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珠之雍正當道 11四百般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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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炎熱的夏季悄然而逝,黃河兩岸的災民也得了妥善的安置,多是重歸故里,也有就地落腳尋生計的。而這些,都是當地官員的事務,賑災的隊伍已經默默轉回來處。

    弘晝等人帶回了災民所書的萬民傘,和各地鄉紳抒寫的謝詞,並有同去的八旗子弟,沿路記下了救災的點點滴滴。乾隆把這些事挑揀著抄錄了,揚揚灑灑的寫入聖旨,把其懸掛於午門口,由得百姓瞻仰。

    乾隆的此舉,大大贏得了民心。此次賑災出力的不僅是朝廷,更多的是天下的百姓。如今,皇上讓他們看到了當日付出的成果,怎不欣喜?

    況且,如今順天府內高興的可不只是百姓,不少滿洲八旗的府第中更是歡天喜地。為什麼?兒子長進了,可不就是父母一生所盼嗎?那些個跟著去黃河兩岸賑災的八旗子弟回京後,人是瘦了黑了,但也成熟了懂事了。

    這不?清晨不用三喚四請,他自己會起來梳洗用膳,並在院子裡習武誦讀,完畢之後必會來主屋叩拜請安,這都是以往不敢想的。而且,其接人待物有禮數了,知道分寸了,凡事會為家族考量,不再意氣用事了,更懂得人之常情了。

    經過幾日的相處,讓這些個以為一輩子要給兒子善後的權貴、大臣們,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叫那些個當日怕孩子受傷,沒有讓兒子去歷練的權臣們,後悔莫及。

    看到八旗子弟的轉變,不僅滿臣們欣慰,連乾隆都在朝堂上讚揚了多次,有兒子去賑災的阿瑪們,更是面子裡子都全了。為此,當乾隆宣布一月後,通過審核的八旗子弟往城外集訓的事。

    聞訊,多隆等人的阿瑪是迫不及待的回府擺宴,明面上說知道軍營的苦,要先給兒子好好補一補,也讓親戚朋友聚一聚,大家高興高興。實則哪個不明白,這是變相的炫耀。以前是沒資本,如今兒子能耐了,自然要拿出來顯擺顯擺。

    為此連著十幾日,各府第輪流擺宴席,而此中的常客便是依爾根覺羅·鷹。在眾多孽子的阿瑪們看來,沒有此人,便沒有如今的孝順兒子,對他自然高看一眼。當日,皇上敕封他為貝勒爺,眾人背地裡還覺得不服氣的,而今卻以為皇上不愧是九五之尊,十分有先見之明。初時,皇上在朝堂上說的那番話,示意以提拔依爾根覺羅·鷹為餌,刺激八旗子弟學好,目下看來,此言果然不虛。

    提起依爾根覺羅·鷹此人,初時權臣們並不怎麼看好。因其出場太過鋒芒畢露,之後又沒眼界的求娶漢女公主,開罪御史。雖說皇上洪恩,封他為貝勒,但在眾人眼中,依爾根覺羅·鷹年紀輕輕就得此殊榮,一朝魚躍龍門,簡直就是變相的捧殺嘛!

    然而,其後八旗的挑釁,各方的打壓,都被依爾根覺羅·鷹一一化解,還與諸多八旗子弟成了莫逆,這是眾臣所沒有想到的。依爾根覺羅·鷹的手段,明眼人看在眼中,暗自心驚不願得罪。更何況,依爾根覺羅·鷹的背後還有瑞珍公主。

    說到瑞珍公主,重臣們更想嘆息。把漢女敕封為公主,前朝不是沒有。當今聖上又一直憑喜好做事,有這麼一出,倒也不奇怪。但,這些大臣們是陪著皇上多年的,看著乾隆對令妃娘娘的疼寵,對五阿哥永琪的器重。然,這瑞珍公主一到,皇上原本心頭有分量的人物,竟都成了無足輕重的,不可謂不震驚。

    當初,永琪迎娶平民為妻,因由澄瑞亭一案而起,據說其中隱情,也與瑞珍公主有關。那些個人老成精的臣子皆知,皇上想要滿漢一家親不假。但絕不會讓一個娶漢女為嫡妻的皇子,繼承大清江山的。皇上等同已經變相的捨棄了永琪,五阿哥可是這些年來皇上最喜歡的阿哥啊!可如今呢?眾人在感慨的同時,未免唏噓。

