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中眾人聞言又是一陣訝異、喧譁,紛紛竊竊私語。
自女媧創聲樂千年以來,世間不知出了多少天籟樂曲,但卻都是年代漸久,盡皆失傳。想不到今日百花宴上竟然接連有人得聞古曲,真乃異事!不過在座眾人皆是花叢中客,最喜樂曲舞蹈,此時想到能聽到古時遺曲,又能欣賞仙子舞姿,一個個皆是面露喜色,難以自持。
前座的李氏李宏陽更是等之不及,連忙大呼:「那趕快請這位奏曲之人現身一見吧!」
寧楓略略訝異,想不到那李宏義陰鷙乖張,他的哥哥卻是一好樂儒雅之人。
他剛欲回聲,那高光啟卻是哈哈大笑,對著李宏陽道:「宏陽兄你怎的這麼不開竅,這少年口中所說之人自然便是他身旁的美麗仙子了?」
眾人聞聲不由看向依偎在寧楓身旁的宮雨兒,皆是眼睛一亮,暗想:「果然明眸皓齒,姿色動人,此處恐怕唯有秋泠仙子當才能與其相較了!」
宮雨兒略微羞怯,同時心中又暗暗詫異,她雖也精擅音樂,但卻從未聽過這首《倚香幽蘭》,不過她已隱約猜出寧楓意欲何為,便微微一笑,對眾人頜首施禮。
寧楓笑道:「城主大人果然慧眼,不過此曲音調轉換頗為複雜,請容我們準備片刻,以免合不上秋泠仙子的舞步。」
高光啟點頭笑道:「不急,不急。為了仙樂,便是等上三天三夜也無妨。」
宮雨兒拉住寧楓悄語道:「寧哥哥,你可真是難為死我了!」
寧楓笑道:「雨兒不用擔心,我豈會口出狂言?這首《倚香幽蘭》的曲譜我恰好見過,也恰好記得。」
宮雨兒雖早有猜測,但此時聽來仍不禁又驚又喜,古曲曲譜傳至後世頗為少見,想不到寧楓竟然能夠得知,頓時心中的些許擔憂緊張盡數消散,不由湧出驕傲之意。
當下寧楓悄聲將《倚香幽蘭》的曲譜一一複述出來,宮雨兒仔細揣摩,果然精細繁複,其中變宮、清羽等音皆具有數十種不同的表現方式,她不由佩服前輩的創造力,同時也對寧楓的記憶力暗暗驚嘆。
兩人私語之時,琴音叮咚響起,婉轉悠揚,連綿悱惻。
百花宴中,秋泠仙子凝眉低首,纖玉手指在青玉古琴上跳動飛躍,已先奏出了一曲《水光雲影》,眾人如痴如醉,盡皆神迷。
一曲既罷,餘音繞耳。
寧楓站起身,拱手道:「城主大人,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高光啟大喜,酒杯撒了都不自知,自顧大叫:「快快奏來!」
秋泠仙子略一欠身,翩然走入場中,裙帶紛飛,清香悠然,直瞧得眾賓客怡然自醉。
宮雨兒取出金絲彩貝,掃去心中雜念,悠悠吹奏起來。但聞貝音清越柔和,玉潤珠圓,宛若和煦春風拂過山崗,百花起伏,清香襲人。又如潺潺流水宛轉成溪,沁人心脾,潤物無聲。
秋泠仙子合著曲調,翩翩起舞,連雲水袖甩將開來,一身彩裙衣袂飄飛,四散舞動,便如無數花瓣飄飄蕩蕩的凌空而下,搖搖曳曳,牽著一縷縷淡淡幽香,溢盈滿堂。
眾人耳聽仙樂,目視妙舞,鼻聞花香,一時只覺五官六識盡數失去,整個人都化為虛無,飄然飛至九霄仙境,物我兩忘,忽而又沉入無盡海洋,乘著月光,踏著飛浪,肆意徜徉。
寧楓坐在宮雨兒身旁,也是痴痴地享受樂舞,萬千思緒盡皆拋諸腦後,只覺若是日日能有此境遇,便是神仙也不願做了。
宮雨兒奏至古曲**,樂聲抑揚頓挫,忽而攀至高峰,如御龍乘雲,明月高懸,忽而又落至低谷,如草間飛螢,風吹花浪。
百花宴周圍的鮮花簾縵隨風飄蕩,將花香樂曲交相糅合,帶至夜空之上。
寧楓正聽得入迷,耳中突然傳來一陣異響,輕不可聞,但在這仙樂之中卻是如雪中泥污,不可原諒。他瞧著眾人如痴如醉,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便不再理會。
哪知那異響沒有消散,反而是越發明顯,他仔細聽去,隱約竟像是馬蹄之音,心中訝異:「城主府位於城北,與城南的兵營相距數十里,怎麼會在這裡聽見馬蹄聲?」
他修煉玄門凝心法訣已有十年,感應力遠超常人,此時神識被樂舞所染,空明澄淨,更是進入了另一境界。他遠遠「看」去,發現城主府周圍竟有數百人,個個手執槍戟,寒光閃爍,殺氣逼人。
寧楓忍耐不住,顧不得打斷仙樂仙舞,叫道:「城主大人,府外有異樣。」
