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火槍兵打完子彈,便挺著刺刀衝殺向前,與突破的建虜展開白刃肉搏。
後隊的火槍兵向大路兩旁的積雪和雜草中張開,避開正面,在兩側用火槍繼續給建虜造成持續的殺傷。
既能遠射,又能近戰,火槍加刺刀,確實是兩者兼備。
儘管直接用刺刀來阻擋騎兵的衝擊,郭大靖還是信心不足,但有車炮和廂車在前,與建虜的騎兵交鋒,至少能夠打成平手。
當然,現在不是平手的問題,而是勝券在握,建虜的瘋狂也不過是垂死的掙扎。
代善摔下馬來,在地上翻滾著,連手中的彎刀都掉落了。很是狼狽地爬起來,他又去撿回彎刀,象其他建虜一樣,嚎叫著沖了上去。
只不過,他的運氣到此為止了。在發福的身體有些笨拙地翻上廂車時,一排鉛彈射過來,代善和幾個建虜一樣,慘叫著摔了下去。
代善大張著眼睛,望著瀰漫著白煙的夜空,已經感覺不到地上的冰冷,因為他也很快是同樣的溫度。
不斷有火槍兵向著近在咫尺的建虜射出槍中的子彈,便挺起刺刀向前衝殺,為身後的戰友提供保護,並且讓他們有射擊的機會。
亡命衝殺的建虜被死死在擋在車炮和廂車的前後,即便翻越而過,也是以少打多,很快便把一排排的刺刀捅倒。甚至,還時不時地有子彈射來。
而兩側的火槍兵,則把更多的建虜擊殺在廂車前面,使他們連翻越的機會都沒有。
箭矢還在不斷地射過來,這也是建虜唯一的遠程武器,在給敵人造成殺傷的同時,他們卻在付出更大的代價。
火箭不斷地轟擊在建虜衝擊的道路上,裝填好一架便發射,不再用齊射的方式。這樣反倒起到了綿延不斷的轟炸效果,如同火槍的段射一樣。
衝過煙火之路的建虜越來越少,又被兩側的火槍殺死殺傷,越來越難以猛烈的衝擊。
特戰營也趕到了戰場,毫不停歇地從建虜身後發起了進攻,真正地形成了兩面夾擊之勢。
兩排火槍兵奮勇上前,很快地把衝過車陣的建虜全部消滅。
火槍的射界被打開,正面、兩側的火槍噴吐出火焰白煙,用密集的鉛彈,徹底阻遏住了建虜衝過車陣的企圖。
火槍與弓箭的較量,是最穩妥的取勝方式,郭大靖也不著急結束戰鬥,儘量減少己軍的死傷。
兩側的火槍兵踩著積雪,趟過灌木和草叢,向著建虜進行包抄。
特戰營的攻擊一開始就是三麵包夾,並用火箭轟擊了敵人,殘存的幾百建虜被包圍壓縮,退入了堡子店。
這是你們造的孽,也將用你們的狗命來償還,就在這被你們毀成廢墟的鎮子,用你們的血來還債吧!
郭大靖放下瞭望遠鏡,輕輕吐出白霧,戰士們已經沖入鎮中,與建虜繼續廝殺血拼。絕對優勢的兵力,結束戰鬥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將軍,這是代善的狗頭!」一個炮兵割下了代善的人頭,舉起向郭大靖示意。
「收好啦!」郭大靖點了點頭,一絲笑容在臉上閃過。
兵敗如山倒,孤軍深入的建虜,遭此慘敗,並不算意外。誰讓他們碰上了自己,碰上了充分準備的東江軍呢!
