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陸荇茯苓一行,前往追討姜記丟失行貨的弟子共三十二人。
跟著陸磧元玄寶一夥,前往天台山趁火打劫的兄弟有十五人。
再加上後來跟來的李凡和張翯,正正好好湊了墨竹山築基期弟子四十九人。
最後度過劍斗殺劫,撐過虛星天書,命不該絕,活著回來竹山,親眼再見著晨輝照耀成金色的婁觀道塔的,只有五人。
毋庸多言,這五個都是金丹可期的了。
不,也不都是可期。茯苓大致是已經成了。
她卡在門檻上好許多年了,最後因為張九皋身隕,一曲高歌,情緒激昂之下,居然當著李凡的面,長出一對仙鶴翅膀來了。
好在是穩定道體的法門,山主一脈傳承的很多,望舒仙子也早就和茯苓提點過許多,只不過是她自己心裡有陰影,才老是想著走太極仙道罷了。
好在那對仙鶴翅膀倒也又白又大,端得雪羽霜晶般剔透漂亮,茯苓自己看著心裡倒也沒多少牴觸情緒,而且大概還能睹物思人吧……
畢竟事已至此,到底是造化弄人,她也只能走上山主一脈的太素道修行了。
駕著寶船一回到婁觀道外院,韋真人就率著四個面戴『不知面』的黑袍金丹道士上船來拿人了。大概還想查一查山門中的內奸,結果一見船上這血肉模糊的慘狀,當即大手一揮,戒律院的直接變成衛生院的,上來救人。
姚真人被他自己直接抓在手裡提走,大概是扔去藥缸里泡了。
其他人也被黑袍道士們分開,望聞問切得忙活一翻,又灌了一堆丹藥符水療傷。
沒想到這些人醫術居然都還不錯。很快就把眾人的傷勢穩定下來,接著這些道士亮出一堆法寶,魚貫而入,鑽到船艙底下處理那些煞化的魔胎去了。
元玄寶倒是暫時免過一劫,又被他師傅梁真人趕過來提走了。
梁真人看著弟子這副和自己一樣的乾屍骨頭樣子,反倒是喜笑顏開的模樣,還朝李凡道謝道,「這小子也不是捨不得那點修為,就是掛念著道通,始終捨不得廢功重連,就這么半吊子卡著總歸突破無望的。
倒是清月你又幫了他一次,斬脫了執業,這下他也不用猶豫了。不錯不錯!
改日過來我道場坐坐,老道也自有好處給你。」
陸家兄妹也被陸家來的人抬走,陸磧還暈暈乎乎的,陸荇則坐在輪椅上,與茯苓李凡行禮告別。
這寶船被戒律院扣著檢查,而茯苓剛突破的道體境界還不穩,李凡也不急於一時,和陸荇作輯告別後,拋玉簪招出飛鶴,帶著茯苓回望舒小居修養。
結果剛幫茯苓安頓好閉關,還不等李凡坐下歇歇喝口茶水,就有劈里啪啦閃電連環,紫白金青赤五色華光落到院子裡,現出五個元嬰修士來。
李凡咽了口口水,看著面前這群衣袍也是紫白金青赤五色,打扮得和五色戰隊一樣誇張的大修士,「那啥,讓我先喝口茶行不?」
當先一個紫色法袍,頭上戴著黑鐵面罩,只露出金色雙目的修士閃身過來,一把抓住李凡右腕一提。
於是李凡又被拽著飛天而起,身邊被五個元嬰大修士組成某種法陣護持,天空中劈里啪啦一串煙花雷火,卷過天際。須臾之間,又如慧星墜地,落到地面上。
李凡暈暈乎乎得定睛一看,忍不住一聲哇靠!
又是婁觀道塔!居然又飛回外院了是什麼鬼?感情這五人一直在望舒小居蹲他?
「你一個人進去。」紫衣修士鬆開李凡,指指他們面前的院子。
看這些人的樣子不像是那種可以交流互動的npc,五人並排並攔著後路也沒別的選則,李凡也只好聳聳肩,推門邁進院子裡。
然後鯤『哼唧』一聲,好像撞到了某種無形氣牆似的被彈了出來。
居然連玄天劍意那片銀葉子也貼在鯤腦袋上,跟著一起彈出來了……
李凡看看那五個面無表情,恩,都戴著面具呢,的修士,大概也懂了叫他『一個人進去』是認真的。
「你在這等我。」從玉佩里抓了些亂七八糟的丹藥零食點心扔給鯤打發時間,李凡轉身走進了院子。
院子裡倒不是什麼龍潭虎穴,也並非什麼洞天奇景,就是間簡簡單單的道院。
房屋的風格和婁觀道外門整體風格一致,也沒有什麼神像丹爐書架之類鮮明顯著的裝飾,單看著就是普通修士居住的精舍。
李凡想了想,在精舍門前稽首,「墨竹山弟子李清月拜見。」
房門吱呀呀得開了,一個褐衣道士拉開門,也朝李凡作輯,「道友請進。」
順從對方的指點,李凡進入房中,在蒲團上正座,與褐衣道人相對。
道人說道,「貧道封青牛,添作婁觀道十代觀主。」
「封真……觀主好!」
真想不到面前這其貌不揚,李凡甚至想不出詞來夸兩句那種相貌的中年道人,居然是墨竹山兩巨頭之一的觀主!
