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高堂的會議對穆家要收購張家坊市之事,並沒有起太大作用。
對於黑袍的建議,穆家人聽,但沒有全聽,最後決定不必進行大動作,選擇小面積收購。
穆青倒也沒說什麼,當會議結束,便獨自起身離去。
離開前,他以靈魂密語告知金絲猴,小心半夜,謹防偷襲。
這件事情如果就這麼結束,不太像是張道林的性子,他是睚眥必報的。
小輩們聚堆離去,雖現在共同禦敵,但也能從中看出些端倪。
比如穆玲、穆曉曉等,不太願意和穆幽等幾人接觸,而其他幾個底蘊亦是如此。
現在的穆幽已然不如過去那般,大家都在齊頭並進,犯不著誰怕誰。
穆幽快步行出大殿,然後從偏僻小路獨自遠去,看起來很著急。
「黑袍前輩請留步!」
小道上,由幾名護衛護送的黑袍聞聲微動,扭頭看去,面帶疑惑。
隨後,幾名護衛被穆青揮手遣散,假作驚異地說道:「您是.....穆幽少爺?」
「前輩還記得我?」穆幽緩了口氣,有些詫異,暗自竊喜。
這一路走來,他還擔心自己需得如何介紹,現在好了,前輩記得自己,說明前輩心中有自己的微末地位。
穆幽收起一閃而逝的驚喜,而後一臉鄭重,撲通一聲,抱拳跪下。
「前輩實力超凡,我亦一心求問上蒼,想護族人安康,還請前輩能給我一個機會,收我為徒!」
穆青很詫異,先是一愣,覺得有趣。
腦海里回憶起這麼多年來,穆幽表現出的桀驁、自傲,以及加身在自己身上的惡毒。
他忽然覺得,好像也沒什麼了,一切皆化作雲煙消散,不計往昔恩怨。
穆青自問,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是陰狠小人,只是......這一秒,確實很爽啊。
但爽歸爽,有些事情還是要拒絕的。
黑袍假作咳嗽,引起穆幽的注意,隨後語重心長地說道:「師徒緣分講究天作,你我謀面不過兩次,未免過於潦草。況且,你天資不錯,無需入我門下,自有福緣籠罩。」
「前輩!」眼見黑袍轉身要走,穆幽急忙起身上前將其攔住,張開雙臂。
看著面前的穆幽,黑袍無奈嘆氣:「公子幽,何必強求?」
「我不是強求,是懇求。」穆幽的臉上浮現他從未表露過的情緒。
——卑微!
這讓穆青有所觸動,忽然覺得,這傢伙似乎不是那麼討厭。
但很快,穆青感覺到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帶著警惕,是穆家的強者嗎?
和其對視半秒後,穆青知道自己避不開了,無奈點頭:「既然如此,我可教你一門手段。但這門手段,你不能獨學,你且喚來其他家族底蘊,我一併傳授。」
穆幽的臉色微變,心裡有些不情願,本意不是如此。
但眼下黑袍態度堅決,讓他沒有辦法,再者,他覺得這是考驗。
「前輩此意,應當不只是考驗,也許還有扶持我之意。」
想到這一層,穆幽的心情大好,同時也信心滿滿,打算在接下來的傳藝過程中大展拳腳。
他動作很快,離去後沒多久就說動四個底蘊前來,餘下沒來的兩人自然是穆玲、穆曉曉。
她們覺得,黑袍此番如此大方,定有古怪,而且還是穆幽過來邀請。
對於常年和穆幽打交道的她們而言,對此謹慎。
「這是真的,我求黑袍前輩教授我等,倘若真的開戰,你們也不想拖家族後腿不是?」
他眼神真誠,好像真是這麼回事,情真意切,同時還讓穆小松在旁附和。
看著面前的兩人,穆玲很懷疑,覺得這是套路。
但一旁的穆曉曉似乎動了心,問道:「是什麼手段?居然肯教給我們這麼多人?」
「去了不就知道了?」穆幽瞥眉,不想暴露太多。
穆玲看出些許端倪,但沒有說出來,隨後被穆曉曉盯著,再詢問她的意思。
「可以。」穆玲受不住那可憐兮兮的小眼神,最終點頭答應:「反正沒事,去看看也無妨。」
這件事情傳得很快,尤其是小輩之間,引起很多人眼紅。
黑袍如今在穆家的地位與日俱增,如今要給底蘊們開小灶,誰不羨慕?
