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楓聞言大震,一時情難自己,險些失聲,露出行跡。
今日算來,妙應仙化羽登仙已有四五年,他也非當日那個單純懵懂的少年,豈會看不出來玉嬋仙子話語中包含的意義?她明著說是為了令天下還復秩序,但其心底深處,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忽而又想到那往日的一幕幕,火山腹中的滾燙身軀,慈恩寺的關切目光……難道,難道在仙子的心目中,自己竟和別人不一樣,能夠讓她沉靜如水的內心激起一絲波瀾嗎?
一時呼吸如窒,心頭百感交集,也不知是歡喜、酸苦、愧疚,還是甜蜜……
但玉嬋仙子修為頗高,而且因為常年靜心修行的緣故,她的神識更是強大無比。寧楓只能在其腦海中「說話」,卻無法聽到她的心聲,但轉而一想,即使聽到了又能如何,那時坦誠相見,豈不是更加窘迫尷尬?當下心頭竟隱隱有一種慶幸之感,便借著詢問之機,岔開話題。
仙子內心的波動轉瞬即止,又說道:「當時我孤身一人,失手被擒,醒來後便在這座山上了。」
寧楓心中生出憐惜之意,仙子她修為雖高,但思緒單純清澈,此次一個人出來定然受了不少苦。不過他卻不知該如何安慰,片刻後才道:「那仙子可知他們抓你來東瀛究竟是為了什麼嗎?」
玉嬋仙子愣了一愣,旋即道:「這裡並非是東瀛,瞧此山蔥木葳蕤,奇花異草遍地,靈禽神獸縱生,像是海外仙山!」
寧楓聞言微微驚訝,道:「仙山?難道這裡是蓬萊仙境?」
當下悄悄掃視了一周,最終停留在中央那株巨大神木之上,募的心神一動,剎那恍然:「我怎的如此愚笨?若是機警一些,早便應該發現,這巨木的輪廓外形和崑崙山上的不死木渾然一致,便連枝幹上所結的甘果除了大小之外,也完全一樣。不是傳說中的扶桑巨木,又是什麼?」
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帝王將相,修仙高手,千方百計尋找登上仙山的道路,最後都沒有成功。想不到自己偶然之下,竟身在仙山而不自知,一時哭笑不得。
當日那青葉道人便是在此山中發現了不死藥的配方之一紫楹仙秼仙草,後來獻給武皇,才得到尊崇的地位。不過此時看來,他對武皇並非忠心耿耿,若不然,同時取了這付桑木的甘果一同進獻,豈不是能夠增加煉製不死藥的成功幾率?
心頭震驚,胡思亂想間,又聽玉嬋仙子說道:「寧公子,我知道你想要趁機擾亂,救出這些女子。但我勸你,還是早些離開,若不然,恐怕再無機會了。」
寧楓聽她說的鄭重,心底將信將疑,不由問道:「為何?」
玉嬋仙子卻不回答,反是目光朝碧袍仙人瞥了一眼,道:「你可知這老道是誰嗎?」
寧楓下意識地看了過去,但見這碧袍道人眉目溫潤,風度雍容,周身更縈繞著一絲淡淡的出塵氣質,若是平時見到的話,定然要心折拜服。但此刻不知為何,他心頭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這老道慈祥面容之下,隱藏著極為可怕的真實面目。
玉嬋仙子冷聲道:「這老道不是別人,正是青木道人!」
「什麼?」寧楓大吃一驚,仔細看去,雖然容貌完全變了個樣,但其雙目中的奸猾光芒,卻仍然未變。但是,這妖道不是在慈恩寺中被魔教帝師望天犼打成重傷,下落不明嗎,為什麼突然現身此地?又怎麼會和東瀛人勾結在一起?
心頭雖有百般疑惑,但此妖道臣服武皇的事情,定然是假了。他處心積慮,先是背叛魔教,後來又背叛武皇,看來其背後所謀,必不在小了。
玉嬋仙子見寧楓仍不為所動,微微焦怒,又勸道:「寧公子,青葉道人他來歷神秘,這些東瀛忍者都稱其為國師,他進入中土數十年,幾經周折,籌謀良久,一定在準備驚天動地的陰謀。你若是落到他的手上,可再無逃生之機了!」
她臉上雖無表情,但神識中苦苦相勸,語氣懇切,幾乎比她前十幾年所說的話加起來還要多。寧楓知曉她擔心自己安危,內心感激,同時又搖了搖頭。
正色說道:「仙子,你將我寧楓看成什麼人了?你既然能夠甘冒危險,不遠萬里來尋找我,我又豈能做一個臨陣脫逃,棄朋友於不顧的小人?今日我定然要救你出來。」
玉嬋仙子聽到寧楓口中的「朋友」,突然生出一絲悲切、失落,但對方的心意卻絲毫無假,她暗嘆一聲,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兩人交談之中,寧楓一直在暗暗通過攝靈真訣,控制仙子的經絡,試圖解開她的穴位,但青葉道人的封穴手法奇妙無比,他費盡周折,也只不過解開了三分之一。與此同時,仙子卻腦中遐思飛繞,想到寧楓的「意識」正順著經絡,走到自己身體的每一處角落,更是雙頰通紅,滾燙如火。
青葉道人正仰觀天象,焦急等待,忽然一低頭,正見到玉嬋仙子的嬌媚容光,以他的修為、見識,也不由心神一盪,難以自抑。笑道:「仙子莫急,等待天狗一出來,貧道便送你魂歸天際,和那寧楓小兒重逢。」
玉嬋仙子聞言嬌軀劇震,妙眸猛地看過來,心底卻羞怯無比:這老道怎的知道我的心思?
