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371:意料之外(一)【求月票】

    「使者以為如何?」

    看著垂眸深思的秦禮,顧池面上仍端著高深莫測的派頭,似笑非笑,實則內心長長舒了一口氣。他還借著袖子的遮掩,摩挲濕汗掌心,暗暗祈禱秦禮別再問了。

    再問——

    他可就要露餡兒。

    興許是老天爺聽到他的祝禱。

    他看著秦禮那雙緊蹙眉心逐漸舒展開來,跟著輕嘆感慨:「自古以來, 變法一道猶如躡足行於刀尖,未有不傷一兵一卒就能成事之前例。沈君想法大膽,敢為前人所不敢為,一心為民,確實難得,可一旦行差踏錯, 其下場必是萬劫不復」

    這也是秦禮親身經歷之一。

    深知此事會掀起多大的風浪。

    不, 沈君圖謀的變革比他當年經歷的大得多得多——後者只是一小國變革, 前者可能是一簇即將席捲整個大陸的變革火苗。

    他問:「沈君當真不懼?」

    秦禮這會兒也明白為何祈善會選擇沈君,多半是因為沈君少年意氣、反經合義,而湊巧,祈元良骨子裡也是個癲狂徒弟。

    這倆是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

    顧池:「」

    祈元良那廝是王八。

    自家主公可不是綠豆。

    再不濟也得是金豆豆!

    他碎碎吐槽,又聽秦禮心聲陡然一改,唏噓道:可惜,此舉雖有益處,但不適用任何人。至少,不適用天海唉。

    任何變革都會影響既得利者的利益。

    這些人,本來就是吳賢的擁躉者。

    他們支持主公吳賢可不僅僅是因為吳賢個人魅力, 更多還是因為「有利可圖」。

    一旦搞這種變革,觸碰他們的利益,他們就會調轉劍鋒,將利刃指向吳賢。

    這是其一。

    至於其二麼——

    天海富饒, 這些年一直修生養息。輕徭役、少賦稅,糧庫殷實,還不到需要讓武膽武者去當「佃農」的貧窮程度。

    根本沒必要冒著風險去搞這種變革, 弊大於利——過早得罪那些人, 甚至會動搖主公吳賢的地位——若往後真走到了山窮水盡的一步,此法可以當做一記「猛藥」!

    反倒是沈君的班底,沒這個擔憂。

    顧池:「」

    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正因為太窮,為弄一口飯吃,眾人啥節操都能丟棄,再加上主公還有一副精通「道德綁架」的好口才,能將人說得分不清東南西北。趙大義不就是這麼被忽悠的?

    倘若帳下僚屬出身高又愛講究

    估摸著也是秦禮第二。

    如此看來,窮也是優點啊。

    他道:「人不輕狂枉少年。吾主一貫膽大心細,若懼,也不會這麼做了。」

    嘴上這麼說,內心嘀咕開來。

    他敢打賭,自家主公這麼幹,絕對沒想過秦禮擔心的問題。高階武膽武者,力氣大、能力強,一個人能頂幾百上千庶民!有便宜不占就是吃虧!吃什麼都不能吃虧!

    於是可勁兒白嫖趙奉的勞動力。

    (:3)?)

    祈善幾人沒阻攔沈棠,倒不是沒想到這層,而是覺得自家地盤小, 怎麼折騰、怎麼壓榨武膽武者和文心文士, 擱在外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茶餘飯後笑談, 無人當真。

    誰會跟風效仿呢?

    只是為了解決燃眉之急, 又不會造成嚴重後果,更遑論說上升到「變革大陸」這樣的空前高度。祈善昨晚發這麼大火,多少也是因為秦禮「站著說話不嫌腰疼」。

    他們只想餵飽庶民,活下去,秦禮一再揪著「後患無窮」上綱上線。

    「人為多愁少年老,花為無愁老少年」秦禮仍不贊同,但語氣不似先前強硬和篤定,他只是用一種莫名悵惘的語氣,「沈君敢想敢作敢當,確實令人敬佩。」

    只是——

    這世上多得是出於善意,結果弄巧成拙、適得其反的例子。只希望,沈君能儘早明白「前車之鑑、後車之師」的道理,及早收手,或者——待時機成熟再圖謀此事。

    「能活人,比什麼都重要。」因為秦禮的緣故,顧池也開始將此事真正放心上,若真是長期執行的治理政策,思索該制定怎樣的制度,才能最大限度發揮武膽武者的能力,又不影響政權、社會穩定,「至少,河尹靠著它度過最艱難的第一年」

    在隱患暴露之前,河尹庶民會是這項制度最堅定的支持著和擁護者。

    因為他們是得利者。

    若無趙奉為首的武膽武者在前打頭陣,又是開荒又是耕田又是造房,憑河尹那點兒人口勞力,哪怕一年到頭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連軸轉,也很難達到當下水準。

    更別說今年的小豐年。

    再說開鑿河道、興建水庫水渠

    哪個徭役不要填進去大量青壯?

