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204:孝城亂(四十四)【二合一】

    「收穫尚可,損失不大。愛字閣 m.aizige.com」被稱之為「九哥」的中年男人一臉晦氣,他抬手抹了一把臉,啐了一口,緊跟著說道「先不說這個,現在為兄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哥匯報。」

    新來的年輕將領見狀便知有壞事發生。

    他道:「大哥正在主帳。」

    那名「九哥」指著沈棠幾人,吩咐自家兄弟:「這幾位是為兄路上碰見的,你派人安頓好,為兄先去見大哥,回頭再跟你詳說。」

    年輕將領好奇地看向沈棠三人。

    乍一見沈棠的臉,還以為自家兄長將個女娃帶回來了,看到她腰間文心花押,內心活動就變成了暗詫——好一個俊俏穠麗、不施脂粉勝似塗脂傅粉,且唇紅齒白的少年郎。

    他的視線又不經意般掃過祈善幾人。

    心下驚詫!

    竟是三位文心文士!

    至於在馬車上照顧楊都尉的士兵,以及下車牽行的士兵都被忽略了。顧池聽了心聲,看向沈棠的眼神有些奇怪。他知道沈郎長得男生女相,但每個人第一印象都錯認……

    唉,長得好看也是有煩惱的。

    顧池抿直了嘴角,微微拱手見禮。

    那名「九哥」風風火火去主帳,沈棠幾個被年輕將領帶著去安置他們的營帳。營帳位置不偏僻但也談聽不到什麼機密,周圍還有嚴密巡邏,一舉一動都暴露在人家眼皮底下。

    僅僅幾步路的功夫,沈棠已經跟年輕將領互通了姓名表字,二人有說有笑,仿若相識多年的老友。這名年輕將領姓「晁」,名廉,字清之,前幾日剛過了壽辰,二十有二。

    沈棠好奇:「啊?小將軍姓晁?」

    晁廉回答道:「是啊。」

    沈棠問:「不是姓『谷』嗎?我看營寨外頭的旗幟上面就是『谷』,你方才還稱呼了『大哥』?」

    晁廉被沈棠的問題問得怔了一怔,旋即便哭笑不得地解釋:「不是不是,沈郎誤會了。」

    他緊跟著又簡單解釋了一番。

    他跟大哥、九哥幾個是結義兄弟。

    兄弟一共十三個人,他行十二,還有一個比他小几歲的小弟行末。兄弟幾個背景各不相同,有幾個是正經做生意,因為時局動盪生意經營不下去,只能另謀出路,有些是遊走四方的遊俠,還有為伸張正義而打殺當地權貴外戚導致惹來殺身之禍的……

    有出身市井,也有出身寒門,甚至有做過幾年官,看不慣官場黑暗,直接掛印走的。

    沈棠聽得津津有味。

    她道:「那你應該是練家子出身。」

    此人氣息穩定,步伐輕便,周身氣血充足,再看手掌厚重的繭子,不是長年累月的練家子根本攢不出來。再看他自帶一股正氣,眉宇清明,眼神舒朗,必是性情端方之人。

    如果說翟樂是夏日最鼎盛的一輪烈陽,那麼晁廉應該是盛夏深夜月色下的一泓清泉。

    見之便有沁人心脾之感。

    顧池暗下撇嘴。

    這一通誇讚,岳丈相看兒婿呢?

    晁廉和善笑了笑,略微靦腆地道:「沈郎好眼力,祖上數代投身軍伍,族中不管兒郎大小,只要能走路了,都要開始習武強身……」

    沈棠「驚呼」:「這麼嚴苛?」

    「畢竟是立身之本嘛,少時夯實底子,安穩長大成人的機會才會越大……」說著,他不知想起了什麼,眉眼略有幾分微不可察的晦暗和苦澀,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一時情難自禁,讓沈郎見笑了。沈郎,幾位請——」

