,叫甘海中,二十一歲。」
「什麼,才二十一歲?」
羅順苦笑一聲:「是啊,才二十一歲,大學沒畢業就來了。大學裡學的是建築,家裡就他這麼一個孩子。」
孟紹原沉默了,他倒了一碗酒遞給了羅順。
要是沒有這該死的戰爭,這個叫甘海中的,會是一個建築師。在他的手裡,會有一幢幢漂亮的樓房拔地而起。
可戰爭,毀了一切!
「撫恤金雙倍。」孟紹原過了一會才說道:「我本來是來看看弟兄們的,可一來,卻聽到這個消息,我算不算是個瘟神?」
羅順趕緊說道:「長官言重了,我們身為武裝行動隊,早就做好了報效黨國的準備!」
「你呢,你多大了?」
「二十三了。」
才只有二十三!
這個年紀,本該是青春飛揚的年紀。
本來是葡萄藤下,你濃我濃的戀愛年紀。
可他已經當上了中隊長,和日本人漢奸浴血奮戰了!
「弟兄們,我敬你們!」
晚上已經喝了不少酒的孟紹原舉起了酒碗:「謝謝!」
謝謝!
羅順和所有人都一齊站了起來,舉著酒碗:「誓死抗戰,絕不叛變!殺身成仁,報效黨國!」
「喝!」
孟紹原一飲而盡。
羅順重新坐了下來:「長官,您什麼時候走?」
「怎麼,我才來就趕我走?」
「不敢,長官,這裡太危險了。」
「危險?」
孟紹原笑了笑:「我一個人都敢到日本人的心臟去,這裡算得了什麼?除夕,得守歲,我陪你們守完歲再走。你們瞧,我還帶來炮仗了呢。」
羅順心裡一瞬間就有了一種感動。
長官是個傳奇,自己除了在速成班開學那天見過一次,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可誰能想到大過年的,長官居然來看自己和弟兄們,而且還要陪著他們一起守歲?
這樣的長官,哪裡去找?
可他還是擔心:「長官,您就聽我一句勸吧。」
「別說了。」
李之鋒打斷了他的話:「長官決定的事,沒辦法更改的。放心吧,整個衛士團我都拉來了,出不了事的。」
孟紹原又親手給大家倒滿了酒:「來,咱們一起樂呵樂呵,都說說自己是哪裡人,什麼時候加入組織的。」
「我是東北人,十九,和爹娘一起流亡到上海的,去年才加入的組織。」
既然有人率先開口,氣氛一下就熱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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