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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白夫人在姜姨太房內說了好些話才回客房。白勝齡沒有睡,他環視著臥房裡精緻的擺設,回想一天中的所見所聞,心裡不是沒有妒意。白勝齡本是不願來夏家的,妻子的妹妹不是做了太太,而是夏家的小妾,自己進了夏府便覺得低人一頭。早年,白勝齡也讀過書,可惜屢考不中,又不會經營,只能靠著爹娘留下的祖產度日。
白勝齡並不喜歡自己的妻子,姜氏是白勝齡爹娘為他娶的媳婦,足足比他大了十三歲。他的父母看中姜氏腿腳有力,能下地幹活,灶下手藝也不錯,怕被人討了去,在他兩歲時就早早定下。白勝齡知道父母也是一片慈心,他們臨老才有自己這麼個兒子,怕一腳去了丟下他沒人照顧,便為他張羅一個大媳婦養自己這個小丈夫。
白勝齡因為姜氏的緣故,常被村裡的閒漢取笑。他明白不是姜氏的錯,卻也難免抱怨。甚至想,如果沒有姜氏,或許自己能娶一個可心的媳婦。但怪誰呢?聽說姜家也是因為太窮,才會為了一點聘禮把大女兒許給兩歲的娃娃,小女兒更被賣去做了小妾。「哎——!」想到這裡,白勝齡長長的嘆息。
「好端端的,嘆什麼氣?」白夫人因妹妹的許諾正高興,布滿風霜的臉仿佛也年輕了幾歲。姜氏已經年過五十了,十三歲嫁去白家把小丈夫拉扯大,到白勝齡十七歲圓房的日子,她已經二十八年華了。白夫人一直想要兒子,不知是早年太勞累,還是房事太少的原因,直到三十六頭上才有了白豐城。白夫人自己明白,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想早些為兒子做打算。
白勝齡眉峰擰成一團,沒好氣的問:「我們來夏府,究竟為了什麼?」
白勝齡常鬧小脾氣,白夫人是一半把他當丈夫,一半當兒子,為此也不生氣,喚來丫鬟洗了頭腳,睡上床方才回道:「你今天也看到了,夏家沒有男丁。夏老爺膝下只有兩個外孫女,是要坐地招婿的。我妹妹的意思是,咱們豐城和她家的蘭心正合適。」
「你讓豐城來做夏家的上門女婿?」白勝齡不敢置信的望著妻子,喝罵:「你知不知道,入贅是要被人看不起的。你叫兒子以後怎麼在別人面前抬頭?」
白夫人睨視著丈夫,嗤笑道:「你呀,就是短視,怪不得考不中秀才。你看看這個夏府,再想想我們家的土牆。」白夫人瞅了眼被自己堵的說不出話的丈夫,掰著手指一項項細數,「家裡除了兩畝地還有什麼?可夏家呢?濟南城十六進的院落,占地百來畝。你曉得這裡最便宜的房子多少價嗎?一百五十兩,還沒有我們家的院子大。」
「再則,夏府三代經商。到夏老爺頭上,底下已經有了布莊、茶莊、客棧和瓷器店,你說哪個不是掙錢的行當?還有城外大片的農地,百來口細戶,真叫吃不完的米飯,穿不盡的羅衣。要是豐城成了夏家的老爺,那你我就是太爺太奶奶了,還用得著我這把老骨頭天天下地嗎?」
白勝齡哼著鼻子,怒視姜氏道:「你懂什麼!自古士農工商,夏家的門第還沒有我家好。再說,你讓兒子入贅,那就是人家的兒子了,還想當太奶奶?簡直痴人說夢!況且,我也就那麼棵獨苗,若是豐城做了上門女婿,我便是白家的千古罪人了!」
「行了,你以為我這些都沒想過?」白夫人拉上厚實的棉被,擺手說:「豐城要是做了夏家的女婿,我也不指望他幫到我,只要他吃好穿好過上舒服日子,我這個做娘的,還有什麼不放心?你說白家沒了後,我也和妹妹說過,她的意思是只要豐城的第一個孩子姓夏,之後的要姓白不成問題。」
白勝齡瞥著得意的婆娘,心頭一陣厭煩,煩躁的扭過身背對姜氏,「不管你說什麼,我不會同意的。」
「為什麼不同意?明明有這麼好的機會,豐城就能過上有錢人的日子了,你幹嘛阻著他?」白夫人拽著丈夫的胳膊,使勁讓他轉過身面對自己的逼問。
白勝齡冷著臉道:「我不想讓人笑話我們白家,不想讓人說我白勝齡是個賣兒子求富貴的。」
白夫人握緊拳,狠狠垂著床板出氣,恨不得拳頭都招呼在白勝齡頭上。「你一直說面子,面子!這臉面有什麼用?能當飯吃嗎?你考了五次秀才都沒中,臉早就丟光了!我今天告訴你,家是我在管的,兒子也是我養大的,這件事我作主了!」
