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一隅,某處邸店內,張魚等人正在清點貨物,這是他們此行目的之一:將這些南海香藥帶走。
香藥,是各類香料的統稱,又稱「舶藥」,南朝有海貿之利,每年都有天竺、波斯甚至拂林的蕃船抵達嶺南廣州,帶來各種香藥。
「此乃旃檀香,為扶南海船舶至廣州,又達建康,據說此香源於天竺,亦有蕃商走陸路從磧西入中原,一般是到長安、晉陽…」
一人向張魚介紹起各類香藥,這可是郎主的貴賓,他們不敢懈怠,尤其面前這位生面孔,就是專程來了解香藥的。
香藥入中原,陸路走的是西域大漠,而世人如今皆稱磧西,海路走的是南海,陳國國土交趾以南的扶南國,便是蕃邦海船的落腳點之一。
香藥的種類有許多,所謂旃檀香為珍奇樹種,又名檀香、白檀,於晉時傳入中原,旃檀香味醇和、歷久彌香,深受權貴喜愛。
數百年來向中原進獻旃檀香的國家有天竺、扶南和盤盤國,故而其產地為天竺、南海諸國。
旃檀(檀香木)還有一個重要用途,那就是刻佛像,西晉泰始年間,便有人用檀香木刻佛像。
按佛經所說,在佛的極樂世界裡,應該是「十方佛世界,周遍有妙香」,所以旃檀佛像所具有的獨特芳香氣味,與金、銀、玉等佛像相比,更接近於理想中的淨土。
梁天監十八年,扶南國王派遣使者向梁武帝進獻天竺旃檀佛像,從那以後江南各地以旃檀刻像的風氣愈發濃烈。
又有鬱金,為異域名花,可用來提取黃色染料,因其味芬芳又稱鬱金香,亦可用來薰衣,防諸臭味。
還可以入藥,用來治馬病,或者用來治療因為飲酒過多積虛熱導致的黃疸病,此物據說源出極西之地大秦(拂林)或者波斯,
東漢以來中原亦有種植,但仍以蕃商所售鬱金香為佳,南海婆黃國、扶南國均有產出。
又有胡椒、蓽拔,即可作為香料亦可作為調味料,出產於天竺,據說波斯亦有產出,分陸路、海路入中原。
又有訶摩勒、庵摩勒、毗梨勒,此三種天竺異果可入藥,用來治療熱病、發燒、眼疾、咳嗽等等。
又有豆蔻,可除口臭、身臭,令人體香,分為草豆蔻、肉豆蔻、白豆蔻、小豆蔻等,這些都是舶來之物,均出於南海諸國。
又有龍腦香、龍涎香、乳香、阿魏、貝甘香、蘇合香,均為極西之地的大秦(拂林)、波斯所產,主要走海路入中原,當然也有蕃商走陸路經磧西帶入中原。
「蘇合香,據說為獅子尿或獅子糞製成,不過又有說法,雲其為諸香煎其汁而合成,可做香膏。」
「此香可用來薰衣、薰帳,用蘇合香薰過的衣物,隔年依然香味可聞。」
「至劉宋以來只有皇族及達官顯貴才用得起蘇合香,郎君手上拿著的這盒,我家郎主可是費了一番波折才湊齊,可謂價值千金。」
張魚仔細打量著手上那個木盒,即便沒有將鼻子靠近,但輕輕一嗅便有香氣撲鼻而來,讓人只覺神清氣爽。
「這麼多香藥,放在一起香氣四溢,只怕用船運輸之時,會被臨檢的巡江兵丁察覺,若是如此該如何是好?」
「郎君勿憂,一會香藥裝箱時會用油布包裹,一來防水二來遮味,即便真被水軍戰船攔下,只需出示那塊憑證,再透露些許我家郎主身份,便可高枕無憂。」
數年下來,這香藥的買賣和對方做了不止一次,按說都已經熟門熟路,不過解說之人知道此次對方換了個新手來,所以問的問題比較多,只能耐心解答。
