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瀑每時每刻都是轟隆作響,或許是過於重複單調,就像夏夜之中的蟲鳴一般,竟然反而生出幾分令人心怡的『靜謐』。
天瀑之中,許莊盤膝而坐,五識俱閉,惟有心識已經遠脫身軀,似是散布到了周遭水瀑之中,感受著旺盛活躍的靈氣。
過了不知多久,許莊忽然神情一動,似乎攝到了天瀑靈氣之中,那一點與眾不同的靈機,雙目一睜,法決便順手拈來,朝身前一尊烏木座,錯金銀,螭紋夔身的香爐一點,那被攝來的靈機也隨之往其中一落。
如此行為,許莊已經重複了有一十二次,直至這一次時,香爐終於微微一震,爐身之上便有光華流過螭紋夔身,旋即歸於平靜。
許莊輕出一氣,停了法決,將香爐取過手中打開一看,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果然一粒圓潤如珠,清透明澈,覆著一層微不可見薄光的真砂出現在了爐中。
許莊面上露出微微笑意:「天淨真砂,果然如此。」
不久之前,他從晁萬展手中,見到那天淨真砂,便覺其中靈機十分熟悉,又聽聞晁萬展言說此物是從天瀑之中採集煉製而成,他頓時生出了自己嘗試採集煉製此物的想法。
在天瀑之中修行,有著清心精神,洗塵去穢的玄妙,對神與氣合的增進也有一定進益,天瀑靈氣之中,定是有一種奇異靈機,雖然十分稀少,飄渺,但幾番嘗試之下,終究被許莊尋攝出來。
不過採集靈機是一回事,煉製真砂又是一回事,許莊雖能將此靈機攝得,卻也維持不了長久,更別提煉製真砂,好在許莊早有推測,藉助道辰真人賜下的寶爐,成功將此物煉製出來。
許莊探指將這天淨真砂捻起,放到眼前,悠悠道:「道辰師兄,究竟是真箇十分湊巧,還是你是早有安排呢?」旋即哂然,元神真人的想法,豈是他人隨意可以知曉。
許莊不再多想,吐出一口法力將這真砂一卷,便煉化起來。
這天淨真砂一經煉化,一股清涼便似乎玉露滴額,從天門直灌而入,暢遊經竅一周,令其身融融之後,又似乎升往冥冥之處,沁心溫神。
許莊目中露出微微訝色,這天淨真砂之效,還在他預料之上,只是一粒真砂,便使他神氣皆生出了微微增長,神與氣合也進了一分,比之直接在天瀑中修行,或者採得靈機之後攝取,都要神效許多。
若不出許莊所料,此物對元嬰修士修行,都是合格的寶物,供予金丹修士,已是大材小用了。
說實話,若真應下龍相宗的盟約,得此物源源相助,許莊確可飛快煉成元嬰,如今卻還要多上一步,雖有寶爐助力煉製真砂,但採集靈機耗費時間也是不少。
當然,比起正常修行而言,自然已經快上許多,足夠了。
許莊目光落到寶爐之上,露出熠熠神光,自語道:「元嬰成矣。」
……
在許莊嘗試煉製天淨真砂的時候,晁萬展又跨越萬里遙遠,回到了龍相宗中復命。
晁萬展之師,煉就了罡雲的元嬰尊者,也是如今龍相宗當家做主之人,楊璧及端坐在石台之上,靜靜聽著晁萬展將與許莊的對話一字一句道來,並不著惱,反而露出了微微笑意,自語道:「道辰,道妙,果然一脈相承。」
晁萬展資質上佳,也已經走在了煉就元嬰的路上,師徒之間感情亦佳,在這私底下相處並不需謹小慎微,聞言訝道:「師尊說的是昔日道辰尊者?」
「不錯。」楊璧及悠悠道:「昔日道辰尊者還在之時,連洞天真人都不放在眼裡,道妙這點自負,比之道辰尊者又如何?」
「這。」晁萬展還是首次聽說此事,一時不知作何神情,疑惑道:「我知道辰尊者,道妙法師這等人物俱是常人難望其項背的天才人物,但他們對上位者也太過缺乏敬畏了?」
「道辰尊者縱使威壓天下,不也還是元嬰修士,如今還不是不知所蹤,恐怕已經坐化了吧?」