    他將沈棠幾人領進暫時落腳的營帳。

    楊都尉也被兩名士兵抬下車。

    見到血人一般的楊都尉,晁廉暗暗吃驚,沒想到一個大活人受這麼重的傷還能活下來。

    沈棠:「小將軍,營中可有郎中?」

    「自然有,只是醫術有限,沈郎這位武師傷勢又這般重,根基盡毀,即便能救活也……」晁廉話中的未盡之意——即使沈棠這邊付出很大財力物力,救回來的人也只是個廢人。

    儘管晁廉醫術只是略通皮毛,但他自小習武,作為一個武膽武者,楊都尉的傷勢他還是能看出幾分門道的。在兩個士兵緊張又難過的眼神下,沈棠嘆道:「這個我知。」

    晁廉的行動速度很快。

    沒多會兒就有人扛著藥箱來了。

    晁廉喚其「六哥」,但這位「六哥」不是武膽武者,而是一名留著濃密山羊鬍須的文心文士,腰間的文心花押是非常濃郁的土黃色。他在沈棠幾人圍觀下仔細給楊都尉把脈。

    一個照面便說出了楊都尉的情況。

    他問:「此人前不久可是自燃了武膽?」

    沈棠道:「是,遇見了強敵。」

    他撫須道:「那必是十分強大的勁敵。」

    三名文心文士在場,還淪落到一個自燃武膽才能勉強逃命的結局……敵人得多麼恐怖?

    「六哥」撫須想著治療對策。

    不多時,他有了主意:「武膽無法挽救。但此人底蘊深厚,經脈之中仍有未散的武氣,意志堅定,還懸吊著一口氣……這樣吧,我給他施針,讓經脈內的武氣多停留一陣,再尋武者為他補氣,有武氣滋養,維持心脈不斷,再以湯藥輔佐,最遲一月就能恢復。」

    沈棠鬆了口氣,拱手道:「多謝。」

    六哥擺擺手,笑道:「醫者本分而已。」

    晁廉幫六哥背起藥箱,拿著他開的藥方讓人去抓,叮囑士兵要小心盯著,不可大意。

    目送二人離開,顧池若有所思。

    祈善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潤了潤上火乾澀的喉嚨和唇瓣,問道:「這二人可有問題?」

    顧池指著自己:「你問我?」

    「不問你問誰?」

    祈善感覺那名「六哥」也不是個善茬,為了不打草驚蛇,並未用窺心類的言靈試探——不被發現還好,一旦被發現,很可能被視為不友好的挑釁——顧池的文士之道不一樣。

    只要他自己不說,基本無人發現。

    顧池好笑道:「你使喚人也太自然了。」

    祈善道:「誰讓你我同處一條船。」

    船要是漏了,大家一塊兒完蛋。哪怕顧池會游泳,他也會拉著顧池一塊兒沉水!

    顧池:「……」

    臉色黑得能跟鍋底灰比一比誰更黑。


    他不情不願道:「那個晁廉倒是沒什麼問題,但是新來那個不簡單,大致猜出楊都尉的身份了,也在懷疑我等幾人來歷……」

    祈善問道:「可有惡意?」

    「惡意倒是沒有,但有招攬的心思。」

    祈善聞言,放心了大半。

    當下還得打聽一下這些勢力的底細。

    這活本想交給顧池——這麼好的間諜人才,趁著還能嫖的時候,可勁兒白嫖薅羊毛。

    誰知比顧池更適合的人卻是沈棠。

    這位自認為有「輕微社交恐懼症」宅女,藉口出去看看煎藥,回來已經將消息打探個七七八八。她仰頭悶了一碗水,喝完了還打了個嗝,問二人:「可有聽過桃園結義?」

    祈善:「……」

    顧池:「……」

    沈棠一拍大腿道:「這支勢力差不多就是桃園結義plus版本——我是指人數,比劉關張多了十個人!兄弟總計十三人,各有各的本事。他們的大哥叫谷仁,原是家道中落的世家子弟,十五被恩師招婿,二十五歲喪妻,又被當地郡守招婿,三十五歲喪妻,現在的妻子是當地富紳之女,今年四十五歲,有神棍掐指一算,說他那位妻子今年恐有血光之災……」

    祈善:「……」

    是不是他的教導方式有問題,為什麼沈小郎君提及這些消息總會變得異常亢奮、起勁?

    顧池道:「谷仁這個人,我倒是有聽過說。據說他樂善好施,施齋布粥、造橋修路,時常接濟貧窮人家,素有『仁人』美名……不少門客自願投其門下,願意無償為其效勞……」

    祈善的眼神變得微妙。

    看看——

    正經打聽八卦和打聽情報的區別。

    沈棠繼續道:「這個倒是真的,營寨許多士兵都是聽說谷仁要舉兵起事,自願跟隨的。雖然人馬不多,但他其他十二個兄弟,各有各擅長的領域,倒是經營得像模像樣。」

    祈善道:「倒是個不簡單的。」

    自願跟隨上戰場,這得多好的名聲?

    也不知道這個名聲是真的好?

    還是假的好?