哪知他叫聲雖響,卻很快淹沒於連綿跌宕的貝音之中。而宴中賓客一個個都像是沒有聽見一般,盡皆如玉塑石雕刻一般凝視秋泠仙子的舞姿,唯有一雙眼睛左右轉動。
秋泠仙子舞姿不斷,反而是飄然若飛,繽紛繚亂,令人目不暇接。
寧楓又瞧向宮雨兒,哪知她竟也是游然物外,一心吹奏曲樂。寧楓不由苦笑:「果然都是花間客,聽著曲,看著舞,便什麼也不顧了。」
如此一耽擱,府外的軍士早已破門而入,殺氣騰騰的沖入百花宴中,寧楓不由瞧去,領頭之人乃是一厲色中年人,斜眉入鬢,雙目炯炯,一身黑袍金帶,氣度雍容,華貴之極。
又向其身旁看去,頓時心頭一凜,中年人左側站立的竟是在異陽樓飛揚跋扈的李宏義。
李宏義轉眼也看到寧楓在場,微微訝異,隨後眼眸中儘是仇恨怒意,像是恨不能生吞活剝了眼前少年,不過他瞪視片刻後嘴角又盪起一絲陰毒笑容,不知在想些什麼。
眾多鎧甲軍士並排列於場外,寒槍立天,光芒折閃,殺意滔天。但宴會場內卻是美人舞動,仙音繚繞,滿室皆春,兩種氛圍交雜在一起,頓時如水火交融,古怪至極。
那華衣中年人直視正一臉沉醉樣的高光啟,怒聲道:「夜夜笙歌,紙醉金迷,真是有辱大唐國風。高光啟,你身為太原城主,只知享樂,不理政事,還不知罪麼?」
他所言直承城主之狀,倒也貼切,寧楓竟不知誰是誰非,唯有站於原地,等得爭鬥方起,便拉著宮雨兒趕緊逃離此地。
場中雖一陣騷動,但眾賓客瞧高光啟殊無反應,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李宏陽突的站起身來,訝然道:「父親大人,你為何突然到此?」
寧楓恍然:「原來這中年人竟是太原李氏宗族的族長李承恩。」太原李氏乃是皇室族人,自武氏代唐之後便被封在此地,為一方諸侯,雖遠離政治中心,但於地方卻是一手遮天。
李承恩瞧見長子,心頭更怒,他一向野心勃勃,不甘偏居太原,妄圖恢復李唐江山。但兩個兒子一個沉迷詞樂,只知享樂,一個又是心胸狹隘,陰詭狠毒,無一人能繼承大業。
「混賬小兒,竟與這種廢物城主為伍,有辱門風!」
李宏陽見父親暴怒,心下驚顫,趕緊走至其身旁,垂首等其訓誡。
卻忽聽高光啟笑道:「族長大人稍安勿躁,此曲此舞百年難得一見,何不坐下觀聞。」
李承恩聞言更是怒火衝天,呵道:「死到臨頭,還只顧享樂?你這城主不當也罷。來人,將其拿下。」
高光啟目不斜視,急道:「哎,哎,族長大人勿要激動,再等得片刻,馬上就好。」
那些軍士雖被李承恩收買,但憚於高光啟城主之威一時也不敢上前,一旁的李宏義卻已是按捺不住,又有父親在側更是無所畏懼,拔出長劍直撲寧楓:「小子,今日看你往哪兒逃?」
他眼中已將寧楓看作瓮中之鱉,出手卻還不容情,第一招便是真龍劍訣中的一式「青龍出水」,其濤濤劍光倏然湧起,蜿蜒曲折,呼嘯著向寧楓突擊而去。
寧楓瞧之一驚,不過幾日不見,這紈絝公子靈力、劍法似乎是猛漲了三成有餘,與之前判若兩人,他當下按捺住輕敵之心,正欲御步閃躲,突然想起宮雨兒正在自己身後,他心中一急,踟躕片刻,已被「青龍出水」重重擊在身上,發出一聲悶哼,連退數步。
宮雨兒瞧其受傷,內心擔憂,一時心境波動,正欲放棄吹奏。
突聽座上的高光啟急道:「哎,仙子請莫停下,此樂此曲,今生恐難再見!」說罷又對李承恩說道:「族長大人,等曲一停,我便任你處置。」
寧楓聞之不由哭笑不得:「世間竟有這般痴愚之人,真是罕見!」不知為何,心中雖如此想,但此時卻不由對這花間城主生出敬佩之心,決意就算拼著受傷也要擋住李氏宗族眾人。
餘光又見宮雨兒面有憂色,遂哈哈大笑道:「雨兒妹子,既然城主大人有令,我們豈敢不從?只是如此天籟之音被這些俗人聽了去,當真是對牛彈琴了!」
李承恩聞聲冷笑,看著寧楓的眼神竟有一絲驚詫,道:「你便是在我兒在異陽樓遇見的少年麼?果然有些膽識,想不到這廢物城主儘是與些文弱書生為伍,竟也交上了一個與他一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朋友,宏義,今日且讓他瞧瞧我李氏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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