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隨神跡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死和生

    森林深處，茂密的參天古樹抽走了可供小苗成長的養分，比起更加接近金倫加的外部叢林，這裡樹與樹的間隙顯得更加寬廣。尼姆巴斯所率領的工程隊伍，此刻就在一片被巨木繁茂樹冠徹底遮掩的空地上作業，黑黢黢的地洞之中有吸血鬼往來工作，食屍鬼們守候在一旁，每每有吸血鬼帶出任何東西，都由它們接手，然後交由屍巫進行分類，再經亡靈巫師以及學徒做鑑定檢測，最後才會遞交到尼姆巴斯手中，以確認是否吻合他們此行的目標。

    這位已經小有名氣的亡靈巫師站在施工範圍外，目前看來一切進展順利，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他預估了一下時間，最多再有十分鐘，這裡的挖掘應該就可以完成了。

    他的目光落到一旁寶箱當中的物件上。

    這些東西都是從地下挖掘而出的，雖然只是附帶戰利品，可依然具有強大的功效，很難想像這些東西的主人究竟在那個年代是何等的強者。以尼姆巴斯的地位和身份，在迪雅也算是貴族階層，平日裡接觸到的高等裝備和道具也並不在少數，可饒是如此，每當他的雙眼落在這些蒙塵之物上，看出其中溫潤厚實的魔力緩慢流動，都會不禁眼饞心動。不過他自制力不錯，明白什麼東西可以動什麼東西不可以動。活了這麼久，他可不想著急忙慌地去見永夜大君，就算往好的方向想，他也還沒有自信能夠跟隨上老師的步伐。

    &慢了。」

    篤篤的拄杖聲音響起，尼姆巴斯頓時從沉思中驚醒，回過身看到在侍僧和食屍鬼的跪拜當中，巫妖莫勞斯正拄著它那把頎長的法杖走來。急忙趕過去躬身施禮。

    &尊敬的主人，工作馬上就可以完成，請您再仁慈地給予一點耐心……」

    &不是說你，尼姆巴斯。」

    巫妖瞥了一眼自己的愛徒，雖然眼睛的位置現在只剩光芒閃爍的空洞，可依然能夠表達出它此刻有些不滿的態度。「你的工作進展很好，我說的是你派出去的巫師學徒，已經這麼久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回報！」

    得到導師的肯定固然值得高興，可尼姆巴斯同樣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於是他只能把頭埋得更深以顯示自己的虔誠。

    &抱歉，我尊敬的主人，我沒有任何理由。」

    巫妖重重地點了點法杖，潮濕的地面上頓時升騰起一股濁氣，並且在極快的時間內在巫妖面前凝聚出數隻亡靈的形象。這東西乍眼看上去就和骷髏無異。僅僅只是比骷髏多了一層黑不溜秋的破布蔽體。可若是仔細觀察，很快你就會發覺，這種亡靈並沒有雙腿，甚至於在光線合適的條件下，你會透過它們的身軀隱約看到後面的景物。這就是幽靈，半虛半實的特殊亡靈部隊，而此刻懸浮在莫勞斯身前的，則是幽靈戾氣惡化的高級版本——陰魂。

    &們交給你指揮。馬上派出去尋找偵查隊伍，我可沒有時間耗在這裡等著他慢吞吞地爬回來！」莫勞斯張著上下頜骨咆哮著。巫妖天然的威懾力頓時令兩側的食屍鬼們伏倒在地瑟瑟發抖。

    尼姆巴斯恭敬地送自己的導師離開，轉回身也有些無奈。他倒不是感慨於莫勞斯的脾氣如何，巫妖生命漫長，雖然還或多或少具有些人類的性格，可徜徉於時間長河太久，每隻巫妖都會有獨特的認知。連思維都變得與眾不同。它們多數都對世俗的金錢權利失去了興趣，轉而專心攻克學術或是哲理的方向，所以當莫勞斯被迫放下手上的研究帶著部隊跑到這個破林子搞挖掘，心情之差可想而知，尼姆巴斯完全可以理解。

    他只是懷疑自己是否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照這條路線。出發尋找這個形象的人，」尼姆巴斯揮動手中魔杖，在漂浮不定的亡靈面前繪製出巫師學徒的模樣，「找到他，把他帶回來，不惜一切代價。」

    陰魂們發出幾聲短促而尖利的呼嘯，身形就好像深夜中的輕煙，繞著樹幹上下翻騰，幾個呼吸的功夫便倏然遠遁在樹林之中，蹤影消失不見。

    尼姆巴斯輕輕嘆了一口氣，回過頭看到不遠處噤若寒蟬的亡靈巫師學徒們，不由得又是嘆了一口氣，臉上乾癟的皮膚一顫一顫，看起來格外奇異。

    &以說，活著的人就是麻煩啊……」

    .

