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了我說的話後,竟撫掌大笑,將近有數分鐘。所幸城中百姓懼怕寒冷,周圍無人來往。但天空中的飄雪被其笑聲所震,盡皆迴旋鼓舞,化為溫水,當頭灑落。我當時全身已經被凍僵了,得那熱氣撲面,剎那間竟暈了過去。」
「待我醒來後,已經身處一張大床上,絲被衾羅,檀香裊裊。我愣了片刻,忽然聞到一絲奇異香氣,撩開那芙蓉暖帳,眼前猛地一亮,原來床邊就是一張巨大的酒桌,桌上放了無數美味佳肴,尚在冒著熱氣。我當時不知道已經餓了多少天,當下哇哇大叫,爬著到了桌邊,猛吃起來。」
秋泠仙子說罷,竟突然停了下來,一雙妙眸中涌下淚水,止也止不住。寧楓瞧之心中也覺悲切,大起同情之心。
「我先是吃著面前的菜餚,吃乾淨之後連盤子也舔了一遍。隨後又轉了一下,繼續吃下一道菜。就這麼不停地一邊轉,一邊吃。也不知清光了多少盤菜,正打了個飽嗝,突然喉嚨一緊,仿佛剛才吃下去的所有美味都湧上來,卡住了呼吸。我瞬間說不出話來,面色轉紅,又變為紫色,不一會兒就意識模糊。當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在最餓的時候曾許過一個心愿,那就是將來死的時候寧願是被撐死,也不要被餓死。想不到今日竟然成真了!』」
「但我當時縱是想笑也笑不出來了!」
秋泠仙子頓了頓,見到寧楓擔憂的神情,突然臉色一變,笑了起來,道:「寧公子果真是菩薩心腸,竟然還為二十年前的我擔心。」寧楓臉色一紅,思忖:「我真傻了,仙子今日好端端的在這裡,是人又不是鬼,自然當時是無礙了。」
「正當我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他又不知道從哪裡走了出來,只是在我胸腹間疾點了幾下。我便唰的一聲將吃下去的都吐了出來。隨後倚在床邊大口喘著氣,他只站立一旁,一句話也不說。說來可笑,我喘了一會兒,又感覺餓了起來,朝他看了看,見其沒有反應,又去桌邊抓起燒雞開始啃。」
「也不知我當時是怎麼了,一旦聞到肉的香味,便忘了剛剛的一切。不過片刻,我又吃的咳嗽起來,許多湯水從胃裡咳進了嘴裡,咳進了鼻腔,仿佛重新死了一遍。他站在旁邊,第二次將我救了回來。然後微笑看著我。」
「我當時感覺他的眼神帶著一絲嘲笑、戲謔。心中一動,似是賭氣一般,又開始吃。但這一次我學到了教訓,吃一口肉喝一口湯,細嚼慢咽。終於將肚子吃的圓滾滾的,趴在床上,動也動不了。」
寧楓聞言心中奇怪,隱隱感覺妖帝此舉大有意味,但他究竟要做什麼,卻一時想不明白。
秋泠仙子看了他一眼,道:「莫說是你,就是我當時就在他面前,也看不透他。仿佛這個人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周身籠罩著一絲似有似無,輕籠如煙,卻又堅硬似鐵的東西!半晌後,才聽到他笑著問:『吃飽了?』」
「我當時心中生氣,故意說:『早著呢,你再上一桌都不夠我吃。』」寧楓聞言,想到六歲的秋泠仙子,鼓著嘴巴說著口是心非的話,不由生出憐意,更是暗暗好笑。
「他聽到我說的話,也不生氣,只是收起笑容,淡淡道:『你學會了嗎?』我當時見到他的神情,有些害怕,又聽他盡問些這種奇怪的問題,更是不知所措。他見我沒有回答,又問了一遍:『你學會了嗎?』」
秋泠仙子說罷忽然停住,看著寧楓,面無表情道:「寧公子,你知道他想告訴我什麼嗎?」
寧楓暗暗思忖:「你們這些魔教的人在想些什麼,我怎麼會知道?」但這話卻不好說出口,當下思慮一番,試探道:「他是告訴你不管處於何種情況,都要克制?」
秋泠仙子咯咯一笑,道:「你果然是所謂的正道中人,雖然說對了一點,但卻差的很遠……我當時才不過六歲,沒有讀四書五經,沒有學過仙法道術,我只是將心中所想的告訴給了他:『我什麼也沒學會,我只知道人就要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只是不要吃得撐死就行了。』」
「他聞言哈哈大笑,道:『你說的很對,一點也沒錯。人活在世上,須得無拘無束,上可乘風攬月,下可入海降龍。所有束縛你的東西,你都需掙脫,所有阻礙你的一切,你都可打破……」
她話未說完,寧楓早已驚得面目駭然,神色大變,他原以為這魔門妖帝是一非同尋常的絕世人物,原來也不過是這等唯我獨尊,橫行無忌的魔頭,當下叫道:「如果天下間人人如此,還能有太平盛世嗎?」
秋泠仙子冷笑一聲:「寧公子,你這麼快否定別人,難道也是跟妙應仙學的嗎?」寧楓聞言一怔,微覺理虧,默然片刻,又聽其說道:「他話中還有最後一句:『但世間凡人皆欲從外而破,殊不知最大的敵人卻存在於自己的內心。』」
