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韓肯定不會平白無故這麼問。
江躍並沒有急著回答,目光從在場每一個人臉上掃過。除了韓晶晶臉上寫滿了擔憂焦急外,其他都是得道成精的老狐狸,全然看不出他們的心思。
當然,這個問題對江躍而言,並不難回答。
「韓處,你看我像是半途而廢的人麼?」
當著主政大人的面,江躍不好稱呼韓翼明為老韓。
這個回答,倒是沒出乎其他人的意料。
除了韓晶晶外,其他三人交流了一下眼神,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
「小江,以你看來,這件事透著什麼信號?」
江躍毫不掩飾:「我最大的感想,就是某些人吃相太難看。」
「僅只如此嗎?」
「這事就算發生在民間衝突,也顯得很魯莽了。官場的人,不應該都很愛惜羽翼麼?這麼做,不管輸贏,影響都會很糟糕吧?完全看不出政治素養和紀律。所以,這件事怎麼看都顯得很反常。」
要說官場中人,一個個的行為舉止看著都四平八穩。性格尖銳,稜角分明,做事衝動的人,在官場很少見。
可這件事裡頭,涉及在內的某些人,感覺根本不在意影響問題。
是他們不在乎?
還是他們覺得他江躍是小角色,可以隨意拿捏?
主政大人微笑點頭:「白先生,看來小江的看法,跟我們不謀而合啊。」
白先生盯著江躍,微笑問:「小江,那你覺得這反常的背後,又隱藏著什麼東西?」
「請白先生指點。」江躍當然不可能知道。
白先生笑道:「慚愧,指點談不上,邀請你過來,便是一塊探討探討。」
現場陷入沉默當中。
默然一陣之後,主政大人忽然開口:「小江,我聽翼明說,你不止一次跟他們提到過,星城潛伏著一個神秘的地下勢力,對吧?」
「對。」
「這件事,你了解多少?」
「其實不多,不過我可以確信,這個勢力滲透力很強,控制力也很強,組織架構非常嚴密。他們對星城一定有所企圖。」
「如果任由這個勢力發展,終有一天,他們會威脅到星城官方,甚至威脅到整個星城的安危。我一點都不懷疑他們具備這個能力。」
江躍絕非危言聳聽。
既然主政大人親口問起那個神秘勢力的事,江躍也不忌諱,並沒有因為在主政大人面前,就隱晦其詞。
那個勢力表現出來的種種細節證明,他們很多方面的能力,甚至超過的了官方。
他們能滲透到星城官方內部,收買各種高官,偷盜官方機密。
便連行動局如此機要的部門,竟也滲透得這麼深入。
連行動局的戰俘都能給弄走。
而且,通過那位占先生的口供,這個勢力還有自己的獨立實驗室,且這個實驗室還不是小打小鬧,居然還網羅了很多專家,做各種超前的實驗。
聽占先生的口氣,那個實驗室完全是為詭異時代打造的,從事的實驗內容,很多都跟詭異時代有關。
那些超前的概念,顯示出這個勢力對詭異時代早有準備,堪稱未雨綢繆。絕非臨時起意。
能夠提早預測到詭異時代到來,光是這消息能力,便已經夠駭人聽聞了。
所以,江躍覺得,在這個問題上,沒什麼好隱瞞,也沒什麼好忌諱的。
主政大人聽完,倒也沒有表現出什麼尷尬或者憤怒的情緒,只是眉頭輕鎖。
「白先生,這件事,你怎麼看?」
「我很不願意相信它是真的,但種種細節線索表明,小江所說的,多半不假啊。」
「主政,這些日子,老夫一直在調查這件事,許多細節正好和小江描述的吻合。」
「白先生,請詳細說一說?」
白先生望了江躍一眼,嘆道:「要說這件事,還是要感謝小江同學,可以說,此次調查,起因還是你。」
「哦?」江躍有些納悶。
「還記得雲山時代廣場失蹤案件麼?那次事後,你是不是贈送了行動局一個銀彈彈夾?」
「是有這麼回事。」
「星城的科研部門都還在研發當中,這銀彈卻已經在地下勢力投入使用,這無疑是很打臉的事情。那次事件,我便懷疑,星城境內,是不是潛伏了一個看不見的勢力?」
