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733:暴風雨之前(上)【求月票】

    鄭喬收到消息的時候,距離沉棠哄騙臨縣也才過去兩天。燃字閣 www.ranzige.com這兩天過得可謂是驚心動魄、疲憊不堪。因為沉棠也沒打算將臨縣守住,提前掃盡臨縣庫房和一堆軍需物資。

    她將這些東西全部搬走。

    將最初騙來的軍事重鎮武裝到牙齒。

    至此,她再也不裝了,她攤牌了。

    學習魏壽死守不出真心快樂!

    恨不得將「有種就過來砍我」幾個字寫在臉上,挑釁意味都要透過戰報上的字,撲面而來。鄭喬的情緒本來就不怎麼穩定,看到戰報上面的內容,氣得額頭青筋暴起。

    被招來商議的一眾臣子紛紛垂首,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生怕一個大喘氣招來殺身之禍。相較於這些人的謹慎畏懼,鄭喬帳下的武將明顯開放得多,紛紛請戰:「區區小賊,不過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聰明。末將願率兵將其剷除,挫一挫對面士氣!」

    話音落,有三三兩兩附和。

    鄭喬神色陰晴不定,瞧不出具體態度,只是單手將寫著情報的簡書捏斷,又被他文氣絞成了齏粉。這時,有個平時挺低調的文臣站出來唱了一回反調,潑了一盆冷水。

    他漠然地道:「剷除?將軍未免過於輕敵了。被沉幼梨騙開城門的可是寸山,此地乃是國主耗費數年打造的城防,為的就是給渠山郡當緩衝,同時兼顧策應奧山郡……尋常情況下,即便己方三場斗將全勝,仍需城中守兵三五倍兵力方可拿下……」

    他哂笑了一聲道:「雖說沉幼梨是用詭計騙得寸山城中守兵分批出城,吾等不知其具體兵力,但猜測一萬總是有的。也就是說,若要奪回寸山,便要派出至少三萬兵力。若如此,對面分兵牽制的目的就達到了。」

    因為鄭喬的態度和做法,他帳下武將一向看不起這些文臣。這會兒被當面懟了回來,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惱怒。他陰陽怪氣地道:「照你這麼一說,我們拿這個沉幼梨沒轍了?任由他待在寸山,最後養成心腹大患?哼,無需三萬,兩萬兵馬就能拿下!」

    那名文臣見狀,只是冷笑不言。

    事到如今,這些眼睛長在天靈蓋的莽夫還是沒看清當下形勢,必然會不得善終!

    當然,也不是每個都很莽。

    也有人了解寸山情況,無奈嘆氣的。

    估計最無語的還是國主了。

    耗費時間、精力、財力和人力,逐漸將寸山打造得固若金湯,結果一點兒效果沒發揮出來,居然被敵人連環詐騙騙走了。真不知該說沉幼梨狡詐,還是守城的太蠢了。

    emmm——

    肯定是守城的剛愎自用壞了大事!

    鄭喬看著底下亂糟糟一片——主要是一群武將在爭吵,一群文臣當啞巴,偶爾出聲也是廢話文學——他深吸一口氣,拍板釘釘道:「派兵牽制沉幼梨即可,不用理。」

    進攻寸山城需要三五萬兵力,但防守不需要,用最少兵力將沉棠堵在寸山就行。

    他將帳下一群武將仔細打量一遍。

    鄭喬這些年,親手餵大了他們的胃口,養刁了他們的性情,一時間竟然找不出一個跟魏壽一樣穩重的將領。他心中微嘆,無奈只能矮個之中挑個高的,點了其中一人。

    被選中的武將傲然出列領命。

    他擺擺手,示意散朝。

    朝臣三三兩兩退下,最後走的是那個潑冷水的文臣,鄭喬抬眸,視線與他相撞。

    此人還未走遠就被內侍喊住。

    「侍中留步,國主有請。」

    在一眾朝臣憐憫的目光之下,他只得硬著頭皮跟著內侍去見鄭喬。他到的時候,鄭喬正坐在花園湖邊垂釣。他一到便聽鄭喬:「湖中的魚兒被人精心豢養,每日投餵魚餌,不懼生人……這事情,是好還是壞?」

    侍中回答道:「臣非湖中魚,自然不知魚所思所想。國主之問,好壞難論。」

    這個答桉只有魚才知道。

    外人的判斷都是基於自身。

    侍中道:「倘若湖中魚能口吐人言,或者乾脆就是活生生的人,國主一問便知。」

    誰不希望衣食無憂?

