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勝負難定
隋軍的營盤看似搖搖欲墜,隨時都會被突厥大軍淹沒,其實卻頑強的很,突厥人幾次攻入大營還是被隋軍趕了出來,每次只是徒增大量傷亡。
沙缽略卻是仿如未覺,每日只是拼命督促部下對隋軍軍營進攻,面對隋軍的強韌,突厥人士氣越來越低,其他兩路大軍已經返回草原的消息傳開,更是無人願意進攻,沙缽略頓時處於進退兩難之間。
為了進攻隋軍軍營,他的部下死傷最重,而且搶掠的物質最少,若是就這麼帶著大軍灰溜溜的回去,等於自承失敗,許多士卒都有怨言,對達頭和阿波兩人的行為也無力約束,最多口頭指責一下,若是不回去,眼前的隋營就象一塊難啃的硬骨頭,不知還要填進去多少人命。
這其實還不是令沙缽略最為難之處,達頭和阿波兩人一退,抵擋他們的隋軍得以騰手出來,已經在突厥大營的外圍漸漸形成包圍,隋軍不能合圍,是因為身後的平高郡還在沙缽略手中,再耽擱下去,一旦隋軍繞過平高郡,形成合圍,他就是想走也不成,是否到了該決斷的時候?沙缽略自己也搖擺不定。
「報,大可汗,葉護大人有信使過來。」
「快,帶他上來。」
沙缽略心中一驚,心中有一種不詳的感覺,大營是不是又要出事?
處羅侯派遣的信使奔波了上千里,已是疲憊不堪,被帶到沙缽略身邊時,差點摔倒在地,他定了定神才道:「稟大可汗,鐵勒人和契丹人聯合起兵,正要進犯都斤鎮大營,葉護派人緊急向大可汗求援。」
「什麼?」沙缽略頓時大驚失色,半響作聲不得,回過神後有氣無力的對身邊的從將道:「傳令,退兵。」
看著突厥人緩緩退去,隋軍都歡呼起來,十萬大軍死守營壘二月之久,將十五萬突厥人死死拖住,死傷數萬人,如今終於勝利了。
「大人,要不要追擊?」史萬歲躍躍於試,他自從押著冬衣來到虞慶則的大營就沒有回去,先是救了達奚長儒,在守營時死在他槍下的突厥人已經滿百,立下頗多功勞。
營中隋軍雖然還有八萬之眾,但騎兵不過一萬,真正可以用來追擊的精銳也不超過此數,虞慶則囑咐道:「不可逼之太近,伺機奪回他們掠去的百姓即可。」
得到虞慶則允許,史萬歲大喜,長槍向前一指:「弟兄們,突厥人燒殺搶掠,如今報仇的時候到了,殺突厥狗!」
「殺突厥狗!殺突厥狗!」這些天隋軍苦於機動兵力不足,只能任由突厥人壓著打,所有的將士肚子裡都憋著一團火氣,史萬歲稍一撥動,這團怒火便發了出來,嗷嗷大叫著向突厥人的後面追擊而去。
突厥人心急火燎的撤退,都斤鎮大營有突厥人所有的婦孺,有他們搶來的財物,有大批過冬的牲畜,若是老營有失,他們不但妻子兒女會成為別人的奴隸,就是自己也有可能在冬天餓死。
面對著隋軍的追擊,沒有人願意留下來抵擋,很快突厥人的後隊就陷入一片混亂之中,聽到後隊被襲擊,沙缽略大為惱火,只是明白自己沒有時間留下來和隋軍糾纏,只得命令自己身邊的一位特勤領兵斷後,自己率著大軍一路倉皇逃走。
史萬歲只有不到一萬兵力,為防止突厥人狗急跳牆,並不敢對突厥太過壓迫,在突厥人的後路組織起來後,史萬歲帶著大軍只是一沾即走,從突厥人身上小口小口咬下一點肉來,突厥人毫無辦法,只得且戰且走。
數日後,楊弘和高穎兩人也各帶大軍趕了過來,將突厥人留下斷後的一萬多尾巴割了下來,其餘人馬繼續向突厥大軍追擊,直到突厥人退出長城,隋軍才停止追趕。