連長老都在暗裡打聽,想知道這件事情最開始是誰組織的?
總不能是黑袍心血來潮,要幫穆家一把?這不現實,根本不可能。
有消息靈通的小輩很快來報,告知實情。
「穆幽找到黑袍大人,說是想提升族內實力,苦苦哀求許久才得到。」
其他大院的弟子得知後,忽然間,竟對穆幽有了新的認識。
一位穆家女修呢喃:「原來他還有這一面?看來此次大戰,讓他也收起好鬥之心。」
說話的語氣很嚴肅,對此事表達最真誠的看法。
但也有人關注的不是這個,而後犯難,
「這麼說,真沒機會?還是要去討好穆幽?」
他們之中有人不願意,早些年曾經敵對過,舍不下身段、面子。
而另一邊,得到這則消息的家主已經出發了。
在接客大廳找到黑袍,驚訝無人引路竟抵達這深處的院子,但很快釋然,想到黑袍的實力斐然。
他沒有生怒,反而笑臉相迎,隨後安排人送來上等的茶水。
黑袍暗裡失笑,當即明白他的意思,可有意思的是,他還沒開口,跟在穆家主身後的穆白說話了。
「懇請前輩能教導,我願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穆白噗通一聲一下跪下,把黑袍給整不會了,一時間有些發愣。
一旁的穆家主原本想阻攔,但想了想,還是任由穆白去做,而後一臉苦笑地看向黑袍。
他眼裡表達的意思是,你看,這都跪下了,你好意思不答應嗎?
「行這種大禮,未免太客氣了。」
黑袍放下茶杯,起身上前,伸出雙臂將穆白攙扶起來。
可穆白卻暗自驚疑,前輩的手.......好白啊,不像是修行多年的修士。
很顯然,黑袍也覺察到這點,快速拂袖,而後坐回椅子上。
黑袍下的雙眼不自然地轉動,凝聲道:「這門手段倒也沒什麼好藏的,把穆家小輩們都叫出來吧。」
穆家主的速度比穆幽的更快,沒多久,原本用來接客的大廳被改換,成了講演武道的場地。
一些本來以為無望的子弟得知自己也能前往,心中大喜,立刻動身。
穆家大院內,四面八方都有年輕一輩在快速移動,爭先恐後地抵達接客大廳。
可起初還很興奮的他們,見到家主也在的那一刻,立馬像是蔫掉的茄子,走路都變得不自然,歪歪扭扭,像是喝了假酒。
最後苦笑兩聲,抱拳行禮,躲在廊下觀望。
四周有長老現身,他們不想錯過,連僕人們也扎堆觀望,開始猜測黑袍到底要教授何等手段?
穆青汗顏,覺得有些棘手,而就在不遠處,金絲猴正趴在二爺肩頭,滿臉笑意。
「真要為這群孩子傳道?」
他不是懷疑穆青的本事,事實上連他也在期待。
他只是擔心,假若真的繼續下去,會不會被穆家的部分人發現?
雖說現在情況特殊,但穆青畢竟是遠調的弟子,還沒脫離旁系戶籍。要是被有心人抓住,極有可能大做功夫。
金絲猴不在意,以密語告知:「既然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如今,收到消息的穆家子弟紛紛現身,還有部分是剛剛被調回來不久,覺得幸運。
本來還因為三家大戰而鬱悶的他們,突然間豁然開朗,覺得這次是天賜良機,能得到前輩的指教。
以七大底蘊為首,往後便是以資質、實力排分的座次。】
眾人默認了這樣的順序,同時也是想讓家族的年輕一輩知道,修行路上,絕不能坐井觀天。
陣仗如此之大,穆曉曉倒是越發的期待,想知道所學的到底是何等手段?