秀才屢考不中,成了白勝齡心裡的一根刺。而白夫人偏就喜歡戳人的痛處,一而再的提起。白勝齡被激的跳起身,指著姜氏喝道:「我實話說了吧,豐城我是要留給吟霜的。你說什麼都沒用,我是豐城的爹,白家姓白不姓姜!」
「好啊,翅膀長硬了是不是?」白夫人氣得眉眼倒豎,兩三下挖出棉被中的白勝齡,抓著他胸前的褻衣,眯眼怒罵:「把豐城留給白吟霜,虧你說得出口!你這個包袱女兒除了吃飯,還會什麼?不過臉長的清秀了點,身子骨弱的被風吹就倒。要是她嫁了豐城,除了拖累,能給他什麼?不是我說,白吟霜讓她倒口茶都不會,難道你想讓兒子去伺候她?」
「夫妻之間,為什麼要說給不給,伺不伺候的?為什麼事情到了你嘴裡都那麼市儈?」白勝齡哪裡聽得進姜氏的話。白吟霜是他從河邊抱養的,從小看她長大,那麼嬌弱柔軟的人兒,簡直是他心目中的娘子為他生的女兒。而姜氏在他心裡,與其當作妻子,不如說是個多嘴的老媽子。白勝齡常嫌她對吟霜訓得嚴,對自己管得多。
白夫人哼聲冷嘲道:「你說我市儈?那是因為你除了幾句酸詩,什麼也不懂。你曉得柴鹽油米多少錢一斤嗎?你知道麥子怎麼種,白棉怎麼收嗎?要不是精打細算,你吃的飯身上穿的衣哪裡來?」
白勝齡不想在夏家同姜氏爭執,被人看笑話,只得轉了話頭道:「就算我同意了,豐城也未必願意。他從小就喜歡吟霜,你讓他娶夏家小姐,他肯嗎?」
姜氏想到白吟霜平日籠絡白勝齡、豐城父子倆,使他們對自己不冷不熱的,就心生厭惡。她推開丈夫吹熄了蠟燭,自顧著躺下沒好氣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有他說話的份兒!」
白勝齡拍了拍姜氏抓過的褻衣,冷淡的翻身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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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用了早膳。白夫人悄悄拉著兒子到一邊問話,「豐城,昨天你和夏家小姐一起去偏廳,說了些什麼話?」
白豐城摸了摸腦勺,搖頭道:「沒什麼啊。那個紫薇一直和胡公子說話,我和吟霜跟他們不熟,就吃了些點心沒說什麼。」
姜姨太昨夜把夏府內的人物大致給白夫人講了一遍,姜氏知道紫薇是個私生女,上不得台面故而也不在意,直指重心道:「那個蘭心小姐呢,你有沒有和她說話?」
「沒。」白豐城搖頭道:「她想和胡公子說話,不過,胡公子沒理她。」
白夫人心裡打了個突,嘀咕著思索,莫不是這個胡公子也是來做上門女婿的?不,不行,不能讓人搶了先!姜氏雙手按著兒子的肩膀,正色叮囑:「你要多找蘭心玩,多和她說說話,知道嗎?」
「做什麼啊?」白豐城茫然道。
白夫人指著偌大的夏府,引誘地問:「豐城想不想以後住在這裡,每天吃好吃的?」
「想啊!」白豐城點頭。
「那你就要讓蘭心小姐喜歡你,等你娶了她,你就是夏府的姑爺了。」
白豐城聽罷,疑惑的抬起腦袋問:「我娶了蘭心,那吟霜怎麼辦?我說過要娶吟霜的。」
白夫人面上的笑容一下子淡去,板著臉道:「吟霜是你妹妹,哪有哥哥娶妹妹的?再說,吟霜也不喜歡你。」
「你騙人!」
兒子居然為了白吟霜喝叱自己,白夫人氣不打一處來,拉著白豐城的手腕取道姜姨太處,想讓妹妹牽紅線。不料,豐城猛地一掙,甩開姜氏的挾制,衝出院子找白吟霜想問個究竟。
「哎,你找什麼啊?橫衝直撞的!」看門的婆子攔住白豐城質問。
「我找我妹妹,白吟霜。」白豐城十四歲,對男女之事也有了一知半解。他從小和白吟霜一起長大,可謂是日久生情濃到骨子裡,這會兒聽了姜氏的話,真是急紅了眼。
「哦,你妹妹啊。」老婆子指著湛泫苑道:「我看見她跟著胡公子走了。」
胡公子?吟霜不會是喜歡上胡公子了吧?白豐城心底又酸又急,狂奔著趕到湛泫苑。守門婆子見是客人,便放了行,白豐城悄悄入內躲在雪堆後遠遠的看著吟霜。而白吟霜正站在雪地里仰望著練武的胡一刀,並接手虎子、小鷹手裡的活計,為一刀端茶倒水。