點清數量裝箱完畢,張魚拱手向幾位道別:「有勞諸位了,下次來建康時再舉杯一聚。」
「郎君客氣了,可得多在貴主面前為我家郎主美言幾句。」
「此是自然,告辭。」
「某等祝郎君一帆風順。」
。。。。。。
江面上,船隻如梭往來大江南北,北岸的廣陵,南岸的京口,兩處要地之間的航線,支撐著南朝陳國的淮南州郡。
江南的錢糧,經由船隻送往江北,供養駐守淮南的官軍,作為建康的屏障,淮南之地可謂重中之重。
在南北往返的船隊之間,又有許多船隻順流而下,經過京口、廣陵江面後經入海口駛入汪洋大海。
按著風信和季節,海船有的是轉向南方,一路南下前往豐州、嶺南;有的則是違反禁令,悄悄北上與敵國做買賣。,
三艘三桅大船正順流東進,船的形制與常見大船有些不同,但還未到引人注目的地步,頭船的甲板上,張魚正舉目遠眺,看著北岸的廣陵城。
此時的廣陵,為陳國南兗州州治,而就在數年前,是為周國、隋國的吳州州治,廣陵所屬州郡名稱之變化,正是數百年來風雨的見證。
永嘉之亂後衣冠南渡,丟了中原兗州的東晉朝廷,在與建康一江之隔的北岸廣陵地區僑置兗州,安置南下的北方士民,是為南兗州。
此時的南兗州,寄治長江南岸京口,到了劉宋元嘉八年,始治廣陵。
北齊時國土直達長江北岸,將南兗州改為東廣州,後陳國於太建年間北伐,收復了淮南州郡,將東廣州改回南朝舊稱南兗州。
陳國太建十一年,周國大象元年,周軍大舉進攻陳國,江北、淮南州郡再度易主。
周國行軍總管、杞國公宇文亮攻拔大別山南麓的江北州郡,而行軍元帥、鄖國公韋孝寬則攻下淮南州郡。
南兗州被周國納入治下,改稱吳州,並置吳州總管府,治廣陵。
次年,天元皇帝宇文贇遇刺身亡,周國隨後陷入內亂,輔政丞相楊堅受禪即位建立隋國,周、隋兩國連年激戰,陳國趁機收復了淮南州郡,將吳州恢復舊稱南兗州。
名稱不斷變更,但廣陵依舊是那個廣陵,與對岸的京口俱是江防重地。
「郎君若是秋天來,可就能看見廣陵潮了,那景象可是壯觀無比。」
聽得負責領航的引水工這麼說,張魚來了興趣,他是第一次經過廣陵,還真不知道什麼是「廣陵潮」。
「郎君是知道的,過了廣陵,前方就是大江入海口,而到了秋天尤其是八月中旬,海潮上漲,從入海口湧入上游…」
「待到那時,大江之上,一波波潮水呼嘯而來,聲勢浩大直撲北岸廣陵,驚濤拍岸,那場景真是過目難忘。」
「原來如此,若有機會,定當於秋天來廣陵一飽眼福。」
張魚點點頭,將一陌銅錢遞給對方,那人收了錢笑逐顏開,話愈發的多起來:
「郎君,再過一陣入了海,借著東南風可往轉往北去,只要提防沿海暗礁,沿著海岸向北行船,必然一帆風順。」
「若要向南走呢?」
「向南?這時節刮的是東南風,往南去的海船大多都是到了秋冬季節才起航,郎君說笑了。」
「那若是要向東走呢?」
「向東走可是黑水洋,四周不見陸地,也沒什麼藩國,風向又變幻莫測,哪有海船往那裡去的,郎君莫要說笑了。」
「哈哈,我也只是問問罷了。」
張魚淡淡一笑,三艘大船借著江流向前方行駛而去,他即將面對的,是禍福未卜的航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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