這是郭大靖的勝利,更是東江軍的勝利,所有的流血犧牲都將在遼東戰局得以體現。
建虜不僅沒能劫掠到人口物資,以渡過大饑荒,更損失了如此多的人馬。可以預見,他們已經傷筋動骨,將一蹶不振。
儘管東江軍在此次作戰中也付出了很大的傷亡,但只要朝廷給予支持,最多一年,就能恢復元氣,甚至會更加強大。
即便是朝廷還那個樣子,東江軍自力更生,恢復實力的時間也不會耽誤太久。
崇禎,你要感謝我,感謝我給你挽回了面子,挽回了損失。可惜,我清楚地知道,對於封建帝王,絕不能有太大的期待。
郭大靖翻身下馬,活動著有些麻木的腿腳,思索著戰後的布置和計劃。
這次作戰的收穫是巨大的,拋開戰略層面的此消彼漲,光是繳獲的戰馬,就差不多能有五六千匹,這還是粗略的估計。
還有建虜劫掠的金銀財寶、綢帛錦鍛等等,郭大靖準備把自己騰出的空間再填滿,只留下一部分給曹化淳交差。
這樣算下來,朝廷的支持就可有可無。最重要的是,希望朝廷能打開移民遼東的口子,給東江軍的擴充提供人口基礎。
至於被擄掠的老百姓,他們應該感恩戴德。是郭大靖率領的部隊解救了他們,而且不拿糧食,或許再少分些財物,就已經是仁至義盡。
郭大靖想得沒錯,現在的西留鎮裡,就一改死氣沉沉的氣氛,變得活泛起來。
只有三百士兵在此看管財物、維持秩序,但三萬多的老百姓卻老實聽話,實在是被建虜給嚇破了膽子。
派去附近的林子裡打柴的精壯百姓回來了,一堆堆篝火燃燒著,散發著熱,溫暖著百姓們冰冷的身體。
大鍋里煮著糧食,米香味彌散開來,引得百姓們乾咽著唾沫,還得等著粥煮熟。
魏慶和恍如夢中,兇狠殘暴的建虜沒了,換上了僻處海外的東江軍,更換了原來如同牛馬牲畜般的待遇。
妻子緊貼著他,身體還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冷的,還是餘悸猶在。
「沒事啦,得救啦!「魏慶和再次出言安慰,不是他更堅強,而是別無選擇。
只要能活著,就是好的。不是在建虜的刀口下苟延殘喘、苟且偷生,而是能重返家園,或許還能找到失散的家人。
遠處有哭聲斷斷續續地傳來,魏慶和無聲地嘆了口氣,慰撫地輕輕拍著妻子的後背。
啼哭的都是長相漂亮的年輕女子,皇太極把她們賞賜給有功的手下,以及籠絡投降的明朝官吏和生員。
比如漢兒莊的明軍左營官李豐澤,率城內人剃髮出降,獲賞美婦二,杯碟一對、緞一。
潘家口守備金有光,遣其中軍范民良、旗鼓蔣進喬齎書來降,擢為游擊,給與札付,賞衣一襲、緞一匹。
馬蘭峪參將率馬蘭峪城中人歸降之,其中答應官一員、生員八人,各賞緞一、婦人一。
建虜攻克固安,選美女二十,進獻給皇太極,皇太極又賜與諸貝勒貝子。
在戰爭中的女人,特別是漂亮的女人,受到的苦難更加深重,遭到的蹂躙更加慘痛。
有受辱後自殺尋死的,也有忍辱苟活的,都是受害者,談什麼貞節烈婦,那是道學先生的無恥言語。
遠方的槍炮聲隱約可聞,戰事還未全部停息,百姓們的心裡也沒有完全安定。但至少能夠鬆口氣,寄希望於解救他們的東江軍,不會讓建虜再打過來。
與驚魂初定的百姓們的情緒相反,在一處小窪地里,卻聚集著一群大難臨頭、死在眼前的漢奸。
這裡面有降虜的官吏和生員,一下子從押送人員變成了階下囚,他們流露出恐懼、悔恨、愁苦等等情緒,表情不一而足。
什麼官職、錢財、女人,全都灰飛煙滅,他們也知道接下來的命運會是怎樣的悽慘。
馬蹄聲由遠而近,百姓們有些恐慌,漢奸們不由流露出希望。
但讓他們失望了,那是一千多獲得了戰馬的槍騎兵,向東面的遷安趕去。
遠方的槍炮聲停息下來,戰鬥結束了。對於老百姓,可能不明白這樣的軍事常識,喝到了熱粥,沒有打罵,甚至是死亡,才是現在的重點。
魏慶和把粥碗遞到妻子手中,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吃著,臉上灰土依舊,但眼睛卻慢慢透出了神采。
哭泣聲逐漸停了下來,淚總有哭乾的時候,這又是在大庭廣眾,再有悲傷苦痛,也要強自壓在心底。
