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為這是一次必中的攻擊,卻聽到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匕首撞上某種硬物後,再難寸進。
一條手臂粗的黑蛇從尤里脖子上鑽出來,口中銜著從弗雷手裡奪來的另一把匕首,將她的匕首死死架住。
弗雷認出這是瑞瓦泰家族的血相能力【獸性】,能夠在使用者體內寄宿某種野獸的特質,尤里身上寄宿的顯然就是蛇,倒正與尤里本性相合——在弗雷眼中,他就是一條狡猾冷血的毒蛇。
尤里脖子上的黑蛇轉動身體,就像是他的第三條手臂,將匕首揮舞如風,配合雙手的兩把長劍,與赫爾三人在雨中纏鬥,幾個呼吸的功夫,手中刀劍就已碰撞數十次,連綿的交擊聲不絕於耳。
他們出招的速度很快,遠超出普通人肉眼能夠捕捉的極限,如果此時有人目擊到這場戰鬥,他只能看到四個遊走的模糊身影和斑駁劍光。
又一次揮劍後,尤里心中萌生退意。
經過連番兩次戰鬥,他體內的血液已快要消耗殆盡,很難再帶著格溫突圍。一個目標而已,不值得自己搭上性命,只要自己還活著,以後總有機會抓他,但這次失手後,眼前的三個傢伙勢必會有所防範,再想抓他就不好下手了。
還有揮刀的黑髮女人,每看到她的眼神,尤里就有些發憷。大議會從哪兒弄來了這麼一位殺胚?動作乾脆利落,招招致命,給他製造了相當大的麻煩,獵人和行刑官現在甚至已經開始配合她,每次出招都是為了給黑髮女製造機會。
放棄?還是拼死一搏?
此刻距離戰鬥開始過去五分鐘,赫爾已揮汗如雨,生死搏殺令她腎上腺素狂飆不下,體溫在高強度的戰鬥中不斷攀升,甚至在雨幕中升起肉眼可見的白色蒸汽,但她始終保持絕對專注,尋找吸血鬼的破綻。
就在尤里權衡利弊時,赫爾捕捉到了他眼中的情緒變化。
機會來了。
短促的呼吸後,她突然開口叱喝,「死!」兇猛的殺意傾瀉而出,震撼尤里心神。她箭步前沖,長刀猛劈而下,恍惚間,尤里仿佛看到一頭狂暴的斑斕猛獸迎面撲來。
他慌忙舉劍格擋,摩恩和弗雷卻也在這時一同攻來,迫使他分出脖子上的蛇軀和左手劍阻攔,只好將大半血液都灌注到右臂上,膨脹的肌肉撐起猙獰青筋,希冀能擋下赫爾。
赫爾一刀砍在劍身上,發出炸雷般的震響,刀身晃動間發出大鐘般悠長的嗡鳴,她隨即將長刀貼著劍身滑落,抖腕上撩,刀鋒毫無阻礙地切入尤里右肩,滑過血肉、筋膜與骨骼空隙,將他右臂斬落。
腫脹的手臂高高飛起,血水尚未落地時,赫爾雙手握刀擰腰發力,長刀橫斬出一道平線,尤里的頭顱同血漿滑落在地上,身體還穩穩站在原地。
摩恩兩人都被她的快刀驚住了,他們站在原地沒動,直到無頭軀體倒下時才露出如夢初醒的神情。
「死了麼?」赫爾問弗雷。
「死了,」摩恩蹲在屍體旁確認後,向兩人點頭,「真死了。」
聽到這句話,她才收刀入鞘,扶著手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隨後突然露出尷尬的神情,「等等,諾菲小姐,你之前是不是說過要活捉尤里·瑞瓦泰?」
「人都已經死了,還說那些做什麼?」她搖頭苦笑,有些疲憊地捏著眉心,「我現在頭疼的是另一件事。」
「我們之前竟然都沒有發現,這孩子是個黃昏之民。」摩恩和她站在一起,看著地上的格溫,「他身上有相當濃郁的惡魔血脈,應該是用某種方法隱藏了深淵氣息,直到危機關頭才爆發出來,尤里為什麼要抓他?」
弗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抬頭看向赫爾。
「黃昏之民的處理一向由燈塔負責,阿思嘉小姐,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照章辦事。」赫爾面無表情地看著少年,取出酒壺猛灌了一大口,「帶回去吧,等他醒了以後,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問他。」
睜眼。
他陷在一張鬆軟的舊沙發上,壁爐里散發出橘紅色火光,空氣中瀰漫著烤蘋果派的甜香,窗外下著永不停歇的大雨,牆角放著座快要散架的聲樂機,一個陌生的男人在喇叭里演奏吉他,用低沉的嗓音唱歌。
這座寧靜的小屋仿佛位於世界盡頭,將死亡和痛苦的記憶隔絕在外,使他能夠從高壓生活中喘口氣,與吉他旋律和平靜的孤獨為伴。
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是那個曾經出現在他夢中的銀髮青年,他將銀色長髮在腦後紮成馬尾,穿一件黑色襯衣,外面套著風格華麗的銀灰色夾克,背一把用發條和齒輪做成的機械吉他,踩著吱呀作響的木地板來到壁爐前,在格溫身旁坐下。
「這裡是哪兒?」他看著與先前風格迥異的青年,「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兒?」
「這兒是你心相世界的最深層,老兄。每個人心裡都有這麼一個地方,記憶中最有安全感的甜蜜之家,讓你受傷時能躲在裡面舔砥傷口。」青年說話帶著一股濃重的伯明罕口音,「記得麼?你讀取了那個吸血鬼的記憶,他已經一百二十歲了,老兄!那些亂七八糟的信息差點撐爆你的腦子,為了避免你變成傻子,潛意識就把你扔到了這兒——你和媽媽的家。」
他低頭環視四周,頭頂懸掛的鯨骨飾物,桌上擺放的石碾和藥材,這些被塵封於記憶角落的事物逐漸變得清晰,將格溫拉回曾經在弗拉姆生活的歲月里。
「你到底是誰?」
「很遺憾,我可不是他,老兄。」青年攤開雙手,「我就是你,是那個人在你潛意識裡留下的倒影,雖然你們只見過一面,但你信任他,打心眼裡尊敬他,所以在你需要幫助時,就把我創造了出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在沙發里陷得更深,嘗試放空身體,「最後失去意識之前,我好像看到了赫爾,她應該發現了我的身份。」
「別那麼緊張,你又沒做過什麼壞事。」
青年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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