其中,只有穆小松四處張望,他在找自己的猴教祖大哥。
他覺得這麼大的場面,猴教祖大哥肯定在,想在眾人面前展示兩人之間的關係。
但金絲猴何等高傲?看見那傢伙四處張望,手裡的香蕉皮直接砸過去,引起眾人驚呼。
被砸的穆小松先是發怒,而後扭頭大喝,齜牙咧嘴的姿態讓人畏懼。
但很快,他立馬轉變笑臉,手裡捧著香蕉皮,朝金絲猴那邊拱手作揖,連連道歉。
等回過頭,還不忘拿著香蕉皮向眾人『炫耀』,眾人一陣鄙夷。
這哪裡是關係好?明擺著是猴子不想理他,讓他閉嘴。
沒人去戳破,很快陷入各自的小圈子裡竊竊私語,討論今日所授的會是什麼內容?
穆幽很鎮定,抵達這裡後,就盤坐在蒲團上不做動彈。
他認為,這是前輩的考驗,想考驗心性、品行等,自己需要沉穩,絕對不能失態。
大廳的內屋,透過屏風的縫隙,黑袍正在蹙眉觀望。
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渾身發著汗,明明是寒夜,卻有些發熱。
在他的旁邊,是正在道謝的穆家主,他很滿意,這位前輩能為穆家的年輕一輩傳授手段,最關鍵的是不要報酬。
尤其是在知道,這門手段可以永遠留在穆家的時候,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的後面。
一門寶術不容易輕易拿到手,一位大能所收的寶術更是如此。
但此時的穆青哪有時間聽家主東拉西扯的感謝?偶爾擺擺手也算是回應。
「這次是玩兒砸了。」他很擔心,覺得自己這次會露餡,到時候的局面可不是現在這樣。
正在思忖的同時,身後傳來聲音,嚇得穆青一哆嗦。
「前輩,該出場了。」穆家主笑得很開心,白嫖到一門寶術,日後還能有更大的用處。
穆青被嚇得心臟怦怦直跳,白了他一眼,整理衣袍後,龍行虎步般踏了出去。
速度很快,腳下符文成片,帶著神秘感,一步十米,如瞬移般出現在這群『晚輩』面前。
眾人霎時噤聲不語,眸光燦燦地看著出現的黑袍前輩,就連不對此事並不上心的穆玲也收了幾分姿態,被氣氛感染。
黑袍長出口氣,定了定心神,坐在堂中唯一的椅子上,乾咳兩聲後,環顧坐在堂外的年輕一輩們。
這是連過去也不曾感受過的,坐在這張椅子上,穆青有一種大權在握的錯覺,又或者.....不是錯覺?