青葉道人見她反應,更加確信,哈哈大笑:「貧道虛度兩百春秋,你們這些小娃娃的心思哪裡能逃得過我的雙眼,只是仙子你芳心所寄,堅如磐石,可那小子,未必像你一樣啊?」
仙子聽後心底一沉,暗暗嘆息:「他……早有了宮雨兒,聰慧美麗,嬌蠻可愛,又是上官宰相的妹妹,我哪裡能比得過?」思慮間忽又神識一震,思忖:「玉嬋,你怎麼能如此想?你早答應過師父,忘卻世間的一切情愛。而那些污濁男子,也不過是覬覦你的美貌而已,難道寧楓又會不一樣嗎?」
她前十幾年,潛心在青玉女門下修行,幾乎與世隔絕,甚少與人接觸。後來遇見寧楓,卻奇異般的打開了心扉,但卻不知該如何表達,唯有每次夜深人靜時,才會有一絲莫名的苦痛和甘甜同時湧入腦海,想要甩去,卻又暗暗不忍。
此刻寧楓即在數丈之外,她心底壓制許久的情思更加按捺不住,若不是經絡被制,幾乎便要衝了過去。
天下間誰又能想到,素來高貴冷艷,超凡脫俗的玉門嗣主玉嬋仙子,竟也會少女懷春,心思蕩漾呢。而且她不想則了,一旦陷入其中,更比一般女子熾烈。
或許,便如陰陽共生一般,冰冷和熱情,也是能夠存在一處的吧!
青葉道人眼見計劃即將成功,心情大好,神識也漸漸放鬆。反而一旁的伊賀皺了皺眉,恭聲道:「國師,怎麼到現在還未出現跡象,是不是時辰有誤啊?」
青葉冷哼一聲,道:「此乃天皇陛下的恩典,令我東瀛獲此天賜良機,怎麼會有誤?若非如此,你們平時費盡千辛萬苦也不能逾越的黑色冥海,為何單單在今日水波消散,風平浪靜呢?」
伊賀聞言,登時疑慮盡消,連聲點頭:「國師說的是!」
寧楓於暗中聞聲,卻是大為凜然。
這兩人寥寥數語,卻是包含無盡詭計。先看青葉的衣著,神態,和四周的東瀛忍者無異。況其身居東瀛國師,又說著一口流利的東瀛語言,看來自己所猜不錯,他當是東瀛人無疑。
怪不得他處心積慮踏上中土,先入魔教,又拜武皇,估計就是為了東瀛的崛起。而半年前的龍脈被毀,正是他們等待千年的大好時機。
而青葉口中所說的黑色冥海,應該就是傳說中蓬萊仙山腳下的一片黑色海洋。傳說仙山漂流在東海之上,蹤跡縹緲難尋,千年來也沒幾個人見到過。
即使有幸能夠看到,也不能夠接近。其原因便是仙山下面有一奇怪水域,和那弱水一般,陷沒萬物,任何船隻也不能航駛。更可怕的是,海面上還常年掛著無儔罡風,飛鳥難過,御風難行,是以古人才有傳言,仙山之上即為仙界,山下就是地府,尋常人等是不可能通過的。
而這妖道也不知是怎麼找到蓬萊仙山的,不過聽其語氣,之前似乎也並未能越過黑色冥海,登上仙山。如此看來,他當年獻給武皇的紫楹仙秼仙草就是假的了,或許天下間並無此仙藥,只是古人所杜撰的罷了。
正思慮間,玉嬋仙子的穴位也解開了大半,青葉的封穴手法神乎其神,卻又怎能難得到天醫妙應仙的傳人?仙子心底暗喜,卻不表露,仍是家裝被縛,和身旁的人女、地女一起,站在中央處。
當是時,仙山之上忽的狂風呼嘯,頭頂上萬里晴空陡轉昏暗,當空那輪渾圓的紅日好似缺了一塊,仿佛被啃掉了一般。不過片刻,缺口越來越大,太陽正從圓形變成月牙狀,顏色也化作詭異的赤紅色。
山峰之下,扶桑遮蔽之處,無數靈禽野獸被此等奇異天象所嚇,四散奔逃,驚吼嘶鳴不斷,不時傳來慘叫之聲。一時間這天下之人夢寐以求的海外蓬萊仙山,竟化作了煉獄一般的可怕!
寧楓、玉嬋仙子、眾女也都是心下凜然,或懼怕、或驚嘆、或茫然……不一而足。
唯有青葉道人、伊賀,各東瀛忍者齊聲歡呼,眼中露出狂熱的色彩,仿佛這一輪紅日化作黑暗之後,再復光明之時,東瀛便將從東海崛起,凌駕於天朝之上。
伴隨著無數吼叫、呼嘯,黑暗籠罩著這一片仙山海域!
天狗食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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