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卉抱著自己的兩條胳膊,從鏡子裡看見了自己滿臉驚恐的神情。
頂皇知道?
他竟然知道自己還是人族時的模樣!
不不!
他怎麼可能知道?
南卉的腦子就跟被人用棍子狠狠攪拌過後一樣混亂。
門被從外推開,偏偏是這時候,頂皇已經從外面走了進來。
南卉低著頭,呼吸都是冰冷的,心跳如雷鼓,甚至連頂皇的聲音都好像隔了一層般朦朦朧朧。
她要被殺了!
「怎麼?不喜歡這副皮囊?」她感覺到頂皇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把頭抬起來,動作要小,別讓你的足肢刺傷了皮囊。」他的聲音聽起來還帶著點不悅。
南卉神情僵硬的抬起頭,每一個動作都仿佛做的格外艱難。
旁邊的仆蟲看了,生怕她觸怒頂皇,幫忙說話:「姑娘這是第一次用人形皮吧?看你,身子都僵了。」真是上不得台面!平常看著不挺機靈的嗎?
南卉的臉被頂皇一把抓著抬了起來。
她下了好大的決心才沒讓自己臉上露出異樣神情,只是有些僵硬罷了,但這神情在第一次穿人皮的蟲族身上才正常,畢竟是要將自己的軀體變形縮小。
「笑。」頂皇盯著她的臉,突然吐出了一個字。
南卉的臉比腦子更快一步,僵硬的挑起了唇角。
並不是發自內心的笑,自然是不好看的。
她下巴一松,沒了頂皇托扶,雙腿又因為過於驚悸害怕,差點一軟倒下去,好在還是撐住了。
頂皇臉上竟然露出有些失落自嘲的神情,「不像。」
像誰?
竟沒有一口道破她的身份嗎?
她覺得那眼前發黑的景象緩緩褪去了,被這張臉嚇的快要離體的魂也回來了,皮囊下的身軀滿是汗水,連頂皇的聲音在耳旁都變得清晰了起來。
「這副皮囊,你要是敢弄壞,就不必留在這裡了,明白嗎?」頂皇居高臨下冷漠的看著她。
可這副樣子,反倒是讓南卉完完全全的安心了下來!
他不知道!
南卉握緊了手,但是她很確定,這副皮囊就是她還是人族時的樣子,可她見過頂皇嗎?
當時她只是一個底層最普通不過的人,和頂皇能有什麼見面的機會?
為何頂皇能以她的模樣畫出這樣完全一樣的容貌?
一旦確定自己沒有生命危險後,南卉的神智就回來了。
她定了定神,露出一個比方才更自然的笑容,小心翼翼的維持著皮下的狀態不讓自己的殼子撕裂皮囊,「大人放心,我肯定好好珍惜大人給我的皮囊。」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真好看,是大人認得的人嗎?」
「是大人喜歡的樣子嗎?」
她和頂皇待的時間已經不斷了,剛才只是被變故暫時嚇蒙了,現在恢復了,這種程度的話自然也可以說。
可沒想到之前一向來都對她溫和的頂皇卻垂下了眼,似笑非笑道:「怎麼?若是我認得的人又如何?」
「你想成為她嗎?」
他的手已經落在了南卉的腦袋上。
手指穿插過她的頭髮,卻讓南卉感受到了利劍刺顱的刻骨恐懼。
仿佛只要說一個『想』字,她的腦袋就會在他手掌下碎開一樣。
南卉仿佛被扼住了喉嚨,身子露出顫抖的模樣,「不敢,我怎麼配。」
大概是這話取悅到了頂皇。
「你們是不配。」
「區區」他的話吞進了喉嚨里。
但那隻隨時都可能捏爆南卉腦袋的手卻一路順著她的臉頰往下,再度溫柔的挽住了她的手。
「起來。」
頂皇以前是不看她的臉的,只叫她不斷的讀書,再讀書,可現在眼睛卻一動不動的盯著她,神情溫和,「去書桌前坐著吧。」
南卉慢慢吐出一口氣,正要習慣性去拿旁邊的紙筆和書冊。
卻不料頂皇突然開口打斷她,「今日不讀書,也不寫字。」
他撐著臉頰,遙遙看著她,像是在透過她這張臉去看別人。
「拿上來。」他抬手一招,只見幾個蟲族拿著一些做糖塊的材料用具上來了。
「今日我教你做糖。」
當那些東西擺在南卉面前時。
南卉才從很遠很遠的記憶里翻出來一段早就被痛苦和家破人亡的變故磨滅掉的記憶。
她原本,就是會做糖的。
頂宮外。
看了母樹領地的人鋤了一晚上地的蟲族們終於垂頭喪氣的承認,這幫人是真的在種地!
「行了,我們輪著來守著。」
「你們去睡吧。」
它們那大眼睛都閉上了一半,本還以為要抓到什麼大把柄,沒想到那幫人真的就是在干雜活。
頓時覺得沒意思。
揉揉屁股就準備回去睡覺了。
沒有一個蟲族將目光落在母樹那邊,實在是因為母樹根本就不會離開自己的領地啊。
萬年來形成的固有認知和習慣,不是這麼好改變的。
可偏偏,就在蟲族們紛紛都進入夢鄉之時。
無數碧綠色的靈力光束從天而降!
轟轟轟轟!
數道巨響。
直接炸穿了周圍好幾座山脈。
裡頭正在酣睡的蟲族,在睡夢中粉身碎骨。
那些大眼睛蟲此刻呆呆的立在原地。
它們圓而凸的眼珠子前,母樹竟然就這樣直挺挺的杵在這兒!
「見鬼了。」
它們的足肢全都蜷縮了起來,喉嚨里剛要溢出來的尖叫聲,被母樹隨手抽出來的枝條打的粉碎,連同他們同樣屍骨無存的身體一起,變成粉塵消失在空中。
咚咚咚咚咚。
急促而有些尖銳的鐘聲響了起來。
正將一個糖塊推到南卉面前的頂皇面色驟變,下一刻驟然消失在原地。
他走的急,沒有將門帶上。
而千年都響一次的混沌鐘鼓也讓那些守門的蟲族紛紛亂了套。
南卉看著大開的門,像是從大夢中剛醒過來,猛地站起來就往外面跑。
因為起來的太急,桌面上那些零零散散的七彩糖塊紛紛被帶的墜落在地上。
摔了個粉碎。
南卉一下越過了那高高的門檻。
看見了外面的天空。
漆黑的天空中,母樹和以前一模一樣。
她的枝條鋪散滿整個天空。
其中就有一根垂在她面前。
一伸手,就能拽到。
拽到了,就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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