    豺狼人和蜥蜴人的撤去，無疑宣告金倫加城上的防禦範圍縮減，城外遠處的巫師學徒看到城上燈火忽明忽暗，箭雨也變得稀鬆起來，頓時來了精神，向自己身旁的傳令食屍鬼不斷吼叫著命令——當然也就無外乎「進攻！」「往前走！」這兩條。如果不是因為他身旁的四隻屍巫全部處於靈魂力透支的狀態，恐怕這求功心切的傢伙都要拎著法杖親自上陣了。

    &

    壓在前線的亡靈軍隊直奔城門而去，雖然在衝鋒的路上減員三分之一，可剩下的這一百來號骷髏和食屍鬼，依然足夠抱著那兩樁樹幹撞向城門。

    &揮官？」把薩麥爾從城頭放下，眼瞅著他拎著長槍直奔城門方向的亡靈軍隊的而去，艾爾伯特忍不住擔憂地回望阿塞西斯。

    但後者完全不為所動。

    他們所站的位置並非城門之上，而庫納利指揮官看起來也無意轉換陣地。他只是站在城頭，望著下面渺小但密密麻麻的亡靈們怪叫著撲向城門，然後前赴後繼地按著樹幹不斷撞擊。

    這時，早先和阿爾金一同離開的一名庫納利斷劍衛士從城下趕了回來，他走到阿塞西斯身前用庫納利語快速回報，然後表情漠然地轉身回到衛隊當中。

    &狼人死亡六人，蜥蜴人死亡十人。」

    阿塞西斯難得開口，扈從法師清楚這是說給自己聽的。只是一想到白毛豺狼人向前匯報給自己的數量：35隻豺狼人和22隻蜥蜴人，這僅僅是一次屍巫的射擊就死傷將近半數。饒是從前見慣了大場面的艾爾伯特也覺得有點心疼。

    沒辦法，誰讓金倫加現在人口是稀缺資源呢。

    &派它們上嗎？」艾爾伯特指了指空中，一輪明月當頭，偶爾有幾朵雲彩飄過，倒是看不出有什麼東西的跡象。

    庫納利指揮官不為所動，和暫時負責內務角色的艾爾伯特不同。他是格林欽定的最高軍事長官，出色的領軍能力讓他的思維完全異於黑魔導。艾爾伯特或許考慮的是如何保住金倫加領，又或是如何才能在戰鬥中保存實力，可阿塞西斯的想法，由始至終就只有一個。

    如何能贏。

    他不考慮能不能守住要塞，不考慮能不能逼退亡靈軍團，甚至不考慮沼澤地士兵們的死活。他想要的，是徹徹底底的勝利，是將這隻亡靈部隊全數殲滅。永遠留在金倫加領之中。

    幾十人的守軍，全殲亡靈部隊兩百餘人？

    還是在箭矢數量明顯不足的情況下？

    是的，阿塞西斯要贏。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一個契機，一個能夠一擊定勝負的機會。

    至於莉莉絲趕造的傀儡生物，阿塞西斯不能保證它們可以扭轉戰局，但也絕對不能無謂地投入到消耗戰當中。

    而就是這個時候，城下的碧綠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阿塞西斯把視線從艾爾伯特身上收回，再度投入到戰場之上。雖然是在夜色之中，可他依然清晰地看見一個身形修長的年輕人手持兩桿顏色截然相反的長槍。瘋狂呼喊著衝殺入進攻城門的亡靈部隊之中。正如他自己所說，薩麥爾擅長的是快速戰鬥的方式，他的步伐輕快而靈敏，身形如同漆黑的燕子不斷遊走於敵軍之間，憑藉遠超亡靈的速度，兩桿長槍挑出刁鑽詭異的角度直插命門。無論是骷髏還是食屍鬼，沒有他的一槍之敵，偶爾被大量的亡靈包圍，他又倏然換做大開大合的攻擊方式，配合那把不斷爆發閃光弱化亡靈的紅色長槍。一時間襲入亡靈部隊中如入無人之境。

