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柒心裡卻泛起千般漣漪:是他捨命救她,她卻以為他冷酷絕情,那般冷言冷語對他……
她正懊悔自責,卻聽夏恪好奇問道:「你與北靖王……」
蘇柒心不在焉,隨口答道:「那是我相公!」
&此番輪到夏恪險些跌倒在地,「可你不是跟慕家老五……」他簡直語無倫次:貴圈,真不是一般的亂吶!
他很想抓住這作妖的姑娘,將她與這慕家諸多男人的關係理個清楚,但轉念一想又覺徒勞:依如今的形勢來看,他家主上是鐵了心要懲處蘇柒,以解心頭之恨,她怕是此生再無緣見慕家兄弟了……
夏恪忍不住悵惋長嘆,蘇柒從他臉上讀出了絕望,低聲問道:「雲公子……會殺了我,對不對?」
夏恪不願承認,亦不能否認,只衝她笑道:「他若要你的命,就先要我的命!」
蘇柒知他故作豪爽,她自己卻全然笑不出來,只向夏恪正色道:「你千萬不要做這等傻事!我煢煢孑立一孤女,你卻有一大家子人,你不能不替他們想想!」
我替他們想……夏恪在心中苦笑:他們逼我做了許多違心之事,逼我去侍奉我不喜歡的主子,又何曾替我想過?
二人各懷心事,再聊不下去,只得沉默著在馬車裡晃蕩。不知晃蕩了多久,卻覺馬車停了下來,一名侍衛來請二人下車,說主上連夜趕路乏累,要在此歇宿一陣。
夏恪扶著蘇柒跳下車來,要替她解開手腳上的繩索,卻被侍衛攔下,說主上有令,這一路都只能將她拴著。
夏恪氣得牙根痒痒:「這樣粽子似的捆著,讓她如何走路?!」
那侍衛不以為意道:「主上說,沒將她拴在馬車後面拖著走,已是給了夏公子莫大的面子。」
蘇柒恨得臉都白了,夏恪冷聲喝退侍衛,彎腰將蘇柒抱起進了旁邊的客站。
蘇柒趁機觀察了一番,見此處乃是一片山腳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只有孤零零一家簡陋客棧,像極了千佛嶺下山匪開的那家。
心中暗自冷笑:這等大人物若被山匪綁了,可就有趣了!
可惜雲公子一行不比她獨自一人,客棧里的店家早已被眾侍衛轟了個乾淨。蘇柒被夏恪安頓在一間客房內,便有侍衛來報,說雲公子傳喚他。
夏恪著實不放心地望蘇柒一眼,揚手喚來自己的心腹,令他在門外守著,一旦有人要對蘇柒下手,無論是誰皆殺無赦。
蘇柒被四仰八叉地扔在炕上,連翻個身都難,心中暗自感慨:我區區一個小女子,能得罪這樣大的人物,真是何德何能……
她正暗自叫苦,忽聞身後的窗欞一陣咯吱作響。蘇柒心生警覺,努力翻身回過頭去,卻見一個黑黃相間、油光水滑的肥碩身形,正拼命從不大的窗子裡擠進來。
&麥?」蘇柒簡直驚訝不已,「你怎麼來了?」
燒麥使出吃奶的力氣才將自己從窗口塞進來,「咚」地掉在蘇柒旁邊的炕上,摔了個四仰八叉,翻過身來剛要衝蘇柒撒嬌,卻被她低聲警告:「乖燒麥,別出聲!」
胖老虎便當真不敢出聲,只用一雙濕漉漉的眼委屈地望著他娘,伸舌頭將她舔了個滿臉花。
燒麥眼見兩伙壞人在慧目齋火拼的過程,很想衝上去保護他娘親,但他此時只是個半大孩子,面對那許多閃著寒光的刀刃,終是顫慄地縮在窩裡沒敢出來。
直至他眼見娘親被個大鬍子帶走,與生俱來的危機感讓它感覺大事不妙,便悄悄出了門,一路跟著馬車到了這裡。
&兒子,你不該在這裡!」蘇柒見他呲牙去咬她手臂上綁的繩索,又是欣慰又是擔憂,「這裡有許多壞人,你快回去!去尋你爹……」
她說著卻頓住,將「救我」二字生生咽了回去。
他曾說過,她便是殺人放火,他也能替她兜著;他也說過,要此生此世護她周全。
蘇柒從未想過,她惹事會惹到一個連王爺都護不住她的人……
她希望他來救她,但她更不想連累他。他已為她經歷過生死,她欠他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蘇柒想著想著,眼角的淚水便滾了下來,側了側頭,將臉頰與燒麥靠在一起,輕輕地叮嚀:「去尋你爹,在他庇佑下好好長大。待你長成獸中之王,再替我好好守護著你爹,燒麥,你能做到麼?」
燒麥能感受到娘親傷感的情緒,發出低低的一聲嗚咽,伸出舌頭舔了舔她臉頰上划過的淚水,又忽而仰頭,叼走了她髮髻上插著的一隻木簪。
蘇柒正沉浸在將死的悲傷之中,全然沒有意識到頭髮上少了什麼,卻見燒麥縱身而起,靈活地從窗口鑽了出去,便再沒了動靜。
此刻,慕雲松正立在慧目齋院裡,望著橫七豎八滿地的刺客屍體,手中剛從滿記糖水鋪買來的糕點驀地墜地。
&他身後的徐凱亦大驚失色,「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竟派了如此多的高手!蘇王妃她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話未說完,忽聽他家王爺暴喝一聲「住口!」便如同發狂的猛獸般衝進去,踹開一間間房門,瞬間將整個慧目齋尋了一遍。
他看到了頂著一張半老半嫩的麵皮,被人一刀斃命的阿比旦,看到被人下手劈在後頸,雙雙昏死過去的石榴葡萄,他像個瘋子似的扒開一具具因中毒而慘不忍睹的屍體,卻終沒尋到那個令他牽腸掛肚的人。
慕雲松心下有一絲慶幸:至少,她還可能活著,只是被人帶走了!
