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上。
四道腳印拖沓得很長很長。
身披白裘的男女前行,男子背黑色劍匣,女子白裘內是黑色長裙,好一對雪原內的神仙眷侶。
李耀祖心不在焉。
他外出問道,重走曾經路,搶完了劍,見識了天下劍客,也回到了雪原。天墉府的一戰沒趕回去,家裡傳訊是大獲全勝,可他依舊是憂心忡忡。
「不用急,血月還沒到,南境藏不住多少仙人,憑南境的實力,足夠殺死那些廢物。」方玲瓏紅唇微啟。
「方姐,你知道仙?」李耀祖隨口問了一聲,方玲瓏在他劍匣子裡很多年,二妹一直在給他送藥,這些年送來的藥越來越強悍。這位曾經終結了巫族禍端的魔主,處處透著神秘。
「你說呢?我是魔,不過我沒遇到過幾尊仙,那幾個東西殺了他們也是順手的事。」
方玲瓏繼續前行,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一直以來李耀祖都不想多問,如今血月來臨,他硬著頭皮問道:「方姐怎會淪落到魔窟?」
「這是我家。」
方玲瓏指著雪域的前方。
李耀祖蹙起眉頭,他被方玲瓏救到雪原的時候,方玲瓏就說過這是她的家,李耀祖一直以為這是方玲瓏給他一個前行的目標。
只聽方玲瓏道:「我出生就在這裡,生來就是魔。那時候這兒還有很多魔族,我父親是魔主,統領著隱世的魔族。我父親說,魔族是世間生靈所化,為了終結仙族不得不墮落。」
「可惜很多人墮落了之後,就再也找不回人性,沉淪在負面情緒里,為世人所不容。父親帶著我們到了冰天雪地之地,庇護著為世界墮落的生靈,我在這裡長大。」
「直到有一天...」
「我的一個同胞,在世間闖了禍,他滅了海族一個族群。」
方玲瓏眉眼低垂。
李耀祖不知如何安慰,年輕的時候很會討女娃娃喜歡,現在的他在歲月的洗禮下,反倒沉默寡言,還不如劍匣子裡叮噹響的劍會說話。
「那一代的人皇震怒,親自領人殺來了雪域。」
方玲瓏譏諷道:「哪裡是為了海族,我族中兩位大帝,人皇帶著帝境殺來,是要為人族多出兩位大帝。結果,巫族和妖族早已等候多時,短短千年,皇朝崩塌,世間再無強大的魔族部落。」
「我逃了數萬年,依舊沒人願意放過我,可他們也知道,我沒有顧忌,反倒是他們顧忌頗多。」
「最後一次,是我趁著人皇和他的兒子子書凌天大戰之後暗殺他。」
李耀祖嘴角抽搐一下。
他好像明白了,為何方玲瓏去了巫族一趟,巫族的高手不敢再來南境。
這位...人皇都刺殺過。
「你暗殺他幹嘛?」李耀祖問了一聲。
「上一代人皇都死了,我連仇人都找不到,總不能什麼也不做吧?」方玲瓏理所當然地回了一聲。
好強大的理由,李耀祖竟然無言以對。
也不知為何,李耀祖心中沉悶,他隱隱感覺到自己情商中的遲鈍,或許是他無法對方玲瓏多年來獨自活著,毫無目標活著的經歷感同身受。
不知不覺,二人到了雪原的盡頭,李耀祖驚覺,應是方玲瓏動用了法力,一下子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是冰雪之中,隨著方玲瓏揮手,雪層下冰封著殘垣斷壁,即便是廢墟,透過冰山一角李耀祖也能隱隱猜測到此地的輝煌歷史,也許這兒就是方玲瓏的故土。
「人總是安於現狀。」
方玲瓏一踏足,地底空洞,李耀祖皺著眉頭隨方玲瓏朝下而去,瞬感魔氣滔天,耳邊方玲瓏低沉之音,「為眼前事迷惑,覺得一切努力和痛苦都是不必要之物,懈怠了學習、修行,到頭來方知所擁甚少。」
「最終眼看著一切無能為力,故而怨天尤人。」
入眼,是刻畫著修羅之影的大門,方玲瓏將之推開,充滿著威壓和讓身體本能恐懼的氣息噴涌而出,讓李耀祖不禁動用法力阻擋。
卻不曾想一個趔趄朝前去,大門緩緩關上,李耀祖一瞪眼,「方姐...」
他看到的只有方玲瓏的笑容,「我不喜歡怨天尤人的人,當年你走了雪原,到底是到不了我的族地,現在的你應該能活下來。活著走出來,血月之下你能與仙戰。」
「......」
嘭!
大門緩緩關上,陰暗的大門後面是自成世界的空間,魔影滔天!