    五阿哥怎麼會娶個漢女?是因為澄瑞亭茶會引出的醜聞,而不得以為之。為此,眾臣對永琪的婚事,也只得睜一眼,閉一眼。想來,總比污了皇室的聲名,降了大清的威信好。然而這麼一來,在大臣們眼底,瑞珍公主即便與此案無干,但在皇上、太后的心頭,在他們的轉念之間,只怕亦失了不少寵愛吧?

    怎料,其後御花園中瑞珍公主的愛犬衝撞令嬪,此事鬧得沸沸揚揚,甚而某些大臣不顧君意,把這事提上早朝,想以眾臣之力,給皇上施壓排擠瑞珍公主,可結果呢?皇上不僅沒有因澄瑞亭一案,對瑞珍公主失了寵幸,反而保定了瑞珍公主,愛屋及烏連一條狗都不願處置,要知道,令嬪娘娘可是懷著龍子的。

    經由此事,還有哪個不長眼的,看不清瑞珍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每每想到此處,大臣們心底就湧出更多的懊惱,一次次責備自己手腳太慢,竟讓依爾根覺羅·鷹這麼好的人才,成了皇家的嬌客。心道若是他娶了自家的女兒,對兒子日後的仕途,對整個家族的利益,對……然而,說這些已經晚了。若在五個月前,或許還沒幾個人把瑞珍公主放在眼裡,但今時今日,誰還敢小覷於她?何況,與皇上搶妹夫,那豈非找死?

    不過,雖說對自家女兒而言,攀上依爾根覺羅·鷹這顆良木已是無望了,但與其相交,對膝下的兒孫還是有好處的。這不,曾經頑劣,人稱紈絝子弟的京城惡少們,不就轉了心性,成了人人口中浪子回頭的一段佳話了嗎?

    既然,連道貌岸然的權臣們皆有如此的想法,那麼其家府邸中的夫人與愛子說及此事,自然更是長吁短嘆了。哪個母親不想女兒有個好歸宿?而且,對方還是這等有本事有手段的。可惜,女兒不能與公主相爭。何況聽自家老爺說,與依爾根覺羅·鷹婚配的瑞珍公主還是個十分得寵的,那就更不能得罪了。

    然,大臣和其夫人明白,可他們膝下的寶貝女兒未必明白。滿人的姑娘大多豪爽大方,因選秀之事,從小被捧著寵著,家裡擺宴不僅不會同漢人的大家閨秀般縮在閨房裡,往往結伴在旁,笑看著前院的男子,在心中評估著對方的斤兩。要知道,京師權貴們俱有人脈,不少未婚配的格格阿哥,都是皇室指婚前就相中對方,其後讓阿瑪額娘進宮請託,向交好的娘娘妃子們求旨的。

    這不,依爾根覺羅·鷹一戰成名。而後,大臣和其子弟們在家又不避諱的談論,府上小姐聽多了難免好奇,借著擺宴之日,紛紛暗中打量。此番一探二看之下,雖知不可為,但心底未免悄悄萌動春情。只是,相逢恨晚……

    順承郡王府,後園正廳。

    「哎呀,你也來了!」

    「是啊,聽說今日瑞珍公主駕臨郡王府,我自然當前來拜見。」

    「可不是嗎?自從聖上南巡迴京,這入宮可就不如已往容易了。我遞了幾次牌子,都沒能入宮。」

    「就是,我……」

    眾家夫人對順承郡王夫人奉承了幾句,便偕同女兒,與平日交好的密友一同入座,三五人一堆,說著閒話。兩眼卻不住的瞅著院門,生怕瑞珍公主駕到,自個兒卻還在閒聊,失了禮數。這守了半天,公主沒到,竟讓她們瞧見了另一件新鮮事。

    「唉,快看。那不是碩王府的人嗎?她們怎麼會來?」碩王府與順承郡王府不對盤,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整個順天府誰不知曉?