    &麥爾先生果然如他自己所說一般嗜戰，嗯……倒是很適合對軍作戰啊。」

    艾爾伯特由衷地感嘆道，如果不是綁在薩麥爾身上的活化繩長度有限，恐怕這位熱衷於冒險的訪客會更加勇武。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沒有突破第三次覺醒——解放之門之前，無論是體力還是精力都是限制戰鬥的主要因素，只要是被大規模的敵人包圍，最終還是無法逃避失敗的命運，所以艾爾伯特也不敢放任他來回衝殺。

    &以了。」

    出乎意料的是，阿塞西斯居然給了他一個收回活化繩的指示。

    艾爾伯特驚訝地望了他一眼，一面命令盔甲魔偶收繩，一面靠到庫納利指揮官近前小聲問道，「怎麼了？」

    阿塞西斯淡然地伸手一指殺得嗷嗷直叫的薩麥爾，這傢伙每幹掉一隻亡靈，就好像被刷了什麼buff似的速度更快一分，而精神上也更加興奮，這一點從他那逐漸露出的瘋狂笑容就可以看得出來。不過雖然他的戰力在逐步提升，可相對應的卻是急劇消耗的體力，阿塞西斯眼睛非常毒，從他無暇顧及身後攻擊而留下的數道刀傷，便已經判斷出他即將力竭。

    他非常篤定，如果薩麥爾繼續戰鬥下去，最終不是在勞累的情況下動作漸漸遲緩，而是瞬間失去體力和意識，直接倒地昏厥，如果等到那個時候再收回活化繩，拖上了的恐怕就是一灘剁好的肉泥了。

    &們需要他。」

    這是阿塞西斯的話，卻也令艾爾伯特想到了一些事情。

    &了，亡靈部隊還有拉瑪蘇、死靈一類的強大戰力，如果突然襲擊恐怕他立刻就要敗陣，怎麼說薩麥爾先生也是金倫加的第一個客人，萬一死在外面那可就太糟糕了。」

    這樣琢磨著，黑魔導更覺得阿塞西斯命令下達的時間簡直就是恰到好處，趕緊催動活化繩上的魔力，生拖硬拽把薩麥爾扯離了戰陣。

    &死。該死！那傢伙是什麼來路，怎麼可能如此強大！」

    金倫加這邊形勢好轉，巫師學徒這邊可就拿不住臉色。這位年紀尚輕的法師氣急敗壞地亂吼亂叫，幾乎是用法杖砸著身旁屍巫的腦袋，硬是把這筋疲力盡的四位從地上給敲了起來。

    &我沖！沖！跟我一起殺過去，一定要把這個破城拿下！」

    城門的進攻稍緩。雖然兩棵樹幹依然在不斷衝擊城門，但絕大多數的骷髏和食屍鬼都因為被薩麥爾一通衝殺，反過來開始追殺年輕人。亡靈雖然沒有情感，可畢竟也是從生靈轉化而來，被薩麥爾砍瓜切菜當然不會就這麼罷休，當他不斷倒退著撞開包圍圈，亡靈們立刻嘶吼著追了上來，有的骷髏甚至扔出了自己手中的鏽劍、鏽刀，試圖砍掉他背後的活化繩。薩麥爾也不甘示弱。一面跟著活化繩的力度雙腳向後不斷倒退，一面發出瘋狂的笑叫玩命般揮動手中長槍，一時間風刃、光爆連連不斷，碧綠色與金紅色的光芒交相掩映，頓時又是一片白骨橫飛。