    要知道徭役就是庶民無償勞動。

    庶民干多少活兒都不給報酬。

    若武膽武者替他們幹了,本來要被徵召徭役的庶民就不用參加繁重勞動,還能享受這些工程的好處——不再擔心老天爺不賞臉。

    乾旱、洪澇的風險大幅度降低。

    哪怕不是豐年,至少也不會是災年,庶民最低生存條件能得到保障。

    顧池道:「暫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秦禮看得出顧池這是不肯多談的意思,不覺得自己被怠慢——此等機密必是沈君心腹才能知道的,自己作為外人,顧池肯跟他暢談這麼多,已經相當不易。

    故而識趣地跳過這個話題。

    盡顯體貼周到。

    顧池:「」

    雖然,但是,大可不必。

    ?(????w????)?

    以上都是他現編的,新鮮熱乎。不想說,純粹是因為他編不出來了。

    二人對坐喝茶,氣氛友好和諧地商議如何調動人手,從何處開挖水庫、開鑿河道,將淼江引流的活水引過來。因為水庫能造福天海,秦禮對此非常上心。

    一晃眼一個時辰過去了。

    秦禮意猶未盡。

    但他還有事情沒忙完,只能遺憾地起身告辭。他離開官署沒多久,祈善回來了,臉色看不出喜怒。看到桌上還未來得及收起的茶具,他道:「秦公肅來過了。」

    這是陳述句。

    似乎一點兒不驚訝。

    顧池道:「前腳剛走。」

    祈善在秦禮的位置上落座。

    動手將某人用過的茶具換掉,取來還未用過的新茶具:「他過來,必然是因為想通了。正好,邑汝那邊也答應了,現在只剩上南一家,事情便容易得多。」

    顧池:「秦公肅這人固執歸固執,卻不是迂腐不化之人,挺好說話」

    碰到祈善就跟吃了百八十個爆竹,大腦和理智手拉手離家出走

    簡直離譜了!

    祈善諱莫如深,不欲多言。

    顧池面上寫滿了好奇和八卦。

    祈善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

    放下茶碗,無奈:「我與秦公肅的關係,起初並沒這麼差,雖有提防、矛盾,但大體上也算惺惺相惜。只是——你知秦公肅先主死後,我下一任主公是誰嗎?」

    顧池:「」

    顧池:「???」

    顧池:「!!!」

    他腦中突然萌生一個大膽的念頭——祈善搞死秦公肅先主之後,別不是投靠了攻破秦禮故國的敵對勢力了吧???


    谷轖

    祈善看著他瞳孔地震,承認了。

    「對,就是你想的那樣。」

    失手被俘虜,他也沒轍啊。

    顧池無語凝噎,甚至覺得秦禮真是個有涵養的真君子,這樣都沒暴怒拔劍,劈死祈善這禍害——這究竟是怎樣的克制力!

    顧池咋舌,喃喃地道:「但凡是人幹的事情,你是一件都不干」

    祈善冷笑連連。

    起身:「原來望潮是這般看我的,既然如此,我若做了件人事,豈不是白白擔了污名?官署的雜務啊,全部交給你了。」

    言罷,揚長而去。

    揮一揮袖,只剩下摞至房梁的公務。

    顧池:「」

    (‵′)┻━┻

    祈不善,回來!!!

    ——————————

    「艹,姓魯這個垃圾!」

    顧池內心罵罵咧咧,無獨有偶,他的主公沈君這會兒也在「出口成髒」,問候魯下郡郡守全家十八代。有同樣心情的,不止是沈棠,天海三家也窩了一肚子火。

    這事兒還要從昨晚那場混戰說起。

    「不孝子」生母負責將他們帶來人世,沈棠提著慈母劍負責將他們送上西天。

    手起劍落,殺伐乾脆。

    儘管四家毫無默契,各打各的,但靠著精銳戰力還是將偷襲賊寇壓著打。一時,人頭與慘叫齊飛翔,夜色與血色共沉淪。

    那刀疤臉賊寇有兩把刷子。

    見勢不好也亮出了「王牌」!

    一支由五百二等上造組成的持盾力士,由他們在前開道往前推進,持槍持卯兵士在後輔助。他們的盾由武氣所化,造型龐大,左右一丈高,半丈寬,一指厚。

    一面盾由兩名力士共持。

    兵器砸上去,只留下淺淺印痕。

    若試圖越過重盾殺入後方,頃刻就會落入他們的重盾包圍圈,面臨被絞殺的孤立局面。這些重盾力士各個神情麻木,即便被刺了一個窟窿也不會皺眉,還會第一時間做出反擊——趁著敵人驚愕的瞬間,一槍刺出。

    康時是第一個注意到重盾力士的人,在他們現身列陣的同時,便命令鮮于堅武氣化兵,派遣武氣兵卒前去破陣。

    「這些重盾力士有些奇怪」

    carry全場的褚曜還不忘分心注意這邊情況,若是康時文氣不濟,他可以第一時間續接上。聽到這話,便問:「什麼奇怪?」

    「賊寇後方出來五百奇兵,實力俱是二等上造,個個力大如牛」康時不是沒見過這樣的精銳,跟某些豪華陣容相比都是小巫見大巫,但沒有一支如這些人,呼吸一致,出手一致,刀槍劍戟都不能讓他們吃痛,好似沒有痛感一般,只知殺戮。