身後的紅光已經輝映到了關閉的大門上,李耀祖咽了口唾沫,「這和謀殺有什麼區別,方姐,你一定會來救我的對不對?」
「不救。」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李耀祖的猜測果然沒錯,方玲瓏果然能看到裡面的一切,他面色發黑,「我現在身後,是不是有一堆人?」
「......」
沒有回應,李耀祖硬著頭皮轉過頭去,只見一雙雙發紅的眼睛,一群死去的魔頭摩拳擦掌朝著久未迎接的客人獰笑著,「桀桀桀桀!」
劍匣子叮噹響。
李耀祖緩緩拿出一柄鐵劍,感受著這些死去魔頭和方玲瓏身上相近的氣息,長吐出一口氣,「那就得罪了,諸位。」
【您的子孫李耀祖,在方玲瓏的帶領下,到了魔族曾經的魔都。】
【魔都魔族魔氣不絕,是為魔族魔帝曾隕滅之際,為魔族留下最後試煉大陣,以此九死一生大陣培養後代。方玲瓏以此殺陣,為李耀祖輔佐劍道,她相信以李耀祖堅韌不拔的性子,必定八死兩生。】
【十日過去,子孫李耀祖在魔族殘屍之中瘋狂逃跑。】
【百日過去,李耀祖尋得一處遺址,得以喘息療愈重傷之軀,勘悟一絲劍道,獲得特質:魔族的希望】
【魔族大帝對闖大陣的後輩留有一線生機,得大陣庇護,在大陣中殺伐修行時,修行速度、戰力、悟性提升100%】
陣外。
方玲瓏背對著身後冰層的魔族故土,她坐在地上,無助地抱著小腿蜷縮著。
她和李耀祖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對她自己說的。
她在魔族的時候,從來沒想過修行,直到魔族隕滅,世間有了一個無所畏懼的女魔頭。
......
青雲府。
紅塵仙神情凝重地朝李家而去。
這些天三府之地的很多修士,都源源不斷地來向他求教。這仙嗎,到底還是有點兒俗,就算是天墉府毀了,他還是享受著這些凡人不斷來求索,然後震撼的那一刻,紅塵仙承認,很爽。
不過有點兒不爽的是,這些該死的,碾得他到處跑的老李家人,高手沒幾個來找他,都是來跟他問問題。
老李家的人...還有點兒瞧不起他,像李氏老祖,見面不說別的,先給他後腦勺一巴掌。
「不行,姓李的必須尊重本仙,否則不教他們仙法!」
紅塵仙踏入了李氏。
半個時辰後。
紅塵仙撓著頭,茫然地盯著眼前兄弟倆。一個看起來有點兒老,身體裡七百二十個金丹,正一個個化元嬰。一個臭著一張臉的中年人,遭雷劈的,和雷劫綁在一起了。
「上仙,血月將至,正要去找上仙一趟,求問仙法,如今上仙前來,還請求教。」李建寧求學好問,模樣誠懇。
紅塵仙凝眉,把兄弟倆按在地上。
「你們先別問,告訴我是誰教你們這樣修仙的?」
「......」
李建術和李建寧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老祖宗。」
祖宗空間裡參悟的老祖宗打個了噴嚏,不知道怎的,最近總打噴嚏,背後必有小人算計。
「不可能。」
紅塵仙一下子拆穿了兄弟二人的謊言,「你們是看你們老祖宗蹤跡難尋,什麼都往老祖宗身上推,當真孝子賢孫。」
「......」兄弟二人目光堅定。
紅塵仙擺擺手,「你們二人也不需再問,你二人所修,獨辟一道,只需循規蹈矩得成道途,可與仙戰。」
「上仙,當真?」
李建術眉頭緊蹙。
這可讓紅塵仙呼吸一窒,這倆人怕是不知道他們已經是同境界內最強者,二人所修為極道,最艱難的坎兒已經走過去了,剩下的交給歲月,這二人不死,未來不可限量。
好不容易來兩個求問的,沒得教,紅塵仙煩悶的揮揮手,消失在原地。
可剛一踏足。
他面色一變,「仙氣...高等仙氣?」
這還是外城,前方是李氏農田,芳草萋萋所在有丹香,只見腳下小草生長,纏繞而上,從靈魂深處傳來恐懼感。紅塵仙僵硬著腦袋,轉過頭去,這些小草將他托至遠方。
前方是丹爐和仙童,結廬之下道袍女子躺搖椅,搖扇取清涼。
可在紅塵仙眼中,卻是一株九葉草,這九葉草三品葉子虛幻,可即便如此其身後已是充滿生機的無窮大地,造就了搖椅上的仙人之軀,山神。
片刻後。
紅塵仙的褲腿膝蓋處沾著塵土,匆匆飛出李氏,抹著頭上的冷汗。
「越過天墉府,越過血月去中原,殺一尊草木之道的合體修士...」
「造孽。」
紅塵仙咬牙切齒離去。
茅廬下。
李耀清睜開雙眼,長長的睫毛撲閃,剛剛經歷了片刻的恍惚,她黛眉輕蹙,看了眼地面的腳印和有人跪過的痕跡,朝還在給丹爐生火的仙童問道:「剛剛有人來過?」
「有啊。」
仙童應聲道:「一個很厲害的小白臉,到藥師面前就跪下了,你讓他跪的。」
「我?」李耀清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嗎?」
「對啊,你說你有事求他,讓他跪下說話。」仙童似乎習以為常,「你讓他去中原殺人,說他是仙人好越過血月,藥師,你變了。」
李耀清凝視著仙童認真的神情,「我哪裡變了?」
「愛打盹兒,有時候會變一個人,你自己也不知道。」
仙童放下手中的材料,走到神情恍惚的李耀清身旁蹲下,抓著李耀清的手,認真道:「你病了,我要跟你的族人說。」
「我是藥師。」李耀清神情麻木。
「你治不了所有人,你治不了人皇,更別說你自己。」
仙童緩緩起身,「別怕藥師,我們一起給你治病。」
他頭也不回朝家族深處走去,一步不敢留。
「一定有辦法的,藥師。」
李耀清怔怔然地看著離去的仙童,她害怕。
丹田裡的六葉草第一次有了聲響。
「你不是病了,你只是...變強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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