    &薩麥爾先生該不會是雙重性格吧……」

    艾爾伯特有些吃驚，這可和最初相見時的那個薩麥爾相去太遠了。

    &作快。」

    阿塞西斯忽然語調一提，在薩麥爾高強度的打擊中。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黑髮青年的後繼無力，果然。還沒等艾爾伯特加派盔甲魔偶，薩麥爾猛地雙槍交叉向前壓迫，製造出一股風息與閃光的融合式攻擊，然後就腦袋一歪，整個人昏迷了過去。

    &糕，快拉他上來！」

    艾爾伯特驚呼一聲。催動魔力之餘甚至伸手去拉活化繩，阿塞西斯也指派斷劍衛士過來幫忙，可他們的動作終究還是慢了一步，沒等活化繩收縮到把薩麥爾吊起的高度，拽著繩子的眾人就覺得手上重量猛地一沉——

    有食屍鬼撲到了活化繩上面！

    昏迷的薩麥爾。大概是由於氣息微弱，出奇地被亡靈們無視掉。也不知道是後面趕到的巫師學徒命令，還是出於某種難以言明的天性，它們捨棄了難以撞破的大門，全部奔著那單薄的活化繩而來，試圖通過繩索直接攀達城牆之上。

    沒有幾秒鐘的功夫，活化繩上已經掛滿了張牙舞爪的亡靈！

    這怎麼辦？

    艾爾伯特心急如焚，把薩麥爾拽上來，那麼就等同於把敵軍也放入了城內，可若是不拽他上來，無法攀爬上城牆的亡靈們，必然會將仇恨重新鎖定回薩麥爾身上，以他現在的狀態，恐怕就是只野狗都能要了他的命。

    關鍵時刻，他只能大聲呼救，「阿塞西斯！」

    庫納利指揮官心裡輕嘆，在這樣的條件下，不僅僅是軍事作戰，他也要為格林考慮很多事情，比如一旦薩麥爾死後會造成的影響——連一個客人都保護不住的領地，光是從名聲上就很難再吸引來人才，所以他不得已一揮手，隱匿於空中的傀儡生物俯衝下來，呼嘯著殺向爬到活化繩上的亡靈！

    十二隻面目猙獰的石像鬼。

    這種構裝生物幾乎可以說是煉金和魔導技術最基礎的創造，但每一位設計和製造的人都會造出完全迥異的石像鬼。莉莉絲手頭的這十二隻石像鬼，特點就在於製造速度上，她僅僅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完成了石像鬼的製作，而相對應的，每隻石像鬼的質量、力量、防禦力都有所下降。它們雖然以俯衝攻擊撕碎了數隻亡靈，可也有一兩隻被隨便攻擊到哪個部位，就因為重心不穩摔到地上砸了個粉碎。十二隻石像鬼衝殺在外，的確緩解了這緊張的局面，但當一臉憤怒的巫師學徒在屍巫們的配合下，歇斯底里地吼出解離術的咒語時，戰局被再度扭轉。

    沒有生命的構裝生命體，在五人合力的解離術下完全不堪一擊，石像鬼的數量飛快減少，僅僅是幾分鐘的時間，空中飛舞的石像鬼就僅僅只剩下一頭，最終還在阿塞西斯的命令下發起自殺式襲擊，乾脆從空中墜落而下砸死了幾隻亡靈。

    而騰出手來的巫師學徒，此刻也看到被亡靈們無視掉的薩麥爾，他愣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這就是那個摧毀了他相當數量軍隊的罪魁禍首，於是他抬起法杖對準薩麥爾念起咒語猛地一點——

    嘭！

    站在最前面的巫師學徒，一臉錯愕地倒飛出去，砸在屍巫身上滾成一團。

    &喲，這什麼情況，我這是掉到哪家墓園來了？」

    在城下亡靈和巫師學徒之間的空地上，站著突兀出現的那個身影，嘴裡的話雖然明顯比亡靈的嘶吼聲音要小，卻清晰無比地傳入到了阿塞西斯和艾爾伯特的耳中。

    他扭了扭脖子，望了一圈身周回過頭來的食屍鬼和骷髏，臉上倒是不見驚訝的表情，只是仰脖望向城上的扈從法師和庫納利指揮官，反而露出了無奈咧嘴的模樣。

    &以我就說嘛，死人什麼的最麻煩了。」(未完待續。。)

    &嗯……糾正一下，上章開頭的地方是撞開城門，不是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