    褚曜聞言,仔細感受一番,狐疑道:「怪哉,『沉水入火』對他們不生效。」

    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看到。

    沉水入火,自取滅亡算是褚曜研究比較多的文心言靈之一,適用混戰。

    實力低或意志不堅定者,容易被入侵心靈罅隙,勾出內心最不堪、最痛苦的記憶,甚至產生幻覺。在戰場走個神都可能被流矢奪走性命,更何況是兩軍兵馬混戰。

    這五百名重盾力士明顯不屬於前者。

    但,似乎也不適應後者。

    五百個二等上造,各個意志堅定到可以抵禦二品上中文心文士的精神攻擊,可能性比祈元良這廝從良還希望渺茫

    褚曜心下狐疑。

    長袖一甩,袖中飛出一隻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烏鴉。這隻烏鴉身姿矯健,靈活穿梭躲避不知何處飛來的流矢,似一縷黑煙,飛向重盾力士,低空盤旋。

    啪——

    那隻烏鴉還是被劈成了兩半。

    化為銀白灰文氣,消散無蹤。

    與此同時,褚曜驀地睜開眼。

    他道:「確實有問題。」

    從外貌細節來看,這些重盾力士俱是庶民,雙手是常年勞作而非常年訓練的痕跡,神色麻木,雙目呆滯,雙瞳渾濁,並無精銳兵卒那樣銳利堅毅的光彩仿若,傀儡!

    這些重盾力士結陣,步步緊逼。

    原先呈現頹勢的流民草寇隊伍士氣大振,他們每推進一步,口中便整齊一致大喝一聲,聲勢直衝雲霄,腳下屍體踐踏成泥。

    沈棠聽到動靜,險些分神。

    那名刀疤臉賊寇趁勢發難強攻。

    「納命來!」

    鏘的一聲。

    碩大陰影在頭頂迅速放大。

    刀疤臉賊寇的左右屬官雙路夾擊。

    沈棠厲色道:「滾!」

    一道斬草除根武膽言靈將對方劈回去,雖然還做不到公西仇那樣隨手平a勝大招的程度,但也打了那個刀疤臉措手不及。再以移花接木,迫使其攻擊偏離。

    少沖離沈棠這邊陣地不算太遠。

    重盾力士的聲音自然也被他捕捉。

    他正想著要不要支援沈棠那邊——同時搶一些軍功回來,彌補那個雙劍女子越界造成的損失——還未動彈,胸腔心臟陡然一縮,平靜許久的血液有了沸騰的趨勢。

    那雙純黑眸子隱約透著幾分猩紅。

    但他還能壓制。

    只是身處戰場,無處不在的血腥氣息勾得他心煩氣躁,強烈衝動襲上心頭。

    恨不得周遭活人盡數屠戮乾淨。

    少沖屬官最先注意到他的異樣。

    他,徒手捏碎了一名敵方武膽武者的天靈蓋,腦漿迸濺,沾滿他的手臂。

    屬官:「!!!」

    要命啊,怎麼會這個時候發病!!!

    還不待他想出應對之策,只見眼前身形一晃,一道殘影掠過。眨眼,少沖已經沖入敵方腹地,大開殺戒。手段極其殘忍、狠厲,諸如徒手拍碎天靈蓋還算比較斯文,還有手撕活人的操作,沒幾個呼吸便拋下一堆屍體,殺得附近一片賊寇兩股戰戰,不敢上前。

    屬官第一時間派兵前去策應。

    生怕少沖在意識不清狀態下被殺。

    很顯然,他這個擔心是多餘的。

    不同於以往發病,此次他還保留著一部分理智,少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些敵人能殺,身後的兵卒不能殺!於是便放開手腳。

    兩軍啊不,五軍交鋒時間並不長,從埋伏偷襲到現在連半刻鐘功夫都不到,戰場已是屍橫遍野,其中絕大多數是賊寇留下的。

    四家兵力雖有折損,但以受傷居多。

    傷亡還集中在重盾力士出現時。

    趁著他們還未成氣候——一旦己方兵力被重盾力士分割,首尾左右不能兼顧,極容易被對方分批蠶食——鮮于堅祭出武膽虎符,化出武氣兵卒,負責抵禦大部分壓力。

    第一波佯攻交鋒,竟散去了十餘人。

    就在這時,耳畔傳來褚曜的聲音。

    「配合,進攻。」

    鮮于堅不疑有他。

    便聽到褚曜用極其冷漠的聲線道出一句:「如土之崩墜,似瓦之破碎!」

    土崩瓦解

    毫無預兆,重盾力士腳下土地鬆軟,似泥沼一般將他們雙腿吞沒。而阻擋他們面前的三百八十餘武氣兵卒,周身裹著一層淡淡的銀白灰文氣。只見它們與重盾相撞,重盾表面竟發出刺耳的滋滋聲,隨之升起腥臭白煙。

    盾牌表面被腐蝕出深深的人形痕跡。

    鮮于堅:「」

    等等,土崩瓦解是這麼個效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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