待胡一刀耍了一遍胡家拳法,剛停□姿,白吟霜已捧著瓷杯藉機上前,嬌聲道:「胡公子請喝茶。」
「我不想喝。」胡一刀不接茶杯,冷著臉問:「你來幹什麼?」
白吟霜瞅著胡一刀,眼中浮起淚珠,滿含委屈道:「我是來看胡公子練武的。」
胡一刀皺眉道:「我習武的時候,不喜歡給人看。你走吧。」
「不!」白吟霜上前扯住胡一刀的袖子,尖聲懇求:「你不要趕我走。胡公子,你就像我心中的大俠一樣,那麼英勇,那麼厲害,你一定會容納我這個小女子的。我只是想看著你,服侍你,我不求你回應,胡公子你就當我是小貓小狗,放在一邊好了,不要趕我走!」
說什麼吶?胡一刀一點不明白吟霜講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啊?胡一刀扯過自己的衣袖,轉朝一邊的長隨使眼色。
小鷹隱下諷刺的目光,沖白吟霜笑了笑,當吟霜以為有人幫忙說項時,他搭腔道:「可這小貓小狗是不是也太大了,讓人不在意都不行。畢竟,我主子眼睛好好的,沒瞎!」
剎那,吟霜白皙的臉頰湧上鮮紅,她終究還是孩子,又被吹捧慣了,哪聽過這般的嘲諷?立即低頭跺腳,十指交握著扭動,羞惱的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躲在一旁的白豐城不忍心她難堪,步出雪堆走向吟霜,勸說:「我們回去吧。」
不,她怎麼能這樣就走了?她還沒跟胡公子說上幾句話,更沒讓對方記住自己。好容易追到湛泫苑,她不能灰頭土臉的回去。白吟霜淚盈盈的瞄著胡一刀,哽咽道:「我不能就這麼走了,讓胡公子誤會。」
他誤會什麼了?胡一刀覺得和女人說話真是太難懂了,還是紫薇小妹好,話語條理分明,更難得的是不會哭哭啼啼。
白豐城也不是傻瓜,看吟霜今日的舉動心一沉,雖然在別人的園子裡,仍是不吐不快。豐城吸了幾口冷氣,暗壓心火方道:「你不是說喜歡我,要嫁給我的嗎?怎麼倒向他獻起殷勤?」
白吟霜面帶驚恐的望著豐城,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滑落臉頰,嗚咽道:「哥哥,你為什麼要壞妹妹的清白?我說喜歡你,是因為你是吟霜的哥哥,你怎麼會誤會我要嫁給你?」說著說著,吟霜的視野轉向胡一刀,溫柔的注視著他。好像天地間除了眼前這個男子,再沒有人入她的眼。
白豐城聽著吟霜否認的話語,目睹她對另一個男人的柔情,心疼的幾乎麻木。他不信往日體貼的吟霜會這麼對他,白豐城怒視胡一刀。是了,是胡公子勾引了自己的吟霜,不愧是世家子弟,不過見上一面,就讓吟霜動了心。但吟霜還小,她哪裡知道胡公子根本靠不住,要不,剛才怎會如此對她?
白豐城愈想愈惱,忽然揮出一拳打向胡一刀的門面。胡一刀莫名其妙的擋下拳頭,方欲說什麼,白豐城一掌又至。胡一刀開始也不願動真格,但也頂不住對方發瘋拼死的追擊啊。人被打疼了自然會發火,何況胡一刀不覺得自己有錯。如此循環往復,形勢等同於報復般惡化而下,胡一刀還好畢竟是練家子,白豐城身上卻早已是青一塊紫一塊了。
白吟霜見兩個男孩為她動手,而且有越打越烈之勢,心頭喜的快瘋了,臉上仍是一片焦急的神色,嘴裡不停的喊著:「胡公子、哥哥,你們別打了,不要為吟霜打架。胡公子、哥哥,你們要為吟霜保重啊,別打了……」
湛泫苑的鬧劇不過片刻就傳到了紫薇耳里,倒為她解決了一直以來的困惑。紫薇弄不明白,夏蘭心和白吟霜為什麼會這樣大膽的勾引胡一刀,有什麼憑藉讓她們以為,自己會成功讓男人上套?
此刻,紫薇倒是明白了。她們並不認為一定會成功,但勾引一下又沒任何損失,而且不做,怎麼會知道結果如何?若是不成,頂多放棄一棵搖錢樹,看,這不是把胡一刀成功拉下水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多寫回帖,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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