被隋軍如此一追,突厥人在後面可以說是吃了大虧,白白丟下二萬多人馬,來不及運走的財物也重新落到隋軍手中。
沙缽略趕回都斤鎮大營時,見到鐵勒人果然正在和老營留守的兵力對持,而契丹人卻已經衝到他們老營附近時,暗自慶幸自己回來的及時。對於後面損失的二萬人馬雖然心痛,卻也只能不在意。
這次兩國交鋒,可以說是互有勝敗,大隋邊境被突厥人攻破十餘郡城,數十萬軍民被突厥人搶掠,殺害,可以說是損失慘重,而突厥達頭,阿波兩路大軍受損不多,反而是搶得盆滿缽滿,唯有沙缽略一路受損很大,十五萬大軍安然回到草原的不過十一萬人,四萬突厥人也留在長城內。
表面上看大隋似乎很吃虧,但吃虧最大的應是沙缽略,他強行發起對大隋的進攻,好處卻都讓達頭和阿波兩人得去,自己反而損兵拆將,只是過上幾年就會發現,突厥人在這一次進攻中都沒有沾到便宜,他們在大隋吃進去的東西很快就會吐出來。
突厥人完全退走後,已是開皇二年的元月,長孫晟也返回長安,這次面對突厥四十萬大軍,隋軍雖然沒有完全取勝,但至少維持了一個不敗局面,立功的將士自然會有不少賞賜,楊堅並沒有吝嗇,從府庫中拿出數百萬貫銅錢和數萬十匹布帛對歸來的將士賞賜,戰死的將士也得到了很好撫恤,得到獎賞的戰士都歡聲雷動,臨時召聚的州府兵興高采烈的解散。
而在此戰中立功的史萬歲、虞慶則、高穎、楊弘都有賞賜,其中以達奚長儒的賞賜最重,不但封為上柱國,並命余勛國授一子,而立功最大的長孫晟回來數天後卻是未見賞賜,許多人都大惑不解。
長孫晟自己並沒有著急,楊勇卻是忍不住,在一天早朝後,楊勇直接向楊堅問道:「父皇,長孫晟一語退三十萬突厥大軍,長安街頭小兒都在傳頌,為何父親遲遲不加以賞賜,如此豈不寒了功臣之心?」
楊堅意味深長的看了楊勇一眼:「睍地伐,你還小,許多事看得不是太清楚,此事朕自有考量,你不必插手,」
楊堅自從當了皇帝,四子都被分封到各地,只有楊勇一人留在身邊,但也很少稱呼楊勇小名,一向以太子呼之,這次難得重新叫楊勇小名,其實就是提醒楊勇,自己是他父親,一切都是為他作想。
只是此事關係到長孫晟前途,楊勇卻不能不搞清原因,還是忍不住問道:「父皇,難道是因為楊伯丑?」
長孫晟在回來時,向楊堅推薦了二名隱士,其中之一就叫楊伯丑,另一人叫章仇太翼,這兩人是長孫晟前往突厥的途中遇上的,當時他身邊只有十幾名衛兵,卻帶著大批金銀財物,一日貪趕路程,天黑時到了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
當時無論是長孫晟還是他身邊的衛士都十分緊張,帶著這麼多的財富在外露宿,若是遇到強人,只憑身邊十多人,在黑夜中如何能抵擋,好在他們很快找到了一座寺廟,得以投宿。
當時楊伯丑和章仇太翼兩人也正在寺廟中,一見到長孫晟,楊伯丑不但猜到了他是何人,甚至猜到了長孫晟此次的任務,當時長孫晟大吃一驚,差點要殺人滅口,好在楊伯丑及時道出來歷,是長孫晟的故人,長孫晟才沒有動手。
楊伯丑十數年前與長孫晟有一面之交,當時正值宇文護被誅殺之時,長孫晟的叔父長孫覽任宮伯之職,深得武帝信任,以元氏、長孫氏家族為主體的北魏王朝正是被宇文氏所篡奪。宇文護部屬多遭貶逐,周室出現短暫的權力真空,長孫覽實權在握。眼前出現了一個讓元氏和長孫氏千載難逢,復辟大魏王朝的機遇。
