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毫不意外。
寧無恙腦門上又收穫了一個巴掌。
但這次他沒咧嘴,而是依舊仰著臉笑著。
寧峰本來還想動手,看到乖孫這混不吝的表現,頓時氣笑了。
「你這孩子,鬼精鬼精的,對,爺爺我啊,大概是上了年紀了,想到曾經陛下對我寄予厚望,結果如今卻只在金陵當個七品閒職校官,我給陛下丟人啊。」
對於這個說法,寧無恙並不能苟同。
不過,他也理解像寧峰這樣老一輩人這種拔除不了的執念。
既然除不掉,那便只能再加一層新的思想枷鎖,讓寧峰遇事多想想。
「爺爺,對於你內心忐忑不安的事,我也不能站著說話不腰疼,但我覺得,你可以別把自己看得那麼重,你是跟隨過皇帝一起打仗,還受到過他的提拔,但你這二十年來他也沒管過你。」
「我知道你是一個好的臣子,可我覺得生而為人,比起關心別人對你的看法,還是自己的感受最重要,忠君愛國沒問題,只是皇帝的臣子多了去了,爺爺你做決定的時候還是要多顧慮寧家。」
像寧峰這樣的老實人,特別容易被人拿捏。
寧無恙此時就在拿捏他。
偏偏寧峰還不覺得,此時露出「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乖孫說得到,陛下就算記得我,也記得不多,你放心,我如今也老了,寶刀蒙塵,只想著你們這些小輩們能夠重振寧家門楣,我不會給你們拖後腿的。」
拖後腿倒不至於。
但眼見新的枷鎖生效,寧無恙也只能附和著點了點頭,以示肯定。
寧峰的心結打開,這才終於回歸了平時正常的狀態,囑咐他好好養傷。
寧峰不善言辭,翻來覆去也不過幾句車軲轆話。
但寧無恙還是耐心地聽著,並不時的搭幾句話,直到寧衛國回來,爺孫二人才停止交談。
「乖孫,你回家後好好養傷,菸草種子的事包在我和嫻郡主的身上。」
「好。」
寧無恙出了縣衙大門,又等了片刻。
還是沒能把周靜嫻等回來。
想到自己該說的都說了,能做的也做完了,眼見再不走就要留下吃午飯,他與寧峰等人辭別後,鑽進馬車。
馬車裡的軟榻上專門放了兩床厚被褥,不至於太過顛簸。
寧無恙想到平日裡二伯的為人,並不擅長如此細心,心中一暖。
「趕穩一點,這一路上也不著急,遇到石頭坑窪的地方繞過去走。」
外面傳來寧峰吩咐兩個車夫的聲音。
寧無恙伸出手想挑開車簾,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想到下次再見還不知道是何時,他還是抬起手來,挑開車簾,轉頭看向雲飛。
「把身上帶的銀票全給爺爺吧。」
雲飛二話不說解下荷包,朝著寧峰懷裡扔去。
寧峰張開手掌將其抓住,面露不解之色。
「這是?」
「窮家富路,爺爺到了京城也沒地方住,這些銀票,爺爺拿去花,不夠了提前寫信給家裡,或者先找嫻郡主借。」
以往的舊同僚和朋友可能靠不住。
但周靜嫻一定靠得住。
寧峰看著如此擔心他的乖孫,眼眶泛紅,他趕緊把荷包塞進懷裡,保證道:「乖孫你放心,你的話我全部一個字不落的記在心裡了。」
是嗎?
寧無恙感受著這個煽情的氛圍,想了想,還是壓下了提問一下爺爺,他剛才說過什麼內容的衝動,放下車簾。
離別的話不必再多說。
他日終有相見時。
「走吧。」
「駕!」
踏踏踏
馬車載著寧無恙主僕二人朝來安縣以南駛去。
與縣衙同一條街道的牆角處,一道紅色身影筆直地站立著。
匯報完工作的鄭東林看到周靜嫻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輛馬車,直到看不見了也沒有收回,眼中的情愫是經歷過年少情愛的過來人,一眼便能看穿的依依不捨。
鄭東林不免在暗中感慨:年輕人就是含蓄,換作他不捨得寧先生離開,一定衝出去,先抱一抱再哭一哭
「鄭管事,三更閣殺手收編一事便交給你了,若有任何困難,可以去找寧先生幫忙。」
原來你和寧先生關係這麼親密?
鄭東林更加不明白。
為何嫻郡主不送寧先生一程,而是躲在這裡悄悄觀望。
「鄭管事?」
「我知道了。」
鄭東林連忙回應。
周靜嫻卻生怕他能力不夠,辦不好這件差事似的,又補充了一句。
「不論是缺錢還是缺人,假如以父王和我的人手都周轉不開時,可以去找寧先生借用。」
啊?!
鄭東林嘴巴張大,不可思議的問:「寧先生也成了我們自己人了?」
寧家加入了康王派?
什麼時候的事?
是因為寧先生害死了周安,被郡主抓住了把柄,所以才郡主,這麼做可不地道啊!
周靜嫻看到鄭東林一臉譴責的表情,眉頭微蹙:「你不會以為是我威脅了寧先生吧?」
「不不不」
鄭東林感覺到了濃烈的殺氣,想到夜叉之名,他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有些話敢想不敢說。
周靜嫻如今卻早已不再是那個非黑即白的周靜嫻了,看到鄭東林心虛的表現,點破卻並未說破,但還是解釋了一番。
「敵人的敵人是朋友,寧先生是不會投靠父王的,但誰叫晉王叔是寧家的仇敵呢,所以寧先生會幫我們,還多虧晉王叔的幫助。」
嫻主你啥時候學會了高級罵人了?
鄭東林意識到嫻主城府好像比以前更深沉了,對於她的命令,只有兩個字——照辦。
但他覺得,收編三更閣這件事難度不大,郡主名下的鋪子收益也不菲。
人和錢他都不缺,可能唯一需要寧先生幫忙的,就是給收編的殺手們換個門面,重新立個招牌。
去時披星戴月。
歸時黃昏正晚。
當馬車抵達章家莊時,寧無恙隔著老遠,就感覺到了一股肅殺之氣。
挑開車簾一看,嚇了一跳。
距離百米遠,可以看到蘇瑞站在最前方,身後則是兩排身負重甲的士兵。
那些士兵應該是從駐兵所調集來的,身上都穿著三層閃著銀光的鎧甲,從頭部武裝到腳底板,只露出眼睛部位的一條縫隙。
身為將門之後,寧無恙當然知道,一套重甲造價三百兩以上,整個大興的重甲兵也只有四位數,這些重甲可能是金陵府甚至江南道壓箱底的軍事裝備了。
披上它上陣殺敵雖然負重大,但防禦力拉滿、十分抗揍,而且這些重甲兵光是看上去便氣勢十分逼人。
若是昨晚有一隊重甲兵跟在車隊旁,別說殺手了,哪怕是京衛軍來了,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要不要出手。
此時這兩隊重甲兵往章家莊門前一站。
連平時喜歡扎堆看熱鬧的老太太們,都嚇得躲遠到百米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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