    鄭喬指著旁邊空位:「坐。」

    破天荒邀請對方一起垂釣。

    侍中:「……」

    他被內侍找上的時候,心中咯噔了一下,忐忑活不到明天。他不知鄭喬今日又發什麼瘋,突然找自己私下說話,但以自己對鄭喬的了解,對方肚子裡肯定沒有憋好。

    但很快就冷靜下來了。

    鄭喬鐵心要搞自己,他怎麼著都會死。

    他不太會釣魚,也沒這份雅致,只打算做做樣子。只是屁股剛沾上席墊,便聽身側的鄭喬問:「孤記得你以前坐在孤前面?」

    侍中說道:「嗯。」

    鄭喬道:「還記得你不太喜歡孤。」

    說是不太喜歡還是比較客氣。

    侍中年少輕狂,曾經帶頭孤立鄭喬,因為鄭喬的身份,也因為他看鄭喬不順眼。

    事實證明,他眼光挺好。

    侍中心想自己怕是要死了,但他又狠不下心跟鄭喬奴顏婢色求生路,乾脆順著心意直言不諱:「國主彼時是庚國質子,走得近了無甚好處,還容易累及名聲……」

    不怕名聲受損的宴安可真是冤種。

    鄭喬嘆氣:「是啊,也只有恩師跟師兄他們沒有嫌棄了,誒,師兄近日可還好?」

    侍中聽到後面那句話,渾身雞皮疙瘩揭竿而起,嵴背汗毛倒豎,怔怔看著鄭喬。

    鄭喬也平靜回望他。

    隱約的,侍中恍忽從對方雙眸看出少時鄭喬的影子,但這種感覺一閃而逝,緊跟而來的是更大的嫌惡和危機。他扭過頭,避開鄭喬視線:「……興寧啊,約莫還好。」

    算算時辰,宴安這會兒應該能穩穩小跑,他資質好,興許說話也非常利索了。

    鄭喬看著偶有漣漪的湖面。

    「師兄有個女兒,你知道嗎?」

    侍中心中泛起一陣陣惡寒,腦中警鈴大作,不知道鄭喬突然提及宴安之女作甚。莫非是想跟自己算賬?當年宴安妻女出逃,他暗中也幫了一把,只是手腳乾淨沒被算賬。

    莫非想用這個由頭髮作?

    侍中平靜道:「知道。」

    鄭喬嘆氣:「孤還沒見過,宴師兄和寧師姐的女兒,也不知道她更像他們夫妻哪個。聽聞民間都說女兒更像生父,以宴師兄的才情與容貌,侄女長大也是一代佳人。」

    侍中動了動唇,憋得難受。

    「只可惜,以乾州目前的形勢,孤大概看不到了……」鄭喬嘆息搖頭,口中念念。

    侍中突然想將魚竿甩鄭喬臉上。

    愚弄死人很有意思嗎?

    之後安靜很長一段時間,安靜到不擅長釣魚的侍中都釣上來一條魚。會釣魚的人覺得有意思,不會釣魚的人只覺得催眠。侍中隱約生出困意,又被鄭喬一句話嚇醒。

    「你還記得孤的字嗎?」


    侍中:「……」

    狗還是鄭喬這垃圾狗。

    想要他的命就直說,問這個問題作甚?

    無他,鄭喬的字是他的死穴。

    當年有個同窗故意要噁心鄭喬,公然喊出那兩個字,結果少年氣紅了臉,不顧宴安阻攔衝過來就騎著人上拳頭。混亂之中,不知誰趁機夾帶私活,最後演變成了群毆。

    侍中也被迫參加了群架。

    聞訊趕來的宴師氣得吹鬍子瞪眼,最後懲罰所有學生抄書檢討三千遍,限期上交。

    一群學生日抄夜抄,抄出了心理陰影。

    侍中氣得扎鄭喬的稻草人。

    他道:「君臣有別,不敢直呼尊諱。」

    「女嬌就女嬌,這兩個字燙嘴嗎?」

    侍中:「……」

    鄭喬究竟是更瘋了,還是清醒了?