家主繞了一圈,去到幾位長老身邊,很是期待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
為了讓穆白能入前輩的眼,他甚至給穆白安排了特殊的位置,就在七脈底蘊的前邊,和黑袍距離僅有三米。
眾長老一陣鄙夷,但也熟悉穆白的性子,知曉此事和他無關,便無人置喙。
「怎麼樣?感覺還不錯吧?」金絲猴此時以密語交談,幸災樂禍得很。
穆青汗顏,道:「我只是想告訴玲姐他們,沒想到居然來這麼多。」
他隨後補充:「早知道不答應穆幽這小子了。」
他後悔了,原本只教導幾個就完事,或者把東西給他們,自己練也行。
現在年輕一輩來了這麼多,占據家族總和過半,連長老們都在湊熱鬧,下人和侍女們也沒錯過這個機會。
一時間接客大廳人滿為患,四處有議論聲傳開,這要是來個高手,朝中心扔一道寶術,得炸死一片。
穆青大概想了想,隨後抬手,緊接著,廊下的家主傳出咳嗽聲。
片刻後,熱鬧喧譁的場面瞬間安靜下來,鴉雀無聲,安靜到能聽見一枚細針掉落在地的聲音。
年輕一輩們很嚴肅,對這件事情極其看重。
穆炎還是很擔心,但想到穆青的性子,覺得他應該會謹慎。
此時,金絲猴暗中笑道:「你想想,當初大能者傳道八荒,以眾人之力反證己身,你現在不是如此?而且,倘若這群人里真有那麼幾個走出一條合適的路,對你也是大有裨益的。」
言至於此,穆青的心思也變得活泛,開始琢磨要傳道哪種。
如今有通天訣在身,不過這個顯然不行的,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從九亭海身上搶奪而來的九亭秘法,還有草字劍訣,黑色石刻圖三種。
九亭秘法特殊,需要從小練,而且屬於邪道功法,將對方的天力化為己用,不提倡廣泛傳播;
相比之下,草字劍訣挺合適,穆家多數使劍,且一通百通,長老們也能從其中受益。
「該選哪種呢?」
穆青並沒有猶豫太久,最後做出決定,選擇草字劍訣。
這是當下最合適穆家的手段,同時也能在短時間內增強穆家整體戰力。
相比黑色刻圖,草字劍訣全憑修煉者的資質、努力而定。
要是有天資卓越的,有可能今天晚上就能融會第一層的手段。
而且周遭的長老們也有使劍多年的老劍修,受益會更大。
然後,穆青在金絲猴一臉羨慕的眼神中拿出草字劍訣的拓本。
原本的草字劍訣是沒有的,全靠劍靈口口相傳,但後來穆青覺得麻煩,便在湖泊地記錄,獨自修改。
如今的草字劍訣不是最初的那本,但頗為適合境界低的修士。
當初前往塔格爾時,金絲猴無意間得知,吵鬧著要修行,但穆青沒給,打著哈哈表示:「你一個用棍子的,學什麼劍術?要是出去被人破了招,還說我這個師傅教得不好。」
金絲猴當時沒在意,現在看,估摸著從那個時候開始,穆青就開始改劍譜。
「真要教?」金絲猴已經偷摸地混入人群,選擇不起眼的角落。
他很擔心,草字劍訣即便更改,那依舊是頂尖的劍術,這群孩子能學會多少?
而且,穆青現在的想法他已經摸透,想把這本劍術當做底蘊傳承下去。
事實上這本劍術真有這樣的資格,別說在這裡,就是在那些大隱隱於市的宗門大教,傳承家族中也能當做核心寶術傳授。
穆青這.......已然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不過,現在能看穿這一層的,只有金絲猴和穆炎兩人。
「石刻圖我還沒有琢磨明白,還是算了吧。」穆青坦言,隨後又道:「草字劍訣分為十三層,劍術招式等,我已融會貫通,雖然無法全力施展,但指導他們,綽綽有餘。」
金絲猴不再說話了,想到了石刻圖修煉時的麻煩,確實不太適合現在的穆家。
緊接著,穆青大手揮動,剎那間流光百出,堂內頓時璀璨,只見他將十三張劍譜打入空中,紙張周圍頓時金光綻放,搖曳著刺目的光。