    夫人,小姐們彼此遞了個眼色,悄聲道:「郡王府怎麼會請她們?」

    「我聽說,多隆貝子和碩王爺的庶子很有些交情。」

    「你說的那個庶子,是皓祥吧?我知道,郡王府請他倒在情理之中。不過,那碩王夫人未必是跟著他來的。你們別忘了,當今皇后的養女和碩公主蘭馨,可是多隆的表親,應該是郡王夫人請她來府中做客的。碩王夫人或許是跟著和碩公主來的吧。」

    「你們看!碩王夫人身邊坐著的女人是誰?看那穿戴,可不是個姨娘嗎?她怎麼與個姨娘平起平坐?」

    「哎喲,這事你還不知道?其實,也不是秘密了。那女人叫白吟霜,據說當初在龍源樓賣唱的,被碩王爺的長子皓禎看中了,死活要納了她。這不……」說話的夫人輕蔑朝碩王夫人處瞥了一眼,冷笑道。

    在座的夫人、小姐對如此不知輕重的姨娘是看不上眼的,何況白吟霜是個賣唱女,這等的身份如何配與眾人同坐?只是現下在郡王府做客,她們不好說什麼。

    「碩王夫人也是個奇怪的,你們瞧她,與和碩公主沒一句話,對兒子的妾侍倒照顧有加。在外這麼不給媳婦臉面的,真真少見。」

    「可不是麼?到他人府上座席,誰會帶上兒子的小妾?真不知曉,她把和碩公主置於何地?」

    眾人譏笑了幾句,有人奇道:「碩王夫人在和誰說話?」

    「是福倫夫人吧?」

    「那我是沒看錯了?」女人哼笑道:「虧她們還坐在一起說笑。當初,她們兩家的兒子在龍源樓鬧事,連骨頭都摔斷了。這事可是鬧到御駕跟前啊!直到皇上出面遊說,雙方才作罷,但彼此也不再往來。難道,她們過了幾年就不記得此事了?再說,福倫家不久前還傷了多隆,郡王妃會請福倫夫人來府上嗎?」

    「恐怕,她和碩王夫人一般,是占了媳婦的光吧?她的大兒子福爾康,不是娶了多羅格格嗎?」

    「你是說晴格格吧?」

    眾人彼此會意的交遞著神色,之中有人挑眉,壓著嗓音道:「郡王夫人怎麼會請晴格格?她而今的名聲可……」

    「誒!不可胡言。當初的謠言已經壓下了,且不論信與不信,那晴格格好歹也在太后跟前伺候了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非如此,還能順當的嫁人嗎?」

    「你的意思是?」

    「蘭馨格格、晴格格同是皇宮內出嫁的格格,一個是皇后娘娘的養女,一個是太后身邊的紅人,又都是忠臣遺孤,若請其一自當兩者都請,才不落人口舌。不說故去的先人,單就這宮裡的貴人,如何得罪得起?」

    聽了此話點頭者有、附和者有、沉思者有,卻不想旁側有人發笑說:「碩王夫人和福倫夫人,許是無人與她們攀談,才湊成一桌的。不過,她們那桌可真有意思。碩王夫人身邊坐著個姨娘,那福倫夫人旁側竟也依樣畫葫蘆,坐了一個。」

    某人譏笑著瞥了眼福倫夫人與碩王妃,哼笑道:「就算是親王夫人,對兒媳也是和和氣氣的。更別說,她們兩家兒媳的身份可比她們……哼,真不知道她們是怎麼想的。」

    「就是!我……」

    「瑞珍公主駕到!」眾人正說得興起,忽聞公主駕臨,急忙起身相迎。

    眾家夫人小姐紛紛抬眼望去,只見數十道身影,簇擁著月白色宮裝的少女由遠而近。不少人以為少女會怯場,沒想到對方舉止大方,行止間一派雍容,比真正的金枝玉葉更具氣勢,更有威嚴,使在場之人暗暗收起了小覷之心。

    天佑端坐上位,受了主僕之禮,方頷首示意眾人入座。其下的夫人、小姐,在天佑凌厲的眼神下,別說攀談,就是大氣也不敢喘。虧得丫鬟上前倒茶端糕點,多少擋住了瑞珍公主的視線,眾者方舒了口氣,隨即又悄然端詳瑞珍公主不提。

