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趙然步入《君山筆記》編輯部,總編餘致川的屋子內,燭火搖曳。
今天是余致川從後山回來的日子,也算是他的正式出關,趙然這兩天在外面忙活,也是剛剛回山。
在房門外咳嗽了一聲,屋中傳來余致川的回應:「小師弟?」
趙然道:「師兄沒休息?」
余致川道:「進來吧。」
趙然推開房門進去,見余致川斜靠在床角上,神情不太自然,於是走過去扯了把椅子坐在床邊,問:「師兄有心事?」
余致川擠出一個笑容:「沒什麼。」
趙然道:「德佑觀的人明天就要到了,各方賓客差不多也要陸續上山,再過兩日就是師兄成親的大喜日子,從今以後,樓觀和德佑觀共結百年之好,我心裡很是歡喜。」
余致川道:「多謝師弟幫我操持,你看我,什麼都不會,若是沒有師弟,這親事還不知道該怎麼辦。」
趙然掏出一個木匣子放在床邊,道:「師兄平日不怎麼花錢,每月的薪俸想必也存了不少......」
余致川很少下山,臉上繃不住事兒,聞聽此言,臉色瞬間微紅,趙然權當不知,繼續道:「但娶了陸氏長女,師兄就是有家室的人了,難免會需要一些開支,咱們樓觀如今是大戶人家了,行事做派要有大戶人家的體面,不能讓德佑觀看扁了。這裡是十萬銀票,算作師弟私下給師兄的一點賀儀。」
余致川驚訝:「那麼多?」忍不住打開盒子,見裡面厚厚壓著一摞大額銀票,面值都是百兩,心下感動:「師弟,讓你操心了。」
趙然又道:「陸氏是名門,陸師姐,陸師嫂品貌俱佳,師兄能夠娶她為妻,是天大的福分,還望師兄珍惜。」
余致川點頭:「我也很喜歡元元的,師弟放心吧,我會好好待她的。」
趙然起身正要出去,余致川一把拽住他:「師弟且慢。」
「師兄何事?」
嚅囁了半天,余致川磨磨蹭蹭道:「編輯部有個小梅,師弟知道麼?」
趙然坐回來:「知道一些。」
余致川遲疑片刻,一咬牙,從手袖中抖出一封信:「我今日回來後發現了這封信,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心裡難受得很,還請師弟教我。」
趙然接過來掃了一眼,問:「師兄和小梅?」
余致川慚愧道:「我對不起老師,對不起樓觀,對不起元元。」
趙然問:「那你原來是怎麼考慮的?」
余致川搖頭:「我閉關的這幾個月,在後山一直在想這件事情,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安置小梅,不敢想像成親之後,應該怎麼對元元說。我不知道,太難了......」
趙然微笑:「師兄大才,如此紛亂糾葛中還能順利出關破境,說出去怕不要被天下人羨慕死。」
余致川苦笑:「師弟別開玩笑了,我都這樣了......整個天下,我也只能問師弟了,你給我出個主意。」
趙然問:「陸師嫂和這個小梅,兩人站在你的面前,任你選擇,你會選誰?」
余致川望著屋頂,怔怔片刻,再次搖頭:「我不知道......」
「為什麼?」
余致川閉上眼睛,良久後方道:「和元元在一起,感覺踏實、安穩,從她身上,能學到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和小梅在一起,感覺卻很......很心動,她經常會給我帶來驚喜......我真的不知道。」
趙然指了指信:「師兄,其實你和小梅都做出了選擇,不是麼?你選擇了陸師嫂做你的雙修道侶,所以對這門親事,你直到閉關都沒有出言反對;而小梅同樣做出了她的選擇......」
聽了這番話,余致川喃喃道:「小梅做出了她的選擇......她怎麼那麼狠心,說走就走?她平常不是這樣的……」低聲重複了幾遍,恍若夢中驚醒,長長舒了口氣:「既然她做了這個選擇,我也就明白了。」
趙然又道:「師兄明白了就好。這件事情關係重大,無論對樓觀也好,對德佑觀也罷,都非同小可,維繫著兩家宗門的聲譽。師兄願意告訴我,是對我的信任,師弟我保證,絕對不會向外人透露半句。」
余致川拼命點頭:「我也不會透露半句,我向師弟保證!」
趙然指著床沿邊斜斜耷拉著一半的信紙:「這封信......」
余致川咬了咬牙,掌心一震,信紙「呼」的燒了起來,直到燒成了灰燼。
「師弟,我想喝酒,我保證只是今晚喝,直到成親都不會再喝。」
趙然從儲物扳指中取出五花香芸酒和幾份冷食,給兩個酒盅都斟滿:「......成親那天可以喝,別喝醉就行......師兄,祝賀你!」
兩人就著冷菜喝酒,一邊喝一邊談,談老師、師娘,談魏致真和駱致清,談宗聖館的三代弟子,再談樓觀的復興。
五花香芸酒不是凡品,喝多了也會上頭,尤其是在有心事的情況下,余致川就喝得有些上頭,喝到後來,又喃喃道:「小梅離開我,她會過得好麼?」
「她以後會不會忽然來找我?」
「她會不會找到新的意中人?」
「師弟,這件事只有你一個人知道......」
趙然在余致川身邊一直陪到天色朦朦亮,這才叮囑他打坐鞏固一下修為,清醒一下腦子,然後出門,在山門前等候。
黃山君趴在山門前的大石頭上,守候著他的固定崗位,虎目望天,也不知在發什麼呆。
趙然捋著他脖子上的虎毛,問:「在想什麼呢?」
黃山君嘆了口氣,大腦袋擱在兩隻前爪上,沮喪道:「以前在川北群妖中,我黃山君也算一號人物,可如今……再看現在,白鶴真的飛了,這個我認,誰讓人家是天上的神物下凡呢?仙子化形我也認了,她當年就是最能打的,雖說我也曾和她道友相稱,平輩論交……可猴子和三眼兩個傢伙,自從在應天和邵大天師打過以後,忽然就厲害起來了,我怎麼也打不過,這算怎麼回事?」
趙然安慰道:「每個人……每個妖有每個妖的造化,這是緣法,好好做事,跟在貧道身邊,貧道相信,你的緣法也一定能來。」
黃山君搖了搖頭:「希望吧,做人難,做妖更難啊……」
正感嘆間,被趙然一把掐住臉,跟兩邊扯了扯:「笑一個,陸家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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