當金光散去之後,穆家所有人都抬頭觀望,但很快有人傳出驚疑聲:「什麼都沒有啊。」
「我也是,什麼都沒看見。」
這是從下人扎堆的地方傳出的,片刻後,有穆家子弟明悟。
這十三張紙上的內容只有修行之人可以看見,而且靈魂力量越強大的,所見的便越清晰。
穆炎心中悚然:「靈魂力量竟然強得驚人!」
他曾聽說過此等手段,但多半是煉丹師所用,目的是防止丹方泄露。
此時的大院中,原本無心此傳道的穆玲也看呆了。
她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連其中諸多要點都能立刻記住,記憶力超凡。
她很快鎮定下來,開始揮出劍指,慢慢摸索,
每張紙上,標註得都很詳細,字數密密麻麻,全是穆青所悟出的關鍵。
「這是絕世劍譜嗎?」穆家有長老驚駭不已,命人抄錄。
但很快,堂內傳出聲音,喊道:「不必抄錄,我既然決定要將此劍術傳給穆家,便沒打算再收回去。此後年間,你們若無方向,可以此立本。」
穆家主的臉色很凝重,他看出這本劍譜的厲害,早已將和穆家牽連不深的人驅走,防止這本劍譜廣為流傳。
此時的大廳只剩下嫡系血脈,連各長老的心腹也不能留下。
穆炎不淡定了,他對劍術本來沒什麼研究,但饒是自己這門外漢都能看出此劍術的驚人,已經很說明問題。
「這劍術若拿來立本,穆家即便去其他地方,依舊能崛起!」
他看得很仔細,要記住其中的細節,很重視,穆青此舉給他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縱然眼睛開合間,他恍如都能看見穆家以此劍術輝煌,燦爛的場景。
「說得不錯。」穆家主在旁邊附和,眼中金光燦璨,那是倒映出的光。
在各脈長老的叮囑中,年輕一輩們已經開始死記硬背,他們這才發現,黑袍不知何時竟出現沙漏,時限很短,只有半炷香。
他們不敢去賭黑袍此後還會這樣堂而皇之地讓人觀望,只能儘可能地記住更多。
這個夜晚,黑袍徹底在穆家樹立極高的威信,且不可動搖。連家主都對黑袍格外尊敬,他很難想像,這等劍術竟是黑袍隨手拿出的。
如果是連黑袍都珍視的寶術,那該何等驚人?
但他不敢生出妄念,與強者謀,只能為友,不可為敵!
有人停下動作,是穆白,他緩緩呼吸,已經記住所有要訣,此刻開始回顧,將所有細節重複。
「穆白的天資卓越,此門劍術,估計要被他盡數學會了。」
有人感慨著,同時又滿含期待地看向自己所在的底蘊。
沒人希望自己這一脈落後於人,連家主也不例外,但見到穆白是最先開始熟悉的,心裡也不免鬆了口氣。
穆白的率先成功,讓各方動容,同時覺得危險且幸運。
堂上,黑袍也有些啞然,但很快鎮定下來。
他看出穆白其實並沒有完全記住,只是記住關鍵,要先學意,而後才學形。
嗤!
沙漏時間已然過去,穆青收了手段,將劍譜盡數收回,毫不猶豫。
原本金光滿堂,此時變得有些孤寂、漆黑,眾人相繼睜眼,但其中大多數覺得遺憾,帶著無奈。
「你記住多少?」有子弟私底下輕聲詢問,想藉此完善。
「才記住第六式,這太難了,稍有不慎就會走火入魔。」那弟子搖頭嘆氣。
原本他們覺得修習一本連他人都看不起的寶術沒什麼困難,但此時才發現,原來黑袍拿出的真不是凡物。
連穆幽都感慨,要是這本劍術傳到外面,肯定會引起廝殺,造成血流成河,白骨成山。
「好在,我記住了。」穆河幽幽說道,暗自慶幸,告訴穆幽不必擔心。
穆幽沒說話,忽然覺得,此舉有些落了下乘,有種技不如人的挫敗感。
但他沒將此話告知,想了想,最後嘆氣,轉而看向黑袍。
看著正在竊竊私語的眾人,黑袍沉默起身。
這個瞬間,所有人都看向他,恍如伴著佛光的金佛,帶著纖雲霞光的仙人,很耀眼,無形中帶著威嚴。
他踱步而出,讓人覺得緊張,很擔心出口斥責之語。
連穆幽都有點被懾住,心裡很慌,自己只記住八張,會不會讓前輩失望?