    沈棠還抽空晃到了隔壁營寨,聽到了不太一樣的評價——行善積德也是要資本的,谷仁本是家道中落的世家子弟,家底稀薄,窮得需要旁人接濟,不過他會娶老婆啊。

    而且岳家不是獨生女就是男嗣能力稀爛,無法撐住門楣,他這個女婿被老丈人招過去是當半個兒子對待的。早期發家靠著岳家和妻子支援,不然也經營不出這麼好的名聲。

    乍一看似乎是渣男模板。

    可奇怪就奇怪在前任岳家對他非常滿意,即使女兒沒了,即使女婿成了別人的女婿,依舊讚不絕口。僅從名聲來看,谷仁真正的「人如其名」,惹來隔壁營寨酸溜溜的嫉妒。

    沈棠將十三兄弟一一盤點。

    如數家珍。

    重點說一下那位「六哥」。

    聽聞他曾是為辛國宮廷效力的御醫,醫術超絕,只是幾年前出了點兒事情,他被貶官申飭,險些將命丟了。深感官場黑暗,辛國王室無藥可醫,憤怒辭官歸隱,遊走天下。

    巧合的是——

    「他當年就是負責為褚姬安胎的人。」

    褚國,褚曜的故國。

    褚姬,褚曜是以她陪嫁身份一起來到辛國的。沈棠沒想到還會碰到這樁案件相關聯的人,想來那位「六哥」應該知道點兒內幕。只是沈棠沒打聽到,以後或許會有機會。

    至於「九哥」,那個尖嘴猴腮相的中年男人,曾經以盜墓偷竊為生,從業多年、無一敗績。之後偷到谷仁頭上,谷仁明明已經發現了他的蹤跡,但並未抓捕也未報案。

    谷仁第二天派人送了批銀子上門。

    希望這名小賊能洗心革面,拿著這些銀子回去買幾畝田,娶一房嬌妻,好好經營過日子。他以前沒被抓,因為被偷的都是普通人家,要是偷到武膽武者或者文心文士家裡,被抓住可就沒命了。那位「九哥」一打聽,知道是谷仁,第三天帶著贓款上門。

    從此以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谷仁跟十二個結拜義弟,幾乎每個都有段美談,沈棠打聽的時候,聽得津津有味。

    兄弟十三人,戰力最強的卻是年紀最小的十三弟。幾乎被谷仁當兒子養育,聽聞是天生神力,可惜的是心智跟六歲孩童無異,還有些瘋癲病症,發狂起來宛若惡獸。

    誰的話都不聽,只聽谷仁的。

    除了谷仁和谷仁的十二個結義弟弟,沈棠還打聽到了其他消息——例如鄭喬下達的那道詔令,號召天下豪傑共同討伐以彘王為首的逆賊勢力,此番參與進來的足有十二路!

    說是十二路,實際數量比這個多。

    每一路兵力都不多,但全部匯聚起來,數量上應該可以吊打叛軍,至於質量嘛——

    這就看實戰如何了。

    沈棠他們過來前不久,谷仁帳下就跟一路叛軍發生了交鋒,谷仁這邊大獲全勝,還俘虜了一百多人。另一路就比較倒霉,打了個平手,還靠谷仁援助才將叛軍打跑。

    沈棠正說得起勁,猛地一頓。

    這時,帳外傳來士兵聲音。

    那位谷仁要見一見他們。

    沈棠住了嘴,眼神詢問祈善二人。

    倒不是問見不見,而是誰當代表去見。

    結果毫無懸念。

    誰讓沈棠才是「郎主」呢?

    但祈善也不放心讓沈棠一人過去。

    顧池純粹是過去湊熱鬧,見見傳聞中的谷仁究竟什麼模樣,聽聽此人是否表里如一。

    主帳位置離沈棠這邊有些遙遠。

    三人抵達的時候,帳內已有好幾道氣息深厚的存在,同樣也發現了他們。掀開帳簾,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上首的中年男人。

    此人眉目慈善溫潤,氣質儒雅平和,周身毫無戾氣,給人一種和善可親的初印象。

    儘管實際年齡已經四十有五,但因為實力好,保養得當,看著像是三十出頭。

    除了這個男人,帳內還有晁廉、「六哥」、「九哥」,以及兩張陌生面孔——這二人身形魁梧高大,光坐著就像是一堵厚重的牆。目測這倆人站起來,身高跟共叔武差不多。

    沈棠想了想自己的小身板,心下撇嘴。

    她也想呼吸高空的空氣???

    他們齊刷刷看向沈棠三人。

    士兵回稟:「主公,三位先生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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