寧楓聞言驚奇,一頭霧水,不知這最後一句話是何含義?正欲發問,卻聽一直沉默的天虎前輩突然說道:「寧楓你還不明白嗎?神門神帝想要掙脫所有的束縛,打破一切強權,可天下間最大的權力,便是當今天子!」
寧楓全身如遭電亟,呆立當場。他虛度近二十年,從未聽過這般驚世駭俗的言論,幾乎脫口道:「難道妖帝的志向乃是推翻皇帝的統治……可如此一來,天下間豈不是要陷入那等無序混亂的局面?」
秋泠仙子瞧著寧楓,雙眸一亮,笑道:「寧公子果然不愧是妙應仙之徒,一下子便看出了其中問題關鍵。不過神帝話盡於此,我悟了將近十年,才終於明白他話中的真正含義。所以即使他死在了妙應仙的手上,即使神門分崩離析,各自為戰,我都一直在天子三都,忍辱偷生,為將來大計作準備。」
寧楓面色大變,連呼吸都有些不暢,喃喃道:「難道妖帝當年是想自己做皇帝嗎?可他人已經死了,仙子這般努力又是為了什麼?」
秋泠仙子冷冷一笑,卻不回答。
寧楓心頭一緊,看著仙子那譏笑的神色,忽的神識大震,暗想:「妖帝既想脫出世間一切束縛,又怎會自己去做皇帝?但是除了這個辦法,還有什麼能夠讓他凌駕於眾人之上,甚至連皇帝也不用畏懼?」腦海中浮現起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頓時冷汗漣漣,心神俱顫。
秋泠仙子咯咯一笑,似是猜出寧楓所想,說道:「想必寧公子已經猜到了。不錯,神帝他的畢生追求便是『限皇權』三個字,所以他才加入神門,廣羅天下高手,與道佛二教爭鋒,只可惜最後被迂腐的妙應仙殺死,千秋大計毀於一旦。」
寧楓最是崇敬妙應仙,平時若聽有人出言詆毀,早已大怒。但此時此刻,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今日聽到的一切,早已超出了他的見識、他的想像,一時之間,寧楓也不知孰對孰錯,孰是孰非?
便在這沉默之際,忽聽天虎尊者冷笑道:「神帝即使身負通天之才,限制得了皇權,但又怎能抑住神門千萬弟子的欲望?如果真有一天,神門的勢力膨脹到了那般強大,恐怕神帝一人之力,也難以控制全局。」
秋泠仙子冷笑道:「天虎尊者你都能想得到的事情,難道神帝他會不明白嗎?」
寧楓心中一動,脫口道:「所以魔教才千方百計的尋找長平古戰場的冤魂所在,將其煉為陰珠,目的根本不是幫助武皇鎮服李氏龍脈,其真正的目的乃是以龍脈之名,來威懾朝廷!」
天虎尊者身軀陡震,炯炯眼神中露出大惑得解的神色,他加入神門數十年,竟然到今天才知道其中關竅。
秋泠仙子莞爾一笑,道:「寧公子,你又錯了?」
寧楓茫然不解,卻聽仙子續道:「擁龍脈,限皇權,不過是我繼承神帝遺志,定下的計謀。恐怕神後大人和那一干殿主,他們依然是為了破壞龍脈,擾亂九州,趁混亂之機來奪取天下!」
寧楓聞言大震,神色如寒霜般冰冷,腳下踏前一步,雙手靈力涌動,氣刃已然成形。他雙目直直地盯著秋泠仙子,道:」你剛才說什麼?原來煉製陰珠的計劃,是你想出來的?」
秋泠仙子看著他殺意凌冽的目光,渾然不懼,道:「正是!」
寧楓胸中怒火奔騰,難以自抑,仿佛自己心頭積攢了十年的仇恨和憤怒皆在此刻爆發出來。他十年來飽受伶仃之苦,一心復仇,原以為自己的悲慘境遇乃是幽木魔君造成,想不到今日竟然得知,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秋泠仙子繼承魔門妖帝的遺志,而想出的驚天計謀。
他周身靈力涌動,在外激出渦流旋風,四周的洞穴山壁咔咔震裂開,亂石紛飛,草木激盪。雙目中湧出的恨意和殺氣,比之魔門妖人更強。
天虎尊者看在眼中,暗暗嘆口氣,卻不阻攔。
秋泠仙子終於露出些許驚色,但腳下卻沒有後退分毫,強笑道:「寧公子,你今日或許可以一劍殺了我。但你要知道,你真正的仇人和敵人,是誰?」
寧楓聞言一怔,那徹入骨髓的疼痛和怨憤,直讓他的神識陷入昏沉,脹痛難忍。他竭力控制心神,半晌後才稍稍清醒了一些,不由暗想:「是啊,這妖女不過是為了完成自己的計劃。真正害死我族人的,是那青葉道人和朝廷!」
念及此,心中又復焦急擔憂。自己此番雖然逃了出來,但妖后必然不會善罷甘休,若不將魔門的計劃告知道佛兩派,恐怕天下還是隨時有可能陷入混亂之中。
當下凝心定氣,退後一步。冷冷道:「念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今日不殺你。但只要逃出了魔教的追蹤,到了崑崙山下,我們便兩不相欠。那時道佛有別,別怪我下手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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