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微風溫涼。
瑾言坐在柳如雲的書房裡,安靜地翻著一本古舊的《管子》。晨曦的光,透過窗沿散進來,讓她臉上神情越發柔和了幾分。眼前所視是古賢人的孜孜教誨,鼻尖所聞是一種古舊的書畫墨香,頗有幾分沉澱了時光的恬淡,瑾言只覺得心下一片安然。
書房的門吱呀了一聲,進來了一個人。
瑾言的眼睫一顫,抬頭循聲望去,見到了一身亞麻色棉袍的余秋。
余秋看上去大約三十來歲,有著麥色的皮膚。他的相貌並不如何出色,但是那雙眼睛卻分外吸引人,如九月的清空,幽深而清湛。
瑾言站了起來,行了一禮,「余先生安好。」
余秋微微側身,巧妙地避開了瑾言的行禮,「江小姐客氣了。」
瑾言自然看得出來余秋的疏離,她並不意外,也並不氣餒。
「我想參加科舉,聽聞先生才學甚篤,先生可願教我?」
余秋淡淡地笑了笑,「承蒙小姐看得起,然余某並不擅長此道。」
「先生自謙了。我的幾位表哥都是先生啟的蒙。外祖將表哥們的舉業大事託付給您,必定是信得過您的。」
「那也是尚書大人抬愛。江小姐應當知道,余某並無功名。」
瑾言滿不在乎地笑笑,「那又如何?建朝以來,已歷經數代科舉,造就狀元無數,然狀元之師可一定是狀元?有那個名頭是錦上添花,無也不至於就註定名落孫山。世間事,我只相信事在人為。」
余秋抬頭來,認真地看了瑾言一眼。
「先生不願教我,可是因為我是女子?」
余秋沉默不答話。
「先生數年來收集科舉題目,潛心專研,然自身卻不願舉業。」瑾言看著余秋,「先生胸中有大志,可惜……總找不到對的人。先生其實,孤寂得很。」
余秋的心弦一顫。
「讓我猜猜,先生看起來並不像是對科舉失了信心的人。那唯一的可能,先生不是不願意參加科舉,那麼,是不敢?」
余秋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
「先生何不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我一個機會。如今已經是九月末了,明年是大考的年份。我計劃三月鄉試,五月院試,八月殿試。」
余秋臉色有些不好看,「你莫不是以為,科舉是兒戲?」
「不,我從未如此想過。我知道先生可能認為我不自量力。大考三年一回,小考年年有,然而儘管考試如此頻繁,多少人金榜題名之時已經是垂垂老矣,我說要明年走到殿試這一步,在先生看來,無異於是痴人說夢。」
瑾言微微低下頭,視線落在那本古舊的《管子》上,聲音輕輕的,「但是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余秋那一瞬間竟覺得十分不忍。他一直很關心時政,瑾言的事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不願意教瑾言,的確是因為瑾言的女子身份,他的確是在找「伯樂」,他的確不敢科舉,他也確實有抱負……這些,面前的這個女子,都說對了!
「左右先生近來也無事,每日單獨給我講上幾個時辰又何妨?我若是不幸名落孫山,必定不言從師何人,聲名上面,先生大可放心。」
「莫非小姐心中,余某便是這般好圖名利的人?」
瑾言唇角彎彎,「既如此,先生又怕什麼?」
余秋一噎,答不上話來。
他的視線落在桌上的那本《管子》上,沉吟了一會兒,忽然開口,「人情不二,故民情可得而御也。審其所好惡,則其長短可知也;觀其郊遊,則其賢不肖可察也;二者不失,則民能可得而官也一段,何解?」
瑾言眨眨眼,「字面上而言,說的是:人的本性沒有什麼兩樣,所以,人的思想性情是可以掌握的。了解他喜歡什麼和厭惡什麼,就可以知道他的長處和短處;觀察他同什麼樣的人交往,就能判斷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把握住這兩點,就能夠對人民進行管理了。但我認為,其實這兩方面也不盡然,世人有可能是戴著面具生活,你焉能知道,他所表現出來的,便是他內心的真性情?孔子都曾言,『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可見一個人究竟是怎樣的人,是再複雜不過的一件事。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話雖然無奈了些,到底還是有幾分可信的。」
余秋也不評價,繼續問道,「天不為一物在其時,明君聖人亦不為一人枉其法。天行所行而萬物被其利,聖人亦行其所行而百姓被其利。是故萬物均、既夸眾百姓平矣又何解?」
「天不由於某一種事物的需要而錯行它的節令,明君聖人也不因為某一個人的需要而錯行他的法度。天按照它的規律運行,萬物自然得到它的好處;聖人也按照他的法度行事,百姓自然就得到他的好處。這句話說的和孔子所言『在其位,謀其政』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是我覺得,人情世故上,畢竟不同於天理。聖君是不該徇私枉法,但是適當網開一面,未嘗不是一種策略……」
「寬乎形,徒居而致名。去善之言,為善之事,事成而顧反無名。能者無名,從事無事。審量出入,而觀物所載?」
……
直到柳望舒來時,瑾言和余秋這才知道已經到了午時了。他們竟然不知不覺之間辯論了這麼久?瑾言下意識地看向余秋,余秋正好也看著她。他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只是一雙眼睛分外明亮,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光彩照人。
「夫子,我祖父請您去前廳用飯,表妹也一起來。」
「早晨我去拜會外祖母時,她可是千萬交待我要過去吃飯的,我就不到前面去了。」她說完,又直勾勾地看著余秋,眼裡滿是期待。
余秋垂眸,聲音淡淡傳了開來,「每日辰時,到『聽松樓』外的書房等我,下午的時間你自己多出去走走。」
聽松樓?那不是余秋的書房嗎?瑾言喜不自禁,立即狗腿地拍馬屁,「學生恭送夫子。」
余秋涼涼地瞥了她一眼,卻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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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怪我賣弄啊~~《管子》那一段是網上搜來的,其實我一直覺得《管子》裡講的比較合乎我的心意。誒我再也不敢說什麼更新不更新的話了,什麼時候方便了我就貼上來,不能給大家一個固定的時間,實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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