以後會如何,很多人都是茫然,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至於尋死,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那個絕決的心。
「該吃吃,該喝喝。」一個大兵瘸拐著走過來,呵斥道:「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麼想不開的。」
雖是呵斥,可也是開解,剛還哭啼啼的,現在端起碗吃飯,總還有點抹不開面子。
幾個女人默默地盛粥,低下頭不聲不響地吃了起來。
巧英偷眼看了下這個長著鬍子的士兵,年紀好象不大,就是鬍子看起來歲數不小。
「俺們郭大將軍說了,想回家的發路費發糧食,不想回家的可以隨俺們去遼東。」
趙石頭登上了高處,大聲對著周圍的百姓說道:「在遼東,俺們東江軍已經收復了金州、復州,建虜被打得屁滾尿流,不敢進犯,這些你們都聽說過吧?」
他掃視著眾百姓,可只看見有些呆呆的目光,並沒有人回應。
「聽說過,今年春天還獻俘京師呢!」巧英不知哪來的勇氣,聲音不大地說了出來。
趙石頭臉上露出了笑意,衝著巧英點了點頭,望向百姓們,繼續大聲說道:「到了遼東,東江鎮給你們蓋房,給你們土地,都是肥得流油的黑土地。」
「東江鎮的賦稅是十取四,收得多繳得多,收得少繳得少,若遇災荒,不僅不用繳糧納稅,還有賑濟糧發放。如果家裡有當兵的,軍屬有優待政策……」
郭大靖希望能帶著批移民回到遼東,開春就能開墾更多的土地,並增加東江鎮的綜合實力。
為此,他拿出了足夠的誠意。要知道,在此時的明朝,不管你收成多少,賦稅是固定的。就是顆粒無收,也不能少繳一分銀子。
而經過建虜蹂躙、擄掠的百姓,或許會打消很大的顧慮。那就是,總覺得遼東是四戰之地,京畿地區是安全的。
再就是那些被侮辱的女人,她們或許覺得無顏見親人,無顏見鄉親,怕被人指指點點,風言風語。
遼東將在這傳統的封建社會,給她們提供一個不受歧視、重新生活的機會,只要她們還有求生的欲望。
「耕地的,會各種手藝的,哪怕會縫補、漿洗,在遼東也是有一技之長,能夠吃飽肚子……」
巧英的眼睛亮了一下,她看到,有幾個年輕女人的神情,頗為意動的感覺。
遼東是戰亂之地,處於戰爭中的人們也是寬宏的。那些失散的親人,尤其是婦女,受辱後重聚在一起的,並不少。
大多數的人們都選擇了理解,選擇了接受,並用自己的安慰和善待,去撫平她們心中的傷口。
多些婦女,也是一部分力量。讓軍中的那些光棍漢,能夠成家立業,也是郭大靖希望的。
「你們好好考慮考慮,全憑自願。」趙石頭揮了下手,說道:「沒事兒了,你們休息吧!」
百姓們直到趙石頭走開,才開始議論紛紛,頗有些動心的,但也抱有疑慮。
此時的大明,土地兼併已經非常嚴重。
地主豪紳想方設法地偷逃賦稅,很多自耕農也往往要把土地掛靠在有功名的讀書人名下。
這就出現了怪現象,承擔著全國大多數賦稅收入的,是只占少部分土地的自耕農和小地主。
風調雨順還好,遇到災害,再加上征派的遼餉,自耕農和小地主的破產就很常見,淪為流民或佃農。
而且,明朝自張居正變法後,隨著一系列的賦役改革和一條鞭法在全國各地的展開,從而使白銀在田賦收入中占居了主導地位。
老百姓手頭哪有多少銀子,辛苦耕種一年,收穫終歸是要換成銀子,再向官府繳納賦稅。
而每到繳納賦稅的時候,官商常常便會勾結,壓低糧價。等賦稅繳納完畢,糧價又會上漲。一來一去,老百姓差不多要受到兩道剝削。
所以,賦稅收納實物,對於老百姓來說,是惠民之舉。同時,分成制又是一種動態的調節,有利於在災年減輕百姓的負擔。
要說遼東有什麼能夠吸引百姓移民的,除了土地,就是政策,儘量讓百姓能夠豐衣足食,安居樂業。
而換到整個大明,再好的政策,只要對官吏士紳商人不利,都不會得到很好的貫徹實施,反倒會被曲解成害民之政。
官僚階層已經腐化了,或者說他們已經與大地主、大商人成為了利益共同體,只會執行對他們有利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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