慕雲松心裡有千百遍的後悔:昨夜在棲梧院裡,他不該對她說了那樣誅心的話,讓她絕望離開。
這些日子裡,他有許多身不由己、有許多無可奈何,但她何其無辜,卻為他受了那麼多委屈和苦楚。
此時,徐凱也帶著手下侍衛進來,稟道:「王爺,院裡院外都尋遍了,皆沒有蘇王妃,真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他話未說完便堪堪住口,見他家王爺正用一雙赤紅的雙眸瞪他,猶如一隻想要嗜血的野獸。
慕雲松心裡有些惱怨:昨夜,若不是徐凱這廝來報有要事,他又豈會撇下她匆匆離去。直忙到日上三竿,才騰出空來看一看她,想要撫慰她受傷的心靈,卻不想已是滿地屍首、人去樓空。
徐凱被他家王爺瞪得心裡發毛,輕咳一聲趕緊找補回來:「蘇王妃她素來福大命大,應是平安無事……呃,長命百歲。」
慕雲松嘆道:「蘇柒應是被那人帶走了!」
昨夜,老五將蘇柒和慕雲萱從福臨客棧救出之後,他便留了個心眼,加派人手盯著雲公子一行的動態。
但這夥人顯然也非等閒之輩,在重重盯防下依舊人去樓空,猶如憑空消失了一般。
原本,能將這尊瘟神送離廣寧城,慕雲松也算鬆了一口氣,熟料他竟喪心病狂地綁走了蘇柒。
慕雲松一雙拳握得咔吧作響,向徐凱問道:「可尋到了他們的蹤跡?」
&派了大量斥候往廣寧城外東西南北四向尋去。」徐凱抱拳答道,「然至今未見蹤跡!」
慕雲松切齒道:「加派一倍人手再去尋!」
他深知,以那人睚眥必報的性子,這一路上必定變本加厲地折磨蘇柒;他亦深知,以蘇柒執拗倔強的性子,被折磨得再狠也不會開口示弱求饒一句,受的苦必定更多,甚至性命不保。
多耽擱一個時辰,她便多一分危險。
徐凱領命而去,其它侍衛則開始動手整理院落里橫七豎八的屍首。
慕雲松獨自煩躁地在長廊上來回踱步。
曾經,在他與她最好的時光里,他耍賴留宿慧目齋,偶爾半夜睡不著,也會在這裡來回走。那時她總會悄悄出來給他披上一件斗篷,噘嘴嗔怪道:「還不去睡?熬壞了身子,誰向我負責?」
如今,你杳無音訊、生死不知,誰又來向我負責?
慕雲松煩躁地拍著走廊上的廊柱。
總以為自己心如鐵石,面對千軍萬馬也毫無懼意,如今方才明白,我最怕最怕的,便是失去那個惹是生非的丫頭。
小柒,只要你還活著,哪怕刀山火海,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韙,我也要救你。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慕雲松已不知自己在迴廊里走過多少遍,期間一撥又一撥斥候前來稟報,卻沒帶來一點有用的消息。
慕雲松恨不能將這些沒用的傢伙統統拉去打軍棍。
一個又一個時辰過去,就在慕雲松終按捺不住打算自己出城去找時,卻在出門的前一刻,見個滿身灰土的薑黃肉球從門口沖了進來。
燒麥覺得自己這小半輩子,從未走過這樣遠的路,也從未跑得這樣快過,當他終見到苦苦尋覓的爹爹就在眼前,索性「嗷嗚」一聲,迎面撲了上去。
他這一記虎撲用了十二分的力道,慕雲松被他撲得後退兩步才勉強穩住身形,怒道:「燒麥!這不是胡鬧的時候!」
誰跟你胡鬧了?燒麥不滿地嗚咽,將口裡的木簪子戳到他眼前。
&慕雲松一雙眼瞳驟然收緊:這簪子他何其熟悉,是蘇柒當年在東風鎮買下的一雙,當時懵懵懂懂,之後兜兜轉轉,直至不久前二人兩情相悅,才復拿出來送他,另一支則敝帚自珍地時時戴在發間。
他一把抓過那木簪,牢牢攥在掌心,向燒麥急切問道:「你知道你娘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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