    「昔日同窗,各奔天涯,如今只剩你一個故人了。」鄭喬表情惆悵,聽得侍中無言以對。鄭喬這瘋子真是要跟他敘舊啊?這個魔幻現實差點將他腦子幹得轉不過來。

    鄭喬:「恩師取的字沒用上,可惜。」

    侍中腦中警鈴解除警報。

    基本鄭喬說什麼,他嗯嗯兩聲附和,時不時加兩句「宴師兄怎麼沒來看孤」的疑惑發言。侍中表面上寡言冷澹,內心早已經摒棄君子之道,什麼話難聽他就罵什麼。

    宴興寧要真泉下有知,也得說晦氣。

    二人此次「敘舊」維持了足足一時辰。

    終於——

    鄭喬跟他說:「你今夜就走吧。」

    侍中渾身一顫,與對方視線對上。

    鄭喬漠然地道:「趁著孤還沒反悔之前,你帶著你的妻兒老小,離開乾州地界。若你腳程太慢,孤便默認你打算給孤陪葬。機會只有一次,你把握不住也別怪孤了。」

    侍中半晌憋出一句。

    「鄭喬,你究竟清醒著,還是瘋著?」

    鄭喬暢懷大笑,嚇走圍過來的魚,平靜神色在黃昏陰影下顯得瘮人:「清醒還是瘋癲,這很重要嗎?在孤看來,你們這些自詡清醒之輩,幹的事情不比瘋子清醒……」

    侍中一時捏不准鄭喬真要放過自己一馬,還是又是他的戲弄人的手段,他怕了。

    待內侍領著他出來,夜風一吹,侍中冷得打了個哆嗦。他腦中混沌一片,身體仿佛有自己的意識操控他大步往前。直到走了百八十步,他才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來路。

    白日高大奢華的威嚴建築,此時透著幾分荒蕪、陰森、頹敗和鬼氣,仿佛一張大開的惡鬼血口,貪婪吞噬踏入這裡的活人。

    他疾步回家,家中妻兒在門口忐忑張望,看到侍中活生生回來,喜極而泣。

    侍中先是與家人溫情了兩句,看著一張張熟悉又鮮活的面孔,腦中不斷迴蕩鄭喬那一番話,連夫人念叨都沒聽見。她擦去狂喜的淚水,道:「聽說郎主被國主留下,妾身心中又懼又怕,生怕你也……如今人回來了,著實令人歡喜,後廚煮了艾葉水……」

    洗個澡,驅一驅晦氣。

    這時,她看到侍中手中的劍。

    「這把劍……似乎不是郎主的?」

    侍中聽到這話,如夢初醒,低頭看著自己手中拿著的斷劍,劫後餘生的遲鈍腦子緩慢恢復運作,怔怔道:「這把劍是鄭喬的。」

    妻子啊了一聲,嚇得退了兩步,看著劍的眼神寫滿了嫌棄:「這髒東西……」

    擔心監視,硬生生將後面的話咽回去。

    侍中看著手中的劍鞘,丟不是,不丟也不是,無奈放在一旁:「夫人,你速速命人收拾行囊,咱們明兒就啟程離開此地……」

    妻子苦著臉道:「如何走得掉?」

    不是沒有同僚要跑,但跑不掉啊。

    一旦被抓,就地格殺!

    侍中道:「放心,能走掉。」

    妻子看著丈夫,將信將疑,只是她有個疑惑:「郎主,咱們若走,又該往哪走?」

    侍中垂眸想了想:「隴舞郡吧。」

    妻子疑惑:「那是何處?」

    侍中道:「邊陲。」

    妻子不大情願:「那地方多苦寒?還有異族侵擾,咱們一家子過去豈不是……」

    侍中指著那把斷劍說道:「鄭喬願意放人,咱們就要將這把劍送到人家手上。」

    妻子不解:「誰的手上?」

    侍中扯了扯嘴角:「寧燕。」

    妻子睜大了圓熘熘的眼:「圖南?可、可圖南的丈夫宴興寧不是被鄭喬給……將鄭喬的斷劍送過去,圖南還不氣得殺了咱?」

    寧燕上頭沒有婆母,娘家離得又遠,從妊娠有孕到十月懷胎,毫無經驗的夫妻二人險些抓瞎。因為雙方丈夫有交情,她受了委託去幫寧燕,兩人因為育兒交流拉近關係。

    她可太了解寧燕的倔脾氣了。

    侍中道:「為夫也是這想法。」

    鄭喬這瘋子簡直在為難自己。

    妻子提建議:「要不丟了此物?」

    她看著都犯噁心。

    侍中還有幾分理智,沒這麼做。

    臨時落腳的宅邸徹夜通明,大物件根本搬不走,只收拾了一些金銀細軟和乾糧水囊。懵懂稚童窩在奶娘懷中,小臉迷茫看著大人們忙碌。察覺不到空氣中的緊張。

    剛收拾到一半,管家匆匆跑來。

    「郎主郎主,宮內來人!」

    侍中一聽,腦子嗡的一聲險些要炸,一把抓起自己的佩劍,恨恨地道:「該死的鄭喬,真是在戲耍吾!大不了來個魚死網破!」

    一看來人,卻是個身形矮小,肚子奇大的內侍,侍中暗中抓緊劍鞘,醞釀殺意。

    內侍毫無知覺,他極力壓低聲音。

    「侍中可要離開?」

    侍中哼了一聲,內侍以為對方是瞧不起自己閹人身份,不屑跟自己為伍。他抬手解開自己腰間束帶,驚得侍中大叫。

    「你作甚?」

    內侍道:「給侍中看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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