「所以,自那開始,我便暗中調查,搜集線索,深入挖掘。越是深挖,我越是心驚膽戰。很多看似不怎麼相關的案件,當線索慢慢浮出的時候,證據鏈聯在一起,竟然都有著同一個指向。這個指向,越發證明星城境內這個地下勢力百分百存在,絕非停留在推測上。」
「雲山時代廣場只是其中一個,後來襲擊綁架覺醒者的案件,以及行動局的幾樁失竊案,包括許多沒有被公布的詭異案件,背後都透著人為因素,雖然隱藏得很好,但屁股再怎麼擦得乾淨,總還會留下一些臭味。」
江躍這還是頭一次聽人把事情說得這麼細。
當然,白先生說的這些,跟江躍掌握的證據也的確是不謀而合。
「更可怕的是,這個地下勢力,它不知不覺間,已經滲透到我們官方隊伍里,而且滲透得極為深入,說是盤根錯節都不過分。也許,在官方的隊伍里,朝夕相處的同事,看著人畜無害,卻極有可能已經被這個勢力收買。這些暗樁分布在各個部門,一旦爆發衝突,都是不穩定因素,甚至是致命的因素。如果任由他們越發展越多,到頭來,就跟蛀蟲一樣慢慢把我們官方架構蛀空,成了一副空殼子。到那時候,只要某一個契機,比如說某次大型災變,或者大型詭異案件的推動,導火索一旦點燃,他們由暗轉明,反客為主,絕對可以打咱們一個措手不及,然後名正言順接管星城,接管中南大區,乃至……」
白先生沒有描述下去,因為這個假設有點駭人聽聞,且有點犯忌諱。
簡單來說,就是野心。
成王敗寇。
當他們由暗轉明,從地下走向明面,攤牌搏殺。
輸了,那就是寇。
贏了,他們則取而代之,名正言順成為官方。
主政大人面色凝重,手指輕輕在椅子扶手上富有節奏地敲打著,看得出來,他陷入了深思。
話說到這份上,江躍隱隱感覺到,主政大人叫自己過來的原因了。
也隱隱明白,他們之前為什麼要問他,對九號別墅事件的看法了。
正常邏輯下,居於高位的大員,絕不可能赤膊上陣,去謀奪一棟別墅,哪怕這棟別墅再怎麼價值連城,吃相也不至於如此難看。
如此一反常態的表現,不符合官場邏輯的表現的背後……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難道說……
江躍想到這裡,心頭一陣凜然。
聯想到此前道子巷別墅的爆炸案,還有複製者混入道子巷別墅……
江躍胸中,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說來說去,這一切還是沒有繞開過那個詭異的地下勢力?
白先生盯著江躍,觀察著他的臉色變化。
忽然一笑:「主政,小江同學,確實比老夫想像中更有悟性啊。我感覺,我們似乎不用明著說,他已然猜測到因果。」
「哦?」主政大人眼中一亮。
「白先生說這些,是想暗示我,九號別墅的爭奪,看似蠻橫,不符合官場生態,其實背後有更高層次的邏輯?」
白先生微笑道:「不錯,孺子可教也!」
「如果這一切真的跟那個地下勢力有關,這豈非有點圖窮匕見,要互相攤牌的節奏麼?」
白先生卻搖搖頭:「未必!」
「目前的局勢,我們知道他們的存在,他們大概也知道我們知道他們的存在。但是他們卻不知道我們到底知道多少。至少在這件事上,他們未必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他們以為我們不知道的東西。」
白先生這段繞口令看似繞口,江躍卻聽明白了。
說白了,對方未必知道他們知道得這麼多。
在道子巷別墅爭奪事件中,地下勢力並未出手,完全沒有暴露。
主政大人這邊,也只是猜測而已。
如果不是白先生這個隱藏因素一直在暗中調查,再加上江躍這個意外因素干擾的話,主政大人甚至根本意識不到九號別墅的爭奪背後,會有那麼多看不到的因素。
「可這也不能排除他們會忽然發難的可能性吧?」
白先生再次微笑搖頭:「不然!除非是突發事件打亂他們的部署,否則,現在的時機遠還沒有成熟。」
什麼才算成熟的時機?