李凡趕盡又稽首拜見,實在忍不住把視線飄向對方的頭頂。
更想不到觀主居然是個禿頂……也是,畢竟是中年男人,雄激素分泌旺盛……不過話說你們連眼球都能再生,脫髮居然不能治,未免也太離譜了吧……
封觀主點點頭,「你得了虛星兩部道書是吧?」
見對方這麼直球,李凡當然也不敢私自隱瞞,當下道,「是,小子這就默寫出來……」
封觀主卻搖搖頭,「不要寫出來,寫出來就有人能算得到。
等山主出關以後,你可說與他討教參悟,但其他人修為定力不夠的,切記真法不可輕傳。另外此事不要叫太多人知曉,否則難免有殺身之禍。」
不要?李凡楞了一下,一時不知道對方是真心還是假意。
封觀主又問,「你把九轉玄牝紫金丹都分給其他弟子了?」
「啊,是……小子無狀,擅自私發本門的秘藥……」李凡下意識得道歉。
封觀主又搖頭,「這有什麼,不過是些丹藥罷了,不夠再去裝一壺就是了。」
李凡,「……」
封觀主還真是一臉無所謂得道,「這玄牝丹築基未成的承受不起,金丹期以後又失了還魂的妙用,說是改命,可命數到了照樣還是救不回來。說到底不過是些補氣的彈丸,也沒大的不同。
對了,也別拿去商社倒賣,雖是貧道用上次治你的藥渣,隨手作成的玩意,到底也是九轉的品類,你賣出去,就斷了本派其他丹藥弟子討生活的門路了。」
李凡大汗,「謝觀主提點,弟子謹記!」
封觀主點點頭,「本次鬥劍的事情,本門自會處理,畢竟事涉天書,所以叫你來當面囑咐兩句。外面五個具是山主一脈的真人,他們會輪流在暗中看護你,直到金丹境界。
真有事情,我婁觀道一脈的也會來相助,只要不出墨竹山地界,當可無需擔心旁的。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李凡一陣無語,怎麼,出了這樣的事,觀主居然這麼淡然的嗎?
最後憋了半天,忍不住問道,「那張真人他到底……到底從何處學得的……」
「《不動泰山經》?」觀主依舊是面無表情,「看來是我傳給他的。」
李凡又無語了。什麼叫看來?他都混亂了……
觀主還是一副模樣,淡然得道,「當年搶回來的黑蓮教功法,和歷代弟子搜集的北方各派秘訣,都密封在墨竹山內山洞天的禁地道藏之中,只有我和山主可以開啟觀看。
九皋是我婁觀道弟子,始終未到元嬰境界,連山主的面都不曾見過,那這門功法,自然是我傳給他的了,你記住了吧。」
被觀主用雙目一看,李凡楞了一下,領會對方的意思了。看來觀主不想查下去啊……
「弟子明白了。」
「你還不明白。」觀主搖搖頭,撐著膝蓋站起來,背著手望著天空,「當年張九皋那一期築基弟子,出山歷練,最後度過殺劫的只剩他一個。我派自然也對他像對你一樣栽培提拔。
但他心裡有愧,每次受師門的贈予,總覺得山門中明明有如此多神功秘藥,若是和旁門一般,早些下賜給渡劫的弟子,或許還能多兩個人活著回來。倘若不如此墨守成規,許多弟子也不至於隕落了,你覺得如何呢?」
李凡楞了一下,皺眉想了想,「或許能……或許也不一定能……這應該是某種選拔形式吧?」
封觀主點點頭,「不錯,各派自有各派的教法和規矩,或是像仙宮那樣,按著嫡庶之分,又或者玄門一樣,完全看師傅的喜好,再或者依神教的規矩,只看為教中立下了多少功勞。這些其實並沒有個優劣之分。
我們婁觀道的一脈,當年在中原遭到各派打壓圍攻,資源頗為有限,再有天資的弟子,也可能在劫難逃,早早隕落。所以先代觀主便立下了規矩,只有自己度過了殺劫的弟子,教中才悉心培養。
只不過虛月當空這些年,本山的家底多少殷實了一些。我若是按著九皋的說法,大散功法丹藥,人手一份傳承,或許也並非不行,只是這樣一來,教中也難免濫竽充數,多了許多仗著法傳,為非作歹之人。
現在只拿出一些不如品的仙法傳授,都已經有如此多是非。若傳了真經,恐怕到頭來一群人只學了大堆殺人的左術,舍奪轉世的邪法,可卻連自己在修什麼道,都不會知道吧……