恍如審判之人正在朝自己走來,就連穆玲、穆曉曉都呼吸急促。
至於穆小松.....已經嚇得抱緊旁邊的底蘊子弟,氣得那弟子想給他兩巴掌。
他很想說,你自己只記住三張,抱我有什麼用?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不過這讓他很懷疑,穆小松真的有資格坐在底蘊子弟的位置上嗎?
剛結束不久,他稍稍打聽過,穆小松真是記住最少的,記住最多的是穆玲、穆白兩人,都是九張。
「這是要指導?還是罵人?」六脈的長老驚疑不定。
事實上他也才記住五張而已,但比起年輕一輩,他看得很仔細,沒有任何的遺漏。
對比其他長老,他就是記住最少的那個。
踏的一聲,穆青走出大堂,半個身子被燭光掩映。
他沒說話,而是繞著眾弟子來回踱步,更讓人緊張了,穆幽感覺手心都在發汗。
穆白蹙眉沒說話,他在思想,覺得要是多來半炷香,自己能全部記住。
但下一秒,他覺得是自己有些貪心了。
雖然只記住九張,但想要將其中第一招吃透都需要很多時間,並非一日功。
當黑袍抵達金絲猴旁邊時,他蹲下來,笑道:「記住多少了?」
「你太黑心了,我才記住十一招,趕緊給我拿出來,讓我把最後一招看完。」金絲猴很果斷,上手就要搶。
這一幕看得其他人瞠目結舌,不敢相信,區區魔妖戰寵竟然對自家主子這般態度?聞所未聞!
很快,有人覺得不對,說出自己的看法:「更像是朋友啊。」
這是竊竊私語,只在小範圍傳播,但很多人都已經看出。
他們看出,金絲猴和黑袍的關係,絕非簡單的主僕,而是呈現出對等的關係。
緊接著,有人回味過來,是穆幽,驚駭地看著金絲猴:「他剛才說,他記住了十一招?!」
眾人這才反應,連穆炎都不可思議地看著金絲猴,他還在和穆青撕扯,但每次都能被穆青快速避開。
「這猴子確實非同尋常啊。」穆河感慨,想起那天晚上的搏殺。
早些年不是沒有見過妖王,但那些妖王只能算作普通,沒什麼出彩的。
可面前的金絲猴不同,和他一起配合過,那種感覺很輕鬆,沒有任何的壓力。
金絲猴表現出來的天賦讓人吃驚,眾人肯定,這傢伙和自己一樣,也是第一次初窺此術。
不然的話,以他的性子,早就溜了,不會待在這裡浪費時間。
沒多久,金絲猴好似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和穆青周折。
這讓一些子弟覺得可惜,要是能抓住,自己也能趁此機會多看些。
穆青暗自喘氣,渾身大汗,隨後看向眾人:「不管能記住多少,這不是用做攀比的,此乃草字劍訣,不是完整的,但若是融會貫通,同階之內的劍修,應當還是能對付的。」
他說得輕描淡寫,好像已經看見眾人未來的廝殺,透露出自信。
但有神思敏銳地捕捉到關鍵信息:「這還不是完整的?」
穆青沒有回答,又告知眾人,最近的戰火只會在坊間蔓延,應該有時間消化。
接下來的戰場是他們這批年輕一輩不擅長的,那是掌柜們要做的事。當然,必定有長老監督,嚴格意義來說,已經上升到商戰,就看誰的手段更高明。
