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最終還是說服了張月鹿。
因為齊玄素太了解張月鹿。
如果齊玄素強調多麼危險,多麼艱難,那麼嚇不住張月鹿。可如果齊玄素提及道門的利益,責任的堅守,張月鹿就要猶豫了。
更何況,齊玄素和張月鹿並不知道玉京的具體情況。
雖然齊玄素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在他們兩人看來,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大掌教和地師兩敗俱傷。齊玄素聯手大掌教,進攻不敢言勝,最起碼有一戰之力,並非單純送死的局面,頂多是過程兇險。
西洋人有一句話:凡人一思考,無上意志就發笑。
也許在無所不知的太上道祖看來,齊玄素的行為很可笑,如同飛蛾撲火,與送死無異。可齊玄素並非無所不知,他有太多無法知曉的事情,只能根據有限的已知信息去推測,就算引得太上道祖發笑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就這樣,齊玄素決定孤身前往玉京,張月鹿和小殷留在東婆娑洲。既然決定了不帶小殷,那麼也沒必要帶「歸藏燈」和王巨君的頭顱。
想要召喚「蒼天」,三個條件缺一不可,齊玄素單獨帶兩件並沒有意義,倒不如把「歸藏燈」和王巨君的頭顱全部留給小殷。如果談判出現問題,西洋人開戰,形勢到了十分危急的地步,就由顏大真人召喚「蒼天」,確保道門邊境的安全,這樣還能物盡其用。
安排好一切之後,齊玄素沒有乘坐飛舟離開東婆娑洲,而是選擇自己秘密飛往玉京。這樣動靜更小,也更為隱蔽。且仙人全力飛行,速度更勝普通飛舟。
齊玄素甚至有一種感覺,東婆娑洲肯定有各方眼線,他悄然離開東婆娑洲的事情隱瞞不了多久。
事實上,的確如此。
東婆娑洲算是蘭家的地盤,蘭大真人是蘭家的當家人,不過蘭大真人太過懶散,不喜歡理會這些俗事,名義上是他當家,實際上他跟退居二線差不多,具體事務由他的侄子們處理。作為全真道弟子,有一兩個蘭家子弟選擇向地師這位全真道領袖效忠,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姚司快步穿過長廊,來到微明殿的門外。跨過門檻後,姚司又不自覺地放緩了腳步。
地師正坐在書案後,替大掌教完成一幅未完成的作品。
原本是壯麗河山,可在地師的筆下,卻成了山河破碎,仿佛靈山的重現。
地師頭也不抬道:「什麼事?」
姚司小心維持著恭敬和放肆之間的平衡,說道:「兩件事。一件好事,一件壞事。不知族長想先聽好的還是壞的?」
地師說道:「先苦後甜,先聽壞的吧。」
姚司說道:「蘇元儀已經從南海普陀動身,應該不日就會返回玉京。」
地師終於抬起頭來:「這怎麼能算是壞事呢?」
姚司怔了一下:「姚司愚鈍,還請族長教誨。」
地師撂下手中筆:「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發動河陰之變的朱天寶麾下有個將軍叫侯萬景,朱天寶死後,高氏奪權,候萬景投降了蕭氏高祖,也就是那個先後四次出家的蕭氏皇帝。後來這位蕭家皇帝因為利益放棄了侯萬景,於是侯萬景再次叛亂,兵臨金陵府城下。」
姚司立刻接口道:「據說各路勤王大軍攻打叛軍首戰失利後,各路勤王大軍均駐足不前。其中,宗室諸王擁兵數十萬,卻紋絲不動,各路勤王大軍各懷鬼胎,致使侯萬景最終破城而入,並殺死蕭氏高祖。其實宗室諸王就是故意等著候萬景殺死老皇帝,他們好逐鹿天下,還不必背負不忠不孝的罵名。」
地師道:「你不覺得這與我們今日的情況很像嗎?」
姚司恍然大悟道:「族長的意思是,我們扮演了候萬景的角色,七代大掌教扮演了蕭氏高祖皇帝的角色,正一道、太平道就是各路勤王大軍,他們是故意不動的。」
地師笑了笑:「齊玄素想要聯合天師和國師對付我,肯定會把消息泄露出去。在這種情況下,若說天師和國師至今還是毫不知情,那也太小看他們了,就算他們不知全貌,也能猜出一二,他們只是故作不知罷了,我們也瞞不了多久。」
姚司道:「可如此一來,我們豈不是授人以柄?天師和國師就可以打出為七代大掌教報仇的旗號來攻擊我們。」
地師道:「七代大掌教沒有死,只是飛升而已,這是一個事實,無論怎麼溯源,怎麼驗證,這都是真的。」
姚司道:「就算如此,總歸是個由頭,對我們很不利。」
地師道:「那就是第二個歷史典故,智伯瑤的故事。
「智伯瑤是春秋大國的卿大夫,智氏家族領主。擔任正卿後,帶領大軍南征北戰,多立功勳,為了恢復霸業,主動採取削藩,率先將智氏一個萬戶城邑獻給國君,韓、魏兩家也先後獻出一個萬戶城邑,而趙氏卻拒絕。於是智伯率韓魏兩卿,圍攻趙氏於晉陽,但因韓魏臨陣反水,慘敗於晉陽,智氏家族也遭到韓趙魏的屠殺,兩百餘族人死於非命。
「這裡面的道理很簡單,若趙氏亡,韓、魏亦不保。必然是弱小的三家聯合起來,共同抵禦最強大的智家,這樣才能形成平衡,而不是跟隨最強大的智家逐個擊破其他弱小家族,最後只剩下自己的時候,又如何抵抗滅亡的命運呢?」
姚司雙手一拍:「七代大掌教在位的時候,我們全真道也許是最強大的,可如今大掌教不在了,全真道元氣大傷,那麼太平道才是最強大的。如今太平道扮演了智家的角色,其他人則是另外三家的角色。如果正一道聯合太平道先擊敗全真道,那麼全真道敗亡之後,只剩下正一道和太平道,正一道孤掌難鳴,必然不是太平道的對手,也不得不亡。所以正一道需要全真道來制衡太平道,也必然不會真心與太平道聯手。」
地師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料定天師從齊玄素那裡得知消息之後,故意支走了蘇元儀,國師也默契配合,給我們製造機會。等到我們得手之後,太平道占據道德高地,剛愎自用的國師自然會認為這是他一統道門的絕佳時機,必然以道德大義綁架正一道,共同討伐我們全真道,待到全真道敗亡,再轉過頭來解決正一道。」
姚司接口道:「正一道只要表面上假意答應太平道的聯手,先打殘我們全真道,然後在關鍵時刻,如故事裡的韓魏兩家一般,臨陣反水,背刺太平道。
「如此一來,太平道和全真道都元氣大傷,反而讓實力最弱的正一道成了最大的贏家。天師僅僅是支走一個蘇元儀,然後就是順勢而為,髒活累活還有後世罵名都是我們全真道和太平道的,正一道卻奪得道門大權和撥亂反正的好名聲,如此以弱勝強的手段,天師真是好算計,不得不讓人佩服了。」
地師淡淡道:「所以我說,當初若是讓天師做了六代大掌教,那才是真棘手。」
姚司誇讚道:「不過天師算計再強,族長早已洞若觀火,將天師和國師的謀劃瞭然於心,何愁大事不成?我姚家必興。」
地師問道:「你現在還覺得蘇元儀會返回玉京嗎?」
姚司奉承道:「肯定不會了。如此說來,今天是兩件好事才對。」
「第二件事呢?」地師隨意問道。
姚司道:「齊玄素已經秘密離開東婆娑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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