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的「賢婿」孟紹原在他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忽然出現了。
而且還受了「重傷」,是被小忠背進來的。
祝家頓時亂了。
他孟少爺可是全家的希望啊。
兩個兒子的前途,祝瑞川的錢途。
全都依靠在這個賢婿的身上了。
祝瑞川急急忙忙吩咐,把孟紹原抬到自己的屋子去,又趕忙讓人去請大夫。
「丁一指那是神醫,當年在宮裡給皇上看過病的,快去請,快去請。」
「老丈人,等等。」
孟紹原「虛弱」地說道:「我有要緊事和你一個人說。」
「好,好,你們都出去,都出去。」祝瑞川把老婆兒子轟了出去,關上門:「紹原,有什麼要緊事比看你的傷更重要啊。」
「我沒事。」孟紹原一咕嚕翻身坐起。
祝瑞川一怔,賢婿這是在玩什麼戲法呢?
「老丈人,現在我說的話只能你一個人知道。」孟紹原神色嚴肅:「這事關國家大事,萬萬不能泄露分毫。」
祝瑞川連連點頭。
「我受政府委託,前來長沙調查一件大案。」孟紹原一本正經說道:「我是在假裝受傷,這段時間會住在你這裡,你萬萬不可泄露出去,包括丈母娘和我的兩個舅子。滿長沙城的,我只信任你一個,事成之後,小婿我自然會替你向政府請功!」
祝瑞川一聽大喜,拍著胸脯答應下來絕對保密。
孟紹原太了解祝瑞川這樣的人了。
你和他說大道理,那是一點用沒有的,可你要說你只信任他一個,又有意無意告訴他這是政府任務,那麼除非他遭到嚴刑拷打,否則絕對是守口如瓶的。
「另外,你還要幫我做些事情。」孟紹原低聲吩咐了一會。
總之,這位賢婿說什麼,他潭城散人就答應什麼。
「我和我的手下會在這裡住一段時候。」孟紹原掏出支票,簽了一萬法幣給祝瑞川:「這點,是我們在這裡的費用。」
「哎喲喲,這說的哪裡話,一家人還要什麼錢啊。」祝瑞川眉開眼笑,一邊說著不要,一邊把支票收了起來。
彼時法幣購買力還不錯,到1938年底,發行不過23億元,比之1936年,只有增發了11億元,發行指數隻增加了64%,屬於溫和通脹。
因此這一萬法幣,已經相當可觀了。
孟紹原喃喃說道:「也許明天,也許今天,就有人來看我了……」
……
「老爺。」
祝瑞川一出去,他妻子韋巧英便悄悄說道:「咱姑爺不礙事吧?」
「婦道人家,少問。」祝瑞川臉一板。
開玩笑,賢婿再三交代過的。
「哎,哎。」
韋巧英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咱姑爺怎麼帶來兩個外國女人啊?年紀大的尚可,年紀輕的那個,長相妖艷,還是藍眼睛,咱姑爺……」
「荒謬。」祝瑞川一瞪眼睛:「難道紹原就只咱們燕妮一個?男人,尤其是做大事的男人,誰不是妻妾成群?外國人?外國人又怎麼了?紹原這是在為國爭光,連外國人都能調教好了!這種事,以後斷然不能在紹原面前提起,你需給我記得了。」
「知道了。」韋巧英一聲嘆息:「燕妮算著日子快生了,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哎,有機會,咱們去重慶看看她吧。」
「我說了,一切都聽咱們姑爺安排。」
祝瑞川正色說道:「姑爺讓咱們去,咱們才能去。不讓咱們去,那是斷然不能去的。你且寬心,姑爺是什麼人,還能虧待了燕妮?等到燕妮剩下一個大胖小子,那在孟家的地位就算是徹底的穩住了,將來我們祝家,也能跟著沾光啊。」
說著,掏出那張支票:「收好了,不可當做家用,全部用來招兵買馬。我那賢婿既然委任我為長沙游擊縱隊總司令,這司令雖然不是當真,可我得當認真事來做。」
他孟紹原當初在上海,為了打發老丈人趕緊走,近乎玩笑的封了祝瑞川一個軍統長沙游擊縱隊總司令,還像模像樣的撥給了他三萬經費。
祝瑞川一回到長沙可是真上心了。
十萬大洋的聘禮,買了一套院子,添置了生活用品,放出去了一些錢,等著收利息。餘下的,連同三萬經費,全部用來招兵買馬麼,準備和小日本鬥了。
韋巧英憂心忡忡:「老爺,你說,日本人真的會打到長沙?」
「武漢丟了,長沙起戰火有什麼稀奇的?」祝瑞川冷笑一聲:「我天朝上國,難道還怕打仗?東洋人無非一時囂張,等我朝廷起百萬精兵……」
……
孟紹原猜的一點都沒錯,下午四點來鐘的時候就有客人到了。
軍統局長沙站副站長甘海源、書記阮逸泉、作戰總指揮竇立新全都來了。
如果是辦公事,這三個人大約為了給孟紹原下馬威,一直沒有和他碰面。可眼下不一樣了,他孟紹原在長沙居然遇刺了。
這可是天大的事了。
誰都知道孟紹原是戴老闆的愛將,要是在長沙有個三長兩短的,誰能負得起這個責任?