「道妙金丹之身,壓服元嬰,確實厲害無比,但元嬰三重,每登一步,便是天差地別,他縱使煉就元嬰二重,就真如此自信能力壓元嬰三重?」
楊壁及搖了搖頭,語氣莫名道:「道辰尊者坐化了麼?我看未必;道妙煉就元嬰二重,不能與楚河交鋒麼?我看也未必。」
晁萬展疑道:「道辰尊者既然未逝,又去了何處?道妙再是厲害,師尊緣何斷定他能與楚河匹敵?弟子愚鈍,還請師尊教誨。」
楊壁及並不急著作答,卻道:「萬展,你覺得天瀑界在這宇宙之中是唯一麼?」
晁萬展面容一肅,他亦不是十足愚蠢,頓時知曉楊壁及話中之意,沉思半晌,答道:「我相信宇宙之中,當有許多如天瀑界一般的天地存在,可惜這個說法一直未曾證實。」
楊壁及點了點頭,感慨道:「不錯,古人愚昧,以為天地唯一。」
「地仙祖師傳道此界,離去之後,修行者將地仙祖師視為飛升而去,又做天地之外,有仙府之想。」
「再後來,五宗祖師成就洞天,法身出遊,證實天地之外,是無垠幽邃,漫天星辰,又有學究天人之士,推斷宇宙之中,當有無數天瀑界一般的天地存在,地仙祖師,當是離去此界,到了其他天地之中。」
說道此處,晁萬展已是十足動容,只聽楊壁及悠悠道:「昔日道辰尊者,號稱此界元嬰第一人,何等風采,真人認為他天縱之姿,是此界最有望渡過三災,追尋地仙祖師腳步的門人,欲破格收其為徒,日後繼承龍相洞天……」
「你道道辰尊者如何回應?」楊壁及問完,不待回應,搖了搖頭便言道:「他言他是玄黃界而來,太素正宗門人,不會改換師門,更有通天大道,視洞天為左道之法。」
晁萬展驚問道:「此言為真?天外果真另有天地?玄黃界又在何處?真人法身漫遊所及,皆是死寂,道辰道妙不過元嬰,金丹修士,又是如何穿梭宇宙而來?」
楊壁及淡淡道:「道辰尊者言道他太素正宗,傳道萬載,真人輩出,上品金丹無算,道場遍布星河,自有無上法寶,可引渡門人來去宇宙之中。」
「這……這。」晁萬展心中掀起滔天波瀾,不禁慾要質疑,可是思來想去,他也不覺得似道辰這樣的人物,有何大放厥詞的必要,於是越加震撼:「宇宙之中,真有這種道宗存在?」
楊壁及不置可否,卻悠悠道:「好了,今日所言,皆是我門中秘辛,伱聽在心裡,卻不可掛於口中。」
「與道辰尊者交流的一字一句,在門中都有記載,若你能煉就元嬰,自可翻查。」
晁萬展忙躬身一禮,口中應是。
楊壁及點了點頭,目光不知望向何處,自語道:「與道辰尊者交流之後,宗門也曾嘗試過培養上品金丹,結果反而險些毀了一代門人。」
「天瀑界並非沒有出現過上品金丹,固然強絕一時,沒有繼承洞天的運道,也是曇花一現,於宗門而言,意義太小了。」
晁萬展聽在耳中,只是默默,楊壁及神遊了片刻,思緒似是又回到了主題之上,言道:「道妙既有信心與楚河抗衡,他的要求我龍相宗也不是不可允他……」
晁萬展不禁道:「師尊,弟子往真形觀一行,與道妙鬧得不甚愉快。」
楊壁及淡然道:「徒兒多慮,道妙何等人物,豈會與小輩計較。」
晁萬展心頭一堵,鬱郁道:「師尊,道妙仍是金丹修為。」
楊壁及哂然道:「也是,此事便待道妙真箇煉就元嬰之後再談不晚。」
——
修行無歲月,匆匆便是二十八載。
真形觀,三名弟子在曾全風引領下出了祖師大殿,目中仍余有震驚興奮之色。
二十八載,說來不長,但對一個宗門而言,已足以誕生一代新生力量。
這三人便是真形觀中,新近築成圓滿道基,煉法功成的弟子,正在曾全風的引導下,拜過了太素正宗歷代祖師,了解了真形觀背後的真相。
太素正宗對於真傳弟子執掌天外道場的方式並沒有太過詳細的規定,全由個人決策。
在以往,真形觀是太素正宗下院的真相,只有宗門的繼承者可以知悉,許莊不知道道辰尊者是為何立下這種規定,但如今真形觀是由許莊執掌。