一日黃昏,在長孫覽的薛國公府第,長孫氏家族正在敲定報仇復國的舉事部署,家中突然出現一個不速之客。此人即象方士又象叫化子,伸手向長孫覽乞討,然而任憑長孫覽給錢、給糧、幣帛,一概謝絕。
此人為長孫覽分析大周當時的局勢,元家,長孫家都已成過去,若是異動,等待他們的就是滅門的結局,一席話說得長孫家所有人都冷汗淋漓,長孫氏復辟的野心從此收了起來,當時長孫晟還年幼,卻將此人容貌記在心中,楊伯丑一提就記了起來。
此時做官無非有幾個途徑,以門第父蔭和舉薦為主,對於楊伯丑的才能,長孫晟非常敬佩,在回來的路上,又順便看望了楊伯丑,並邀請他和朋友章仇太翼一起來到長安,恰好兩人在山中隱居十數年,又逢改朝換代,靜極思動,就跟隨長孫晟來到長安。
一回到長安,長孫晟首先就向朝庭舉薦兩人,長孫晟認為時值聖朝,兼逢英主,楊伯丑這等出類拔萃的人物不應該遁跡山林。
楊堅聽聞楊伯丑的事跡,也大感興趣,馬上召見楊伯丑和章仇太翼兩人,並賜予官職,沒想到楊伯丑卻在上朝第一天當場脫掉身上官服,飄然而去,讓楊堅大失面子,只是礙於名聲,對楊伯丑也無可奈何,如今楊勇懷疑父親因此遷怒長孫晟也並非無因。
「胡說,朕擁有天下,氣量豈非如此狹小,長孫晟為國舉才,朕又豈會是非不分。」楊堅對兒子的懷疑斷然否認,卻將話題轉移到別的地方:「對了,章仇太翼甚有才能,朕就讓他到你的東宮任職,你看如何?」
章仇太翼和楊伯丑一樣,都是以術士聞名,楊堅對術士深信不疑,楊勇對術士卻是素無好感,他後世見慣了道士裝神弄鬼騙人,對術士的一套自然充滿懷疑,雖然自己莫明其妙來到大隋,讓他對鬼神之說也有敬畏,但不等於會對道士客氣。
楊勇剛想拒絕,但想一想太子宮中除了一個李綱外,其餘人都是楊堅給他安排好的,以前根本就不認識,也不差一個章仇太翼,這樣的術士在東宮也好過在皇宮迷惑皇帝,點了一下頭:「多謝父皇!」
大周朝堂元氏和長孫氏做官者眾,楊堅自然不會對兒子說出自己擔心前魏皇室會復辟之語,楊勇終究沒有問出楊堅對長孫晟為什麼不賞,反而身邊多了一個術士章仇太翼。
楊勇在朝堂上曾見過楊伯丑一面,楊伯丑不負他的名字,腦袋長得大大的,滿頭白髮,五短身材,他在朝堂上脫衣而去,可以說是奇人奇事,章仇太翼卻頗有一點仙風道骨的模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面色清瘦,額下幾絡長須,身材修長,很難讓人相信他與楊伯丑是好友。
出了皇宮,楊勇馬上對章仇太翼發難:「卿和楊伯丑是好友,為何不隨他一起離去?」
「回太子,人各有志,楊伯丑的志願是閒雲野鶴一生,太翼卻不願一身所學埋沒,故沒有隨友而去。」章仇太翼平靜的道。
楊勇點了點頭,他還以為章仇太翼會狡辯一番,沒想到一點也沒有遷回:「哦,那你說說你善長什麼?千萬別跟本宮說你只會卜卦,若真如此,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章仇太翼傲然道:「經史子集、天文地理、兵書器械、農工計算、醫卜星相,本人都有研究,太子若不信,盡可叫人相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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