「從種種跡象表面,他們的布局還沒完成,當然這只是猜測。最重要原因卻是這幾點。」
「第一,現在災變雖然嚴重,但還沒有徹底摧毀正常的社會構架;第二,官方的公信力沒有受到致命衝擊;第三,軍方還沒有被調動。」
「當然,還有一個很容易被忽略的因素。」
「什麼?」
「道子巷別墅還沒有落入他們手中。」白先生森然道。
又是道子巷別墅?
其實江躍一直猜測,道子巷別墅的建立,應該是有深刻原因的。他也考慮過風水方面的諸多因素。
只是,這一切並沒有得到足夠的證據來證實。
「白先生,這道子巷別墅背後,到底隱藏了多少玄機?」江躍忍不住問道。
白先生嘆道:「這個問題,也許先父在世,能回答你。對了,你入住九號別墅,難道沒有得到郭先生的喻示?」
江躍搖頭。
九號別墅還真不是郭先生給他的,而是智靈安排的啊。
在智靈跟前,郭先生也只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小江,我並非質疑你。事實上,你能入住九號別墅,一定是有原因的,甚至是得到郭先生認可的。這一點我毫不懷疑。可是,關於九號別墅,郭先生真的沒有任何說法麼?」
「有!」
江躍倒也不藏著掖著,掏出那張剛剛露面的遺囑。
白先生看完之後,肅然起敬。
站起身來,對江躍拱手道:「江先生果然是得到郭先生認可的傳人,失敬失敬!」
這個白墨老頭子,對江躍雖然還算客氣,但之前一直並沒有太過重視,直到此刻才如此鄭重,顯然是這份遺囑讓他確信江躍對九號別墅的合法擁有權。
小江也立馬變成了江先生。
「小江,這棟八號別墅,其實是白先生的。白先生的父親,當年正是郭先生的道友。」
這倒是讓江躍有些意外。
到頭來,原來他跟這白墨先生才是鄰居?
白先生望著江躍,誠懇道:「江先生,在我年幼的時候,家父曾無意中提到過,道子巷別墅蘊藏一個天大的機密。這個機密,隱藏在七件信物裡頭。這七件信物分別歸七棟別墅的主人掌管。我父親是其中一個,郭先生也是其中一個。分別是七號到十三號這七棟別墅。但這七件信物到底是什麼,老夫這些年一直在研究,始終不得而知。不知道郭先生可有留下什麼線索?」
郭先生到底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江躍也說不好。
畢竟,他對九號別墅的了解目前來說並不多。
貓七這廝簡直是個坑貨,很多事情,它壓根都還沒提。
到底有沒有,還得回去再找找,問問貓七。
「白先生,您父親當年,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你呢?」
「事關重大,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點風險。當時我父親正當壯年,他也沒料到自己會忽然仙遊。也許,郭先生也是這樣?」
郭先生和這位白先生的父親當初到底經歷了什麼?
目前恐怕很難搞明白。
但核心的問題已經梳理出來,那就是道子巷別墅。
道子巷別墅,難道真的蘊藏著關乎星城命運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那個地下勢力竟也知道一些?
所以,才會有道子巷九號別墅的爭奪?
可道子巷別墅這麼多,就算這七棟別墅是核心,為什麼偏偏要盯上九號別墅呢?
難道其他六棟就不能動麼?
還是他們覺得我是軟柿子,相對好捏一些?
「白先生,照您這麼說,如果那個地下勢力真的盯上了道子巷別墅。他們最終的胃口,肯定不止是我九號別墅吧?」
「九號別墅只是一個突破口罷了。」
「所以,這個爭奪,還會繼續,對麼?」
「爭奪肯定不會停止。不過你有郭先生的遺囑,在法理上有依據,相信他們想通過搬弄法律條文,用官方大帽子來壓你這條路子,是不太行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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