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蒲大人不靠譜 樹與靈NO.6

    新的一天，黑雲壓城，韓蠻子父親去一家酒樓幫工，而韓蠻子則獨自留在家中……編制草鞋。

    因為昨夜韓蠻子的工作效率讓韓父見識到了她越來越嫻熟的編織技巧，韓父早上起床時看著堆成小山的草鞋頓生感慨，倍生欣慰地拍了拍韓蠻子的肩膀後高興地出了門。

    韓家祖傳的就是編織草鞋手藝，不知從哪一輩開始韓家人就以此謀生了，但這種小打小鬧的手工出貨慢，利潤低，哪裡會有什麼出路。但韓蠻子昨夜的表現讓韓父感覺到了韓家未來的希望，要做就做當世最大的草鞋行當買賣!

    「誒!」看著父親欣然出門的背影，韓蠻子坐在木椅上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

    「你為什麼嘆氣?」

    昨夜，韓蠻子算是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做妖怪，活脫脫一個嘮叨鬼。樹妖少年一點也不嚇人，沒像怪異野書里描述的那樣凶神惡煞，他簡直就是初入世事的小毛孩，什麼也不懂，看見啥都要問。

    「你用妖術編織的草鞋被父親當作是我自己編的了，這讓我以後怎麼辦？那不得忙死。」畢竟對方妖怪的身份還在那裡擺著呢，韓蠻子只好好言回應著。

    「這有什麼，以後我天天幫你便是。」樹妖少年從半高的屋檐上跳下，想當然的回答。屋外的雨開始淅淅瀝瀝的下了，很快變成了瓢潑大雨。

    「你們妖怪都這麼閒的嗎？」雖說有妖怪的幫助了，但韓蠻子仍舊不習慣，依舊自己動手編織一些。

    「那倒不是，我前段時間剛剛煉化人形，對人間很是好奇便出來看看嘍！我可不像那些成日苦於修煉的妖怪，忙著對付除妖師。我的族人說了，只要做一隻好妖就不會被除妖師滅靈的。」樹妖少年靠在門邊，絲毫不顧濺落在身上的雨水，悠然應答著韓子蠻提出的問題。

    韓蠻子抿嘴，輕問：「那你為什麼要幫助我呢？」

    「你看著很舒服，漂亮呀！」樹妖少年口無遮難，就這樣天真爛漫地回答。

    為了安身於這亂世，韓蠻子化為男兒身，本以為自己早就入定了男人這個角色，沒想到此刻卻因一個少年的隨口之言而變得面紅耳赤。

    「你說你喜歡讀書，那你以後就多多讀書吧，這些草鞋我幫你編!」

    ……

    就這樣，韓蠻子在樹妖少年的幫助下有了更多的時間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

    她慢慢知道了許多自己不知的事，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鳴凱，她知道了活在這個世上不僅是人，連妖都很不容易呢。

    韓蠻子原本枯燥乏味的生活因為有了鳴凱的陪伴而變得多姿多彩起來，雖然她依舊活於賣鞋與做鞋之間，但至少，不那麼寂寞了。

    鳴凱讀過一些古書，像類似《詩經》這樣的，但他的經歷著實不多，按他對韓蠻子所說的，其修化人形之前的生活完全是拘泥於一顆槐樹內，除了四季交替，花開花敗，他根本感受不到時間的存在。反正樹妖的生命很是漫長，草率度過的百年、千年對他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但是，當他遇見韓蠻子後，他發現每一天都可以感受到生命長河流逝的軌跡。

