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形觀雖只是一十六州宗派之一,但其實在五域大宗之中,許多人對真形觀並不陌生。
先有道辰,後有道妙,前者不必多說,曾經隱隱留下了天瀑界元嬰第一人的偌大名頭,即使離去三百餘年,聲威依然煊赫。
至於後者,在今日之前,雖不如道辰一般『威震天下』,但猶在金丹之時,便擊敗元嬰尊者的戰績,也被稱為震古爍今,風頭一時無兩。
這等人物成就元嬰,煉就罡雲,已經足夠令人忌憚,但任是誰也絕想不到,他一經出手,便在片刻之間,斬殺了江城子這積威已久的三重大修士。
甚至觀其神態,還是一副怡然,似乎捏死一隻一般雲淡風輕。
這確實給天恆宗三人帶來極大的壓迫,所以三人更知曉,已到了拼命之時,一出手來,便不敢留分毫餘力。
李乙一馬當先,祭出法器,口中念念不止,狂催一身法力,他那金環法器便在空中一震,無數一般模樣的金環便化生出來,重重疊疊,交叉環結,更有大小不等,混亂無序的引斥之力從中傳來。
面對李乙全力施展的道術,許莊只是微微搖了搖頭,天恆宗這道法,初接觸時,確實頗為玄奇,但見得多了,便反而覺得淺顯。
或許是這門道法本來便不夠玄妙,也或許是天恆宗之人修行不到家,總之來來去去,施煉方法都是大差不差。
李乙自想不到,許莊早在與何浩君交手之時,便已經參透了其中的大半變化,他這道術一出,許莊只是一眼,便尋到一處薄弱之處,驅起大滅庚金劍一斬!
滿天金環轟然破碎,大滅庚金劍勢似劈山斬海,從李乙身上一掠而過,飛去仍能斬開重雲。
元嬰二重,道法精深的李乙就如此在許莊手下隕落,甚至沒有多走過一招。
然而餘下兩人更是不堪,許莊斬殺李乙的同時,已經迎上兩人祭出的法器,一柄飛刃,一柄飛箭,皆是來勢洶洶。
然而許莊只是將法力一催,罡雲之上憑空擊出兩道白炁,往那法器之上一撞,便將之齊齊擊飛出去。
不待兩人變色,許莊已經欺身而上,將肩一抖,只聞嘩啦潮響,一道水色神光便從背後升起,正似天瀑傾瀉一般往下方一卷,同時單手已經屈起指來。
只見靈機匯聚,數十道千鈞法炁往指間一凝,化作一枚如潔白漢玉一般的凝實小球,雖然輕輕彈出。
轟隆!
法球破空而過,才遲遲傳來轟雷之聲,已然擊至天恆宗一人胸前,法衣亮起靈光抵禦一瞬,須臾便被擊碎,法球去勢不減往那人胸膛之上一打,其人瞬間一聲不發,栽下雲頭。
與此同時,水行神光往下一卷,似洪流涌過一般,便將另外一人連人帶護身法器捲入了神光之中,倒是引起其中潮起潮落,甚有渦流捲起,顯然其中之人還在施展道術,掙扎不止。
許莊眉頭微微一皺,暗忖道:「鎮壓元嬰一重修士,都如此勉強,看來想要真正派上用場,果然還是欠些火候。」
五行元極神光,這門道術確實神妙非常,但他修習時日尚短,雖有深厚功底支撐,但也還遠沒有到能與其他手段相提並論的程度。
當然若有大量寶材用以外煉,自然是另當別論。
許莊搖了搖頭,只得運起大量法力施鎮下去,過了足足有一刻,水行神光才終於回歸平靜。
如此一番鬥法,許莊雖然不甚滿意,但在外人眼中,簡直摧枯拉朽,天恆宗三名元嬰尊者合將起來,也未撐過一招,觀得孟浮生瞠目結舌,場中之眾更不必多說。
許莊見此情形只是一笑,施然收起神通,垂目掃視,從五宗之人面上一一掠過,見楊壁及這般驚、喜交加者有之,西嶷宗幼明尊者這般神情複雜者有之,震怒者有之,驚怖者有之,怔駭者有之……