不過對於這種事,穆青不太上心,也沒有此等天賦,不想參與過甚。
隨後,穆青開始為眾人解答疑惑、糾正錯誤,靠著自己的經驗。
過程很愉快融洽,但這只是對於穆青而言。
正如金絲猴所說,此舉不只是為了穆家,更是為了自己。
穆青開始和他們交手,只用第一招,同時為眾人講解,也在自己摸索。
沒有劍靈指導,穆青不敢確保每一條路都是對的,如同小馬過河。
眾人的對手在彼此間來回更換,連穆幽等人也不顧及太多,開始和往日裡修行不夠的子弟交手。對於他們而言,這是個好機會,正如穆青於他們,能看出自身破綻。
到最後,穆青不在下場了,眾人已經沉浸其中,徹底痴迷。
連長老也有下場,他們覺得,這是個機會,但到後來,長老們之間自行切磋,獨自前往練武場。
一夜未眠,直至清晨。
穆青很淡定地離開,而此時,穆家子弟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他們太累了。
為了記住十三招劍術的要點關鍵,同時還要全身心的關注,也要時刻注意天力的補充,沒有丹藥的他們,進行這樣的修行,消耗極大。
他招來侍女們,將穆蓮等女修送回去,隨後拿出回靈散,囑咐她們將藥粉倒入水中。
離開穆家後,穆青也渾身無力,走進某個偏僻陋巷後,渾身無力地背靠石牆,隨後掀開兜帽,頭髮早已被浸濕,貼著頭皮,有汗珠滴落。
金絲猴動作靈巧地從院牆上跳下,蹲在對面靠牆的簸箕前,笑道:「怎麼?受不了?」
「你知道一邊克制,一邊還要對敵的感受嗎?」
這不是埋怨,而是真的累,他從沒這樣修行過,這還是第一次。
過去的修煉都是單打獨鬥,有多大的進展事實上只有廝殺時才能知曉。
但昨天晚上不同,穆青很明確地感知到,自己的草字劍訣還能精進。
而自己所知的精通,大概也才只是入門而已,只是從未在人前施展,所以不知斤兩,有些坐井觀天。
金絲猴不置可否地點頭:「不過能把這種劍術教給他們,你真的不怕出事嗎?」
這片大陸上,可不少人族修士為了寶術屠戮家族,要是被外人察覺,這穆家能保住幾日?
穆青沉默著沒說話,他也想過,但他覺得,穆家主能解決這件事。而且臨走前,他也提醒過那幾位長老,希望能在劍術上做些遮掩,至少不要這般高調。
「就看他們能不能瞞住了。」
穆青離開後,在客棧休息好幾日才緩過來,連金絲猴都在大睡。
金絲猴有些邪門,連做夢都在練劍,好幾次把穆青從夢中驚醒。
「上次他說看見老猴王,不會是真的吧?」
站在床前,穆青裹著被子,現在已經第三日的深夜,冷得發抖。
但金絲猴卻睡得很舒服,不僅如此,通體還散發出金光,有些古怪。
穆青舔了舔嘴,嘆了口氣,端了杯水,離開房間。
「嗯?」還沒住腳,穆青忽然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背後掠過。
倏然間,一道黑影快速竄出,動作很快,在半空中只留下殘影。
然後,那道黑影在半空折返,劃出一道金色的弧線,直奔穆青而去。
熾烈的惡意撲面而來,讓穆青心裡一驚,但很快,他鎮定下來。
嘭!