    此時鳴凱的心智與人世懵懂少年無異，他對情愫的把控還是很朦朧，他不知道什麼叫做喜歡，什麼叫做愛，他只知道，和韓蠻子在一起的日子很快樂。

    公元552年，侯景之亂平息。

    韓父帶著韓蠻子跟隨著同步伍還鄉。

    一路上，每隔一段距離，韓蠻子總會抬頭看望著路邊的每一顆樹。因為，鳴凱定會搶先一步在那一顆顆樹上等待著她。

    雖然只有韓蠻子自己能看見鳴凱，而且還不能和他說話，但有著他的身影一路隨同，真好。

    「吁!」

    馬車夫長吁一聲，一輛算是精緻的馬車緩緩地停在了韓子蠻一行人的面前。

    一旁的士卒以為這群百姓擋了道，還自告奮勇地上前準備呵退他們。

    「你們幹什麼呢？都退到一邊去!」

    「啊？」被馬車上下來的男人搶了台詞，士卒們傻了眼，連連彎腰，懊悔著退回了路道兩旁。

    下來斥責的男人年約而立，穿著司空官服，舉手投足間雖有著溫文爾雅的氣韻，但怎麼看來都有著強忍克制的彆扭之態。

    「這位公子，不知您貴姓？」穿著官服的男人上前，朝韓蠻子微微鞠躬。

    「在下韓蠻子，一介平民，不知大人?」被突然問話的韓子蠻戰戰兢兢，拿捏好嗓音後趕忙回答。

    「哦，我叫陳茜，官居大梁司空。我見公子氣宇非凡，且有著歷史上美人都少有的傾國之貌，不知道可有意入我麾下，侍奉左右呢？」陳茜作揖，言語的溫雅掩飾不下目光的灼熱。

    韓蠻子失措，茫然地望著眼前一顆已然沒有了鳴凱身影的大樹。

    她猶豫片刻，欲要拒絕。

    奈何，這根本不是韓子蠻自己可以做主的事，韓父欣然應允，如此好的機會，他這個「兒子」或許可以改變一家人的命運呢。

    在韓父的主持下，韓蠻子無奈跟隨陳茜上了車，她人生的命運從這一刻起便發生了巨大的轉折。

    看著韓蠻子登車後，陳茜身邊的謀士在陳茜耳邊低語許久，隨後兩人陰冷冷地望了眼空蕩蕩的樹杈，揮手登車而去。

    ……

    夜，深了。韓蠻子前進的方向因陳茜的出現而改變了。

    路居驛站，韓蠻子被特意分了一個相當雅致的獨間。

    「你為什麼要答應那個當官人的要求，你不是說你只求平平淡淡的生活嗎？」鳴凱半坐在懸樑上，孩子氣地質問。

    「人世間的事有許多你還不懂，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自己可以左右的。」韓蠻子放下正在看的書，輕嘆。

    韓蠻子今年正直十六，一個少女的芳華之年。而對於她來說，如果還原女兒身，那麼這將是她的芳華絕代之年。

    只是，她現在還沒有遇到可以讓自己完全放心去託付的人。

    鳴凱不解，撅著嘴巴不說話。他不明白，做人類就不以隨心所欲些麼?幹嘛要違背自己的心愿呢？人類的生命明明那麼短暫，卻還要做那麼多自己不喜歡的事，真是可憐啊！

    可之後的事實完全推翻了鳴凱的猜想，鳴凱所以為的一切，似乎都錯了。

    不久後，因韓蠻子之名實屬不符其優雅美麗的氣質，陳茜專門為其改了名字，喚作子高。

    「蠻子」之名確實不雅致，但除了韓家人外，估計只有鳴凱知道，她原本叫做韓子蠻。

    韓蠻子只不過是為了更貼切男兒身而換的名字罷了。

    但現如今，陳茜賜名，一介布衣的她豈敢推辭，如是，韓子高之名便成了她的新代名詞。熟料，韓子高的名字將成為她一生的烙印，會被她帶到終死，流傳百世。

    日久，韓子高這一名號更加貼切地活在了眾人眼前。

    韓子高生性恭敬謹慎，身為女兒身的她當然有著男人少有的細緻溫柔，她盡心盡力地侍奉陳茜，這不是為了她自己，更是為了她的父親逐漸膨脹起的對權利的渴望。

    陳茜性格暴躁，一言不合就易發怒，但韓子高總能領悟其意，溫柔以待，一次又一次化解了盛怒之危。陳茜也因此愈發寵幸她，不曾讓她離開身邊。因為有了韓子高在身邊，陳茜總能心平氣和，寧靜致遠。這對於攀登勢力的他，是無比寶貴和需要的東西。

    至此，鳴凱能見到韓蠻子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但只要夜晚有機會，鳴凱還是會找到韓蠻子，他想和以前一樣，陪她讀書、陪她聊天，時不時地抓一抓她的毛病，再被她逆來順受地接回去。

    可是，她變了。

    她開始沉默寡言，對於他的發問越來越多的只是寥寥數語的敷衍。

    她除了讀書這一愛好外，還有了習武練劍地嗜好。每逢晨間，她都會早早起床，溫習著昨天陳茜又教給她的新劍術。

    鳴凱第一次感受到了，一顆樹的心臟也會痛。

    日復一日，鳴凱沒有因韓蠻子的改變而離開，他努力著去打破韓蠻子的冷落，他學著去改變自己。

    功夫不負有心妖，不知多久後的一夜，鳴凱終於發現了可以重新與韓蠻子攀談的新話題。

    這新話題便是：當下情勢利導，格局分析。

    妖有妖的優勢，他可以輕易出入當世貴胄私密隔間，他可以窺聽到許多連當朝皇帝都無法知曉的事。

    鳴凱很快變成了一位洞悉天下大事的先知者，於是，每一夜他都有了和韓蠻子共同商談的時間。

    雖然，話題變得沉重，但鳴凱仍感到一絲愉悅。

    值得一提的是，他們之間的角色發生了互換，現在更多的是韓蠻子發問，鳴凱去回答。

    韓蠻子所問的大都是當下各勢力集團的劃分和如何加入或拉攏各勢力的方法……諸如此類，凡此種種。

    鳴凱不管她問這些的原因是什麼，他就這樣巨細無遺地為其耐心的解答著，他分析的頭頭是道，有條有理，近百日分析下來的話如若編纂成冊，儼然是一套掌控天下大勢的完整計劃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