最終許莊目光落在主持道士身上,停了一瞬,見其仍是呆滯模樣,這才淡淡問道:「天恆宗六人出陣者六人,俱數隕落,為何還不宣判?」
那主持道士猛地一個激靈,不由往五宗台上望了一眼。
五宗玉台,如今已然空了一座,只餘四宗之人,神色各異,見得主持道士望來,盡數默然一瞬,終於有一名老道啟聲道:「許宗主……」
「嗯?」許莊目光往其身上一落,這名修行千載的元嬰尊者竟覺有些悚然,雖然知曉是其連斬天恆宗數人,凶威正盛的原因,仍不免心中一沉。
沉思一瞬,老道緩緩從台上立起身來,拱手行禮道:「老道摘星宗百丈道人,見過許宗主。」
許莊淡淡應道:「本座在真形觀中僅任長老之職。」
百丈道人苦笑一聲,換了個稱呼道:「是,老道見過道妙尊者。」
見許莊微微頷首,這才言道:「貴宗此陣與天恆宗之爭獲勝不錯,但自天恆宗傳承以來,天恆域便在天恆宗治下,域名都是由天恆宗而得……」
「既如此,以後也可改名真形域。」許莊之言,將百丈道人話語一噎,這才輕哼一聲,言道:「還請道友有話直言,否則便不必再說。」
百丈道人也不見惱,嗽聲清了清嗓,言道:「天恆宗萬載以來,以一宗之力將天瀑福澤擴散,才有天瀑域縱橫數十萬里的疆域,比之一十六州並數還要廣遨,又有門人無數,才能將天恆域治理得井井有條。」
「貴宗畢竟傳承日短,最多只有治理一州之地的經驗,今日便是取天恆宗而代之,能否治理好一域之地呢?」
許莊從容應道:「這便不用道友操心了。」
百丈道人將眉一皺,苦心勸道:「尊者,天瀑界有今日之盛況,實因我輩修道人苦苦治理之功,貴宗若無力治理一域,受苦的恐是無數生靈啊,尊者……」
百丈道人還未言完,龍相宗上卻忽然傳來一聲,悠悠言道:「百丈道兄不必憂心。」
眾人聞言皆是一怔,許莊面上卻浮現出微笑來,只見楊壁及緩緩起身言道:「真形觀治理雲瀾州的功績,一直在我龍相宗的眼中,真形觀道法精深,門風上善,許道友,孟道友皆是德行高潔之輩,治理天恆域定無疏漏。」
楊壁及的忽然發言,引起眾皆詫異,但眾人亦非蠢鈍,頓時反應過來。
真形觀縱不是與龍相宗早有預謀,他們也是友盟親宗,與其比之,天恆宗卻為洞天之位算計龍相,甚至險些導致龍相道統傾覆,龍相宗與三宗不站在一邊,也不是完全意料之外。
百丈道人眉頭顫了一顫,辯道:「楊宗主,此非德行之事,實是真形觀門人稀少,確無肩負重任的能力……」
楊壁及微微一笑,再度打斷道:「此事無妨,為萬千生靈之計,我龍相宗決意不留餘力,支援真形觀布雨蛟龍六頭,蛟卵十數,並出動門人幫協,想必定可助真形觀順利肩起治理一域之責。」
聞言三宗門人,皆是心中一震,楊壁及是鐵了心要扶持真形觀取天恆而代之,可照他所言,也確實彌補了真形觀的最後弱勢,眾雖神情各異,然而已經沒有了阻止真形觀上位的理由,頓時沉默下來。
百丈道人眉頭抖了又抖,喟然行了一禮,言道:「既如此,是老道孟浪了。」便退了下來,坐回原位。
見此情形,許莊微微一笑,喚過孟浮生來,在萬眾矚目之下緩緩落在天恆宗的玉台之上,淡淡贊道:「如此視角,也還不差。」
主持道士查顏知色,見四宗已皆默然,頓時起了身來,行禮宣道:「真形觀與與天恆宗之爭,真形觀勝之,依天瀑齋醮仙宗大會之律,可代掌天恆大域,如天恆宗有所違抗,有權……有權破山伐廟。」
雖已有了準備,講到最後,仍不免磕巴一聲,但許莊也不以為意,從容負手聽著,淡淡應了一聲:「善。」
真形觀,就此在天瀑法會之上,取天恆宗座次而代之!