一聲輕微的聲音過後,欄杆在微微晃動,黑影穩穩紮根,一雙黑洞洞的眼睛盯著穆青,帶著惡意。
穆青冷靜地抿了一口杯中熱茶,說道:「還真是有趣。」
「你不怕我?」這是金絲猴,但這是另一個金絲猴,用著同一個身體。
此時的他,眼睛略有凸出,眼眶中遍布血絲,原本柔順的毛髮也很黯淡、乾燥,身體微微佝僂,沒有白日的璀璨和精氣神,像是從地獄某個血池中爬出的怪物。
沙啞的聲音在耳邊迴蕩,穆青怔了怔,隨後苦笑:「不怕?怎麼可能。」
他很大方地承認,同時又道:「我沒有你們厲害。」
這也是實話,儘管往常鬧得很兇,但穆青很清楚,那是金絲猴在讓著他。
以現在的境界,想要贏過金絲猴,光是拼命是遠遠不夠的。
黯淡的金絲猴轉身,隨後坐在欄杆上,黑洞洞的眼睛眺望那輪皎月。
沉默許久後,他才開口:「這段時間沒出來,還以為你把我忘了。」
「怎會?」穆青失笑,試探著靠過去:「說真的,你是什麼樣的存在?」
黯淡的金絲猴還真的思索了一會兒,但很快搖頭,表示不清楚。
這次,他沒有往常那般暴戾,像是個遲暮的老人,活了無盡歲月,黑洞洞的眼睛看盡生死。
他語氣淡然,沙啞的聲音扯碎此時的沉默:「從那傢伙出生時我就存在,我只記得,幼年時曾遭受封印,但後來被那小子撕碎了。我想了想,也許我們可以共存,白天歸他,晚上歸我。」
穆青驚疑,隨後追問:「多重人格?」
「那是什麼意思?」黯淡的金絲猴疑惑地看向穆青。
他解釋了,而且很詳細,等聽完後,黯淡的金絲猴首次露出大笑。
但和他的聲音一樣,很難聽,很悽厲,像是百鬼哀嚎,聽得人頭皮發麻。
大概這時候還沒睡的某些人,已經害怕到縮在被子裡瑟瑟發抖,祈禱惡鬼不要上門。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穆青:「倒是有意思的稱呼,如果真是這樣,那誰是主導?」
「主導?」穆青認為,沒必要深究,認真說道:「你們現在這樣挺好的,要是遇到危險,我覺得你比他,更好和我配合。回想和九亭墓的廝殺,我就很期待。」
「肺腑之言?」黯淡的金絲猴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自然。」
穆青笑著,下了樓,找掌柜要來幾壇好酒和黯淡的金絲猴共飲。
慢慢地,金絲猴還是吐露更多,他說這次現身,是因為那門劍術,他不希望另一個自己學會他。
穆青有些不解,詢問為什麼?他認為,這門劍術很好,沒必要做什麼其他的糾正,一直練下去,肯定能強大自身。
黯淡的金絲猴嘆氣,道出實情:「這門劍術,我曾經見過。」
「嗯!?」這次是真的讓穆青吃驚了。
他驚疑不定地看著金絲猴,很疑惑,詢問在什麼時候?能不能記起出手的人是誰?
黯淡的金絲猴仔細思忖,隨後緩緩道出:「那是兩百年前,我們還沒和族群失散,但我很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劍光震動了四海八荒的山脈,那把劍,貫穿了父皇的身體,刺穿了他的心臟,」
這是個很驚人的消息,讓穆青嚴肅對待。
他繼續詢問,想知道更多,心裡有個不安的想法在產生。
「那個人如果還活著,應該有五百歲了吧?」黯淡的金絲猴眉頭緊皺,現在想起仍覺得可怕。
他在密林中找到父皇,但當時還有另一個猴王在,是老猴王。
那天晚上他們走得很倉促,連東西都沒收拾,如喪家之犬般。
而這段記憶被深埋,不曾出現。
直到後來,老猴王提醒他,不能把這個消息告訴所謂的『正統猴皇子』。
「你的意思是,其實老猴王不是帶他找族群,而是逃亡?」
穆青覺得這件事情難以置信,心裡又想著,要是金絲猴知道這件事情,會是什麼樣的?
他想了想,追問道:「除了草字劍訣,還有其他的嗎?」
他想佐證這件事情不是劍靈做的,但兩百年前,太久遠了,很難找到相對應的證據。
黯淡的金絲猴喝著酒,眸光流轉,最後搖頭。
他告訴穆青,自己看不清,那天晚上太黑了,他這次現身是想告訴穆青,讓另一個自己學到太多。
他擔心,那天晚上的記憶會進行共享,讓另一個自己崩潰。
隨後,黯淡的金絲猴回屋休息了,看起來很累,渾身酒香四溢。
穆青喝著酒沒說話,沒多久,屋內一抹金光掠過,再度看去時,金絲猴已經恢復,正在酣睡。
他的懷裡還抱著酒罈,時不時舔上一口,嘴裡高喊著要揍穆青這個混小子,打的他爹娘都不認識之類的狠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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