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這是棗泥餡料的月餅,我記得你最愛吃棗泥餡的了。」白靈淼特意捧著一塊抹了紅印子的月餅,踮起腳來放在一塊靈牌面前。
「弟,你喜歡吃豆沙的,村里沒找到豆沙,你試試這芝麻的吧,滋味也蠻不錯的。」
分完月餅後,白靈淼又重新掏出三柱香點燃,跪在地上向著他們拜了拜,插在剩下的月餅上。
寥寥青煙緩緩地在靈牌間飄蕩,白家祠堂再一次有了香火。
白靈淼仰頭看著面前的這堵黑牆,似乎在想著什麼。久久之後臉上露出一抹笑容說道:「今天月夕,我陪著大家一起過吧。」
她從盤子裡拿起一塊月餅往前走兩步,在那祠堂的階梯上坐了下來。看著天上明亮的月亮小口小口吃著月餅。
吃著吃著一道人影出現在她身側,白靈淼右手一伸,把手中的月餅伸進二神的紅蓋頭裡。緊接著她腦袋輕輕地往左邊一靠,靠在了大神那紅絲綢緞的衣裳上。
就這樣在這白家祠堂的外面的台階上,兩個頭一模一樣的女人默默地依偎在一起,吃著同一塊月餅,賞著空中同一枚圓月。
忽然遠處亮起一道火光,白靈淼站起來望去,看到了遠處用瓦片石頭搭起來的土窯子。
土窯子很高,比牛心村的其他屋子都高,沖天的火焰把這個窯子包裹起來,如同一個巨大的篝火。
狗娃站在一旁的屋頂上,一邊怪叫著一邊拿著各種舊衣裳,往裡面扔去。
月夕就要燒土窯,白靈淼記得每年都是如此,只是這種事情一直是村子裡兄長弟弟們喜歡的,女孩子並不怎麼喜歡。
看著那遠處的沖天火光,白靈淼想起了自己那個一直不省心的親弟弟。
長姐如母,家裡的父母每天都有事要忙,這個弟弟基本上就是由她一人帶大的。
她親眼看著那搖籃里的小孩子,慢慢變成能跳能跑的少年,可一切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對家人的思念幾乎到達了頂峰,她最終顫抖的手摸向了腰間的鼓,開始敲了起來。
「冬冬冬~冬冬冬~」有著節奏的鼓聲在冷清村子裡響起。
白靈淼猶豫了幾下後,顫抖地張開嘴唱了起來,那忍了一晚上的淚水總算是流了下來。
她用的是悲家的哭煙魂調,聲音中彷佛蘊含著深到極致的悲慘,四周的一切都跟著顫抖了起來。
「清風哎煙魂吶~嗚嗚嗚」
這一刻,她與那唱詞產生了共鳴,如果說之前的一切只是在仙家的逼迫下,照葫蘆畫瓢的話,她忽然間對那些搬兵決有了更高的理解跟感觸。
只有家裡人死的夠多,才會明白唱哭煙魂調需要的是什麼樣的感受。
她發現自己心中的情緒感染到仙家,這種感覺很特殊。
甚至可以說,現在的白靈淼至少在悲家這塊,比當初的李志強多了,然而這種代價,卻是白靈淼怎麼都不想要的。
鼓聲繼續響著,那無比淒涼的神調依舊唱著。
「煙魂吶~陽世三間為人等,嗚嗚嗚陰司三城為煙魂哎。」
「都說天為寶蓋地都為池,人好比陽世三間渾水魚,嗚嗚嗚」
「渾過了一時捎兩晌,渾過兩晌少一時哎」
這一次輪到大神在一旁看著,看著白靈淼唱著招魂的神調,一縷縷陰風吹過了白家祠堂大門,吹過了大神的紅蓋頭,最終吹滅了白燈籠,開始圍繞著白靈淼緩緩轉了起來。
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白靈淼幾乎唱不下去了,可是她最終開始咬著牙重重敲向了腰間的鼓。
「聞聽煙魂落了傷心淚,心裡好似吃了苦黃蓮,有冤情煙魂你都沒處訴,有這屈情無處去喊冤啊」
陰風變得更大了,整個祠堂內的靈牌被吹得嘩嘩直晃,整個祠堂的瓦片也都被吹得嘩嘩直晃,彷佛整個白家祠堂在這一刻都活過來一樣。
唱著唱著一抹陰風輕輕掠過大神的裙擺,鑽入了那血紅色的紅蓋頭裡面。
大神身上開始冒出一股燒焦的味道,她顫抖地舉起雙手,遲鈍的向著白靈淼靠去。「囡囡」
聽到這聲音的瞬間,白靈淼的心頓時一顫,頓時不管不顧,張開雙手向著大聲撲了過去。「娘!!」
摟著大神的那一刻,白靈淼彷佛再次找到了依靠,頓時把心中積攢的一切都訴說了出來。
她閉上眼睛說了很久很久,可一直到她停下,沒有得到任何反饋。
等她頂著那通紅的眼睛,看向大神那紅蓋頭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失望的結果,當自己停下神調的那一刻,她就已經走了。
「我娘走的時候,有說什麼嗎?」白靈淼輕聲地詢問道。
大神透過那紅蓋頭,盯著白靈淼看了很久,最終緩緩地說道:「她不是你娘……」
「不她是我娘!我爹我爺大家剛剛都回來了!他們都在怨我!」白靈淼搖著頭大聲的否決到。
大神什麼話都沒說,張開雙手重新把對方摟在懷裡,她匍匐下身子,把白靈淼整個抱了起來,放在懷裡輕輕地搖晃著。
白靈淼睜著眼睛,隨著輕微地搖晃,無聲看著祠堂頭頂上的房梁,似乎在考慮什麼。
外面的土窯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熄滅了,兩人就這麼在黑暗的祠堂內無聲地坐著。
「我如果走了,你能幫我陪著李師兄嗎?他身邊真的不能缺人。」白靈淼忽然開口說話了。
大神只是摟著她,沒有任何反應。
「對不起,可是我真的撐不住了,我什麼都做不了,我甚至不能幫我家人報仇!」
流淚的白靈淼從對方懷裡掙脫下來,從懷裡掏出早已經準備好的繩子。
她走到祠堂的正中央,把手中的繩子向著房樑上拋去開始系了起來。
大神跟著站了起來,她走到白靈淼的身後抱著她纖細的小腿,協助她完成接下來的步驟。
當大神輕輕地放下手來後退一步,瞬間繩子繃緊的吱嘎聲,還有那無法控制的吸氣聲開始響起。
大神無視了這些聲音,默默繞到祠堂台階前重新坐了下來,繼續賞著空中的圓月。
她那紅蓋頭的後面,是白靈淼那輕微搖晃的小白鞋,而小白鞋的後面是那漆黑如同一堵黑牆般密密麻麻的亡者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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