不過真形觀的地位,並非穩如泰山,天瀑法會,說到底只是排定座次,但能否真正坐上那個位置,恐怕還有一番腥風血雨,這個道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許莊自然也是如此。
不過許莊還在思量之時,忽然面色一動,耳邊傳來楊壁及微不可聞的傳音,言道:「許道友,此到如今,在下也無不可言。」
「今次天瀑法會,在下已下定決心,若真不敵神流,我龍相宗會崩毀洞天,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許莊聞聲目中神色不由微微一變,無怪楊壁及連斗陣壓軸之位都讓予自己,雖然從哪一方面而言,這都是最優之選,但將宗門生死,交付到外人手上,卻不是一般人的膽魄。
龍相宗雖對太素宗的實力有少許了解,但想來還不至於讓楊壁及加以完全信賴,顯然楊壁及早已知曉,憑藉龍相宗的力量,已經很難度過此劫,所以才敢行此險著。
到了法會之上,若許莊真能為龍相爭勝,自是再好不過,若不能成……無非玉碎而已。
而如今楊壁及與自己提及此事,許莊也對此中之意瞬間瞭然。
天恆宗雖不可能早有準備,但若天瀑法會上所發生之事傳了回去,尚不知曉天恆宗會做何應對,即使沒有那般魄力崩毀洞天,也定會馬上開啟大陣,龜縮勢力,屆時還少不了一番爭鬥,甚至若被逼得急了,便就誓死一搏也未可知。
看來此事絕不宜拖延,許莊眼睛一眯,朝楊壁及點了點頭,楊壁及微笑以應。
龍相宗能度過此劫,還是仰仗許莊之助,這也便罷了,索性也無外人知曉,但真形觀上位之時,龍相宗已實打實的給出了支持,站好了隊,自然不吝提點這麼一點關節,多賣少許人情,日後也利於兩家來往。
楊壁及的想法,許莊心領神會,拱手回應一番,便自啟聲與主持道人道:「本宗已經排定座次,尚有許多要事等待安排,如無其他問題便先離場了。」
「這?」主持道人一怔,還未思定如何回應,許莊已喚過孟浮生來,架起雲頭離去,只得默然。
真形觀能有要事等待安排,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但如此堂皇做派,還是引起不少議論,尤其三宗之中,見得許莊離去,頓時有些人便按捺不住怒氣,聲討起來。
西嶷宗玉台之上,幼明尊者望著許莊離去的方向,目中流露出複雜神色。
於情而言,天恆宗同為地仙祖師親傳道統,共治五域萬年,雖是天恆宗算計龍相在先,但就如此為外人所取代,確實不是西嶷宗所欲見到的。
但於理而言,天瀑法會的規矩,也是天瀑界的規矩,五域大宗已為此維持了萬年之久。
若沒有天瀑法會的規矩,天瀑界將是什麼模樣?
或許五域,乃至一十六州都能維持相對的穩定,但在那遠府野郡之間,一個天瀑或許才換過了主事門派,明天又有其他宗派攻上門來。
宗派、乃至不成體的小型勢力之間,互相攻伐、掠奪不止,根本沒有心思修身養息,調理天象,福澤生靈。
久而久之,恐怕許多小型天瀑為之滅絕,生靈塗炭……
真形觀是實實在在,通過天瀑法會擊潰天恆宗所上位,若最終三宗自己壞了規矩,阻止真形觀取天恆宗而代之,導致天瀑法會失去信譽,所造成的後果,是幼明尊者難以想像的。
所以除龍相之外,三宗對神流宗取龍相宗而代之,乃至如今真形觀取天恆宗而代之,或許各有看法,或許十分不忿,但沒有誰人膽敢堂而皇之反對。
除非門中洞天真人降下法旨。
幼明尊者將目一閉,所幸道妙擊敗江城子之時,她已令德明往門中去信,究竟是仍由真形觀取代天恆宗,還是不顧天瀑法會萬年的規矩,保全同為地仙道統的天恆宗,還是由得真人苦惱吧。
有此想法的,顯然不止幼明一人,所以任是三宗門人如何議論紛紛,三宗之主皆是閉目不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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