李清月,你知道我婁觀道修的是什麼『道』嗎?」
「呃……」李凡愣了愣,「弟子委實不知……」
觀主倒也不生氣,又問,「那你知道山主那一脈修的是什麼嗎?」
大概也就求一個長生吧?可是看他們把同道拿去下酒下得那麼開心,好像也不對啊……
李凡汗,坦白說他還真是一點都不知道,就像觀主說的那樣,現在看來,他穿過來不過是幫系統收集天書情報的。真的就是學了一堆殺人的左術,都不知道在修什麼……
「請觀主提點……」
觀主點點頭,「那一脈的傳承博大精深,我也不談多的,你應該去藏經閣拜過墨劍了吧?那當看到那副字了,就說一說『天鬼觀』吧。」
「天鬼?」李凡記起了明堂里的那副字,然後就聽到觀主說道。
「國家淫僻無禮,則語之尊天事鬼。
所謂淫僻無禮,是指大則欺小,強則侮弱,眾則賊寡,詐則欺愚,貴則傲賤,富則驕貧,壯則奪老。是以天下之庶國,方以水火毒藥兵刃以相賊害。
遇此強暴霸凌之事,當尊天事鬼,上法天志,下明鬼神以教之。
天之志,義也。明鬼神,心也。
依照山主與貧道的論法,這就是說遇到了恃強凌弱的暴行,無論對方再強大,再勢眾,再狡詐,弟子也應當秉持心中的天義,不畏奸邪,挺身而出,誅強扶弱,仗義而行。
這才叫作人。」
李凡愣愣得盯著對面禿頂的中年道士,對方雖然語氣淡然,卻感到仿佛有一道閃電,直從顱頂,當頭劈下,「作人!」
觀主微笑著點點頭,「不錯,尊天明鬼,然後知道作人。
而我們婁觀道,是上古人道傳承,講的是性命之學,即人為萬物之靈。
一世人身萬劫修,人身才是大道之基,最為難得。
因此有天道貴生,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道理。
但只修人身還不夠,如仙宮那般,用仙法變化出美貌,學著仙尊的樣子,模仿他創出的功法,到頭來也不過是換了一個偶像膜拜,最後一番模仿,化神成恰巧是個人型的魔胎罷了。
所以我派的弟子,通常都只用著真形本身,就是藉此時刻提醒本心。
就算修行日久,也得記得自己是誰,記得自己,首先是一個人。
所以只有弟子自己度過殺劫,知道自己這條命,到底是有多麼貴重,才能叫他們捨棄了兵解轉世,隨時可以重新再來的無妄雜念。
自斷了來世的後路,才能在這條『人道』上,走下去,走得遠。
所以這些年,雖然虛月當空,天道大改,冥冥虛空之中多了許多存在,生出許多叉道來。
但我婁觀道的傳承,依然沒變。
夜觀星象,效法太素,只是手段。
一世修為,只煉人身,方見本心。」
李凡整個人呆若木雞,不知道為什麼,一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封觀主也知他在迷茫什麼似的,提點道,
「勿虛迷惘,山主那邊的傳承,天鬼觀的道理只是心志觀,他們還另有查天明理的思想在,因此重在其心,而不在其形。
就算道體不是人形,只要胸懷人心,行人之道,就可以稱作人。
而我們婁觀道,端首著人形人體人身,歸根結底,也就是為了教弟子不要忘了,一顆人心。
所以我們墨竹山兩脈,其實殊途同歸,才能成為志同道合的同道。
你也無需擔心自己以後什麼樣的修為,什麼樣的道法,什麼樣的傳承。
只要時刻銘記作人的道理,
走出去,就可以自稱我墨竹山的傳人。」
李凡楞了許久,正色拜道,「謝觀主教誨,弟子受教了。」
見他這個樣子,封觀主知道這個童子,是真的聽懂了。
於是這位相貌平平無奇的禿頂道人,也伸出溫暖粗糙的手掌,摸摸李凡的頭頂。第一次向著面前的童子,展露出和煦的笑容,
「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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