「原來是紹原的同事啊。」
「是,祝先生,孟紹原傷勢如何?」
「傷勢極重。」
祝瑞川一開口,三個人心都是往下一沉。
可他隨即又說道:「但是見客還是可以的。」
……
「孟區長,哎呀,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一進來,甘海源開口便說道:「何站長突然身亡,長沙站的事情都壓在了我們三個人的身上,孟區長來了,都沒時間為你接風洗塵。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有喪心病狂之人,竟然敢謀刺你。你放心,我們已經在全城展開抓捕了。」
「甘副站長費心了。」
孟紹原躺在床上,喘息著:「我想大約是日本下的手吧,請坐,三位請坐。」
「他媽的。」竇立新性格最是暴躁:「狗日的小日本,老子抓到了他,非抽筋扒皮不可。我看十有八九是平川那個王八蛋做的!」
「平川是誰?」孟紹原問了聲。
「日本駐長沙的機關長。」阮逸泉回答道:「和我們鬥了有幾年了,中日開戰後,他便潛伏了起來,上個月差點抓到他,結果竇總指揮這不是大意了嗎?」
「阮書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竇立新的嗓門一下子抬高了:「你不說我們中有內奸,提前泄露了消息,卻要把屎盆子朝我頭上扣?」
阮逸泉淡淡說道:「可你在實行抓捕的時候,沒有仔細勘察地形,致使包圍圈出現了一個缺口,讓平川德義跑了也是真的啊。」
「阮逸泉,你少血口噴人,我們才到,日本人就知道了,消息是怎麼泄露的?是誰提前泄露的?」竇立新青筋直冒。
可論鬥嘴,他實在不是阮逸泉的對手。
甘海源從頭到尾都沒開過口。
何秀明在信里把這三個人的性格說的非常清楚了。
甘海源好權,喜怒不形於色,輕易不發表個人意見。阮逸泉好色,但多謀略,性格刻毒,喜歡陷害同僚。竇立新勇猛,但脾氣暴躁,做事粗心。
阮逸泉只怕是其中最壞的一個。
他知道孟紹原來長沙的真正目的,因此三言兩語之間,就把竇立新工作上的失誤說了出來。
這話哪有不會傳到戴笠耳朵里的道理?
長沙站高級官員間的矛盾,遠遠超出想像。
「幾位,別爭了,別爭了。」孟紹原做起了和事佬:「小忠,給幾位上煙。」
小忠掏出煙來,一一發了,還給他們畢恭畢敬的點上,這才算讓阮逸泉和竇立新暫時不再爭吵。
「甘副站長,阮書記,竇總指揮。你們可知,為什麼在何站長遇害後,上面一直沒有委任新的站長,連個代理站長也沒有?」孟紹原忽然問道。
三個人都立刻留神起來,這也是他們最關心的問題。
按照正常程序,最起碼要臨時任命一個代理站長啊。看樣子,這個欽差大臣知道緣由。
孟紹原緩緩說道:「來之前,戴副局長給我說了一個故事,讓我口述給三位,三位誰如果聽懂了,那就很有可能……」
這話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誰聽懂這個故事,誰就有希望當上這個長沙站的站長。
「孟區長身體欠佳……」
甘海源才開口,孟紹原便說道:「無妨,傷勢雖重,說話還是可以的。三位,我要說這個故事了,你們,好好聽清楚了……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國家,國王有一個漂亮的女兒,他老婆死了,國王又娶了一個皇后,皇后有一面魔鏡,她每天都在問,魔鏡,魔鏡,誰是這個世上最美麗的女人,魔鏡的回答總是她,直到那個國王的女兒長大成人後……」
他,他媽的居然把白雪公主的故事從頭說了個全!
他真的給三個長沙的高級官員說了一個兒童睡前故事!
三個人完全聽傻了。
1925年,《格林童話》就有中文譯本了,名字叫《格爾木童話集》。
問題是,這三個人也沒看過啊。
孟紹原卻自顧自地說道:「白雪公主長大了,她的繼母特別妒忌她的美貌……」
三個人連煙都忘記抽了。
他媽的,這個小子到底想做什麼?
這這的是戴老闆要他轉達的故事嗎?
怎麼可信度那麼低呢?
問題是孟紹原一點停止說故事的意思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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