在他想來,即使將真形觀在天瀑界的勢力發展的如何壯大,於太素正宗而言也稱不上是什麼貢獻,而真形觀也不似許多星辰道場,存在的意義便是開採天外寶礦,種植靈材等等,所以惟有培養出有成就上品金丹之望,甚至值得渡往正宗之中修行的修道良才,才可算作成績。
所以許莊定下規矩,只要築成圓滿道基,煉法功成的弟子,便有資格拜會祖師,知曉上宗所在,了解上品金丹,元神大道。
至於這個『秘密』是否會因此傳播出去,先不說心懷鬼胎者能不能過得拜會祖師這一關,便是真遍傳天下了,許莊也不覺得有什麼大不得了的。
卻說三名弟子拜過祖師,皆是振奮不已,更下決心好生修行,禮過了曾全風之後各自離去,曾全風卻仍在殿門之前駐足。
直到一刻之後,祖師殿中又出得一名皮膚如雪,目似點漆的俊秀道士,觀其功行,也十分之高,只是面容之上,卻有一分頹色。
見曾全風在殿外等待,俊秀道士似有些驚訝,拱手禮道:「曾師叔。」
曾全風搖了搖頭,問道:「登霄,近來功行如何。」
秦登霄苦笑道:「仍是原地駐足。」
聞言曾全風也是一嘆,秦登霄作為第一批知曉太素正宗,了解元神大道的弟子,自身也是求道性子,便下定決心求得上品金丹。
他在真形觀後輩之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天資,煉法功成之後,沒有絲毫鬆懈,修行至今,早已功行圓滿,集齊六合大藥,可是上品金丹,實在難之又難,他苦求數年,仍沒有一絲成就跡象。
奈何如今許莊閉關不出,沒有重大事情,誰也不敢打擾許莊修行,除了許莊,更無其他人可以指點上品金丹之道,所以秦登霄數年之間,惟有原地駐足一途。
曾全風有心勸導秦登霄選擇中品金丹,卻又說不出口,所以唯有喟嘆。
秦登霄知曉曾全風所想,振作精神道:「師叔不必憂心,上品金丹,何其艱難,不過幾年困頓,又算得什麼,弟子絕不會放棄。」
曾全風點了點頭,正想說什麼,可這時卻忽然眉頭一皺,問道:「登霄,你可聽見什麼動靜了?」
秦登霄茫然道:「弟子不曾……」
還未否決,便聞得一聲從冥冥之處傳來,似有天神擊鼓,大吹法螺,仙女奏樂,搏拊琴瑟,此聲初時細微至極,漸漸愈來愈響,直至響徹天地,很快觀中所有門人弟子皆聞於耳,或者驚駭,或者茫然。
「這難道是?」曾全風忽然眼前一亮,喚道:「登霄,你隨我來。」
秦登霄急忙應是,便隨曾全風架起遁光,往天瀑而去,還未飛出多遠,忽見天色劇變,以天瀑為中心,似是一團不被肉眼所視的漩渦席捲開來,頃刻遍布百里,雲氣,日光,天地靈機捲起罡風,呼嘯之間盡往天中聚去。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曾全風精神大振,帶著秦登霄落到山頭之上,張掌門,薛玉人已經佇立在峰頭。
四人心中俱是明了,無暇多言一句,皆是期期艾艾地望著天瀑之上的異象。
此間冥冥仙樂不止於耳,天上靈機席捲更是越來越加劇烈,引得不知道多少門人弟子前來探查,又被張道人,曾全風趕去。
直至某一刻,忽然間仙樂一止,留下如同鳴鐘一般的悠悠餘韻,天光好似閃爍了一刻,便見天瀑之中,似是仙瓶迸碎,萬種光華沖天而起,霎時間照澈天地。
緊接著,天瀑赫然發生了一瞬間的倒流,在眾目睽睽之中,一朵似是無色,又似是萬種異彩的罡雲冉冉升起,直至天瀑重新落下,異象散去,天地之間只余彩霞瑞氣仍在,水瀑轟隆不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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