    「咦?這糕點不是府上準備的。」順承郡王夫人嘀咕道。她怕奸人鑽了空子,讓瑞珍公主吃出個好歹,那……順承郡王夫人想到此處心頭一凜,招過布膳食的婢女低聲喝問:「這些點心是哪來的?」

    丫鬟福了福身,稟道:「婢子回夫人話,是少爺命奴婢送來的。」

    順承郡王夫人聞言,細看了丫鬟一眼,眼前的丫頭卻不是自家魔王的貼身婢女是誰?然,順承郡王夫人轉而一思,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他沒這番細膩的心思,趕忙又追問道:「這是少爺叫你送來的?他原話是怎麼說的,你說一遍給我聽。」

    「少爺說,手腳穩當些,把糕點送到主位去,這是鷹貝勒特意給公主準備的吃食。」

    原來是鷹貝勒,那就對上了!聽說,鷹貝勒在賑災途中,仍不忘給瑞珍公主送禮,難怪有這麼一出。

    實則,依爾根覺羅·鷹此舉掃了順承郡王府的臉面。但順承郡王夫人沒置氣,一來依爾根覺羅·鷹救過多隆,對府上有恩。二者,依爾根覺羅·鷹與瑞珍公主有婚約,依爾根覺羅·鷹為了討好公主,送些小點心,亦在情理之中。

    既然是鷹貝勒特意備置的,不讓瑞珍公主知曉,可不是白獻殷勤了嗎?想及此處,順承郡王夫人笑看著天佑,開口道:「今兒的糕點,瑞珍公主可要多吃些啊!」

    未等天佑疑問,碩王夫人先一步譏嘲道:「怎麼?你家的糕點,難道比宮內的還要精緻?」

    碩王夫人心頭有氣。她今日之所以來順承郡王府,是為了兒子皓禎和吟霜。自從比武大會之後,那賤人的兒子皓祥過得一帆風順,而碩王府真正的主子爺皓禎,卻好似被人遺忘了一般。就連王爺,也因為多有人誇讚皓祥,而對著庶子和顏悅色了幾分。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當年,她狠心用襁褓中的親生女兒吟霜,換了可以為自己重得寵愛的兒子皓禎,她不是沒有後悔過。對於皓禎愛上吟霜,她是一百個歡喜,以為上天仁慈,才讓女兒回到了她的身邊,並成就了一段好姻緣。

    碩王夫人面對吟霜常常心虧,便總想著給她最好的。可是,皓禎娶了和碩公主,她連女兒小小的心愿也不能達成。竟只能委屈女兒,做個無名無份的妾侍。碩王夫人恨蘭馨奪走了本該屬於女兒的地位,更恨她不識時務,硬是要與吟霜爭奪皓禎的寵愛。

    皓禎尚主,是為了今後的仕途。可如今,蘭馨不僅沒有幫著他,更到宮中訴苦,致使皓禎被皇上、太后所厭棄。此消彼長,反倒讓皓祥壓了皓禎一頭,碩王夫人是悔不當初。若早知道有這麼個結果,她怎會讓皓禎娶個不知好歹,不識本分的格格?

    碩王夫人覺得自降身價前來,順承郡王夫人竟只顧著安置蘭馨,把她晾在一邊。害她丟臉的坐在偏座,而兒媳卻上了主桌,這豈不是讓人笑話?可是,就算受了這般的怠慢,碩王夫人也不能由著性子袖手而去,她來是為了和各家夫人多聊聊,說說皓禎的好處。

    當初,皓禎捉放白狐的美談,不就是由她的口,渲染到整個皇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嗎?蘭馨為何對皓禎死心塌地?皇上為什麼會把格格嫁給皓禎?與這傳言密不可分。碩王夫人深信,她能讓皓禎成一次英雄,就能成第二次。

    也許,她該旁敲側擊的說蘭馨格格不敬長輩的話,接著細細敘述蘭馨怎麼虐待她可憐的女兒吟霜的。最後,紅著眼哭訴兒子和吟霜的感情,和蘭馨格格的毒辣。如此傳開了去,就是皇后也不敢再為了蘭馨,明著打壓皓禎了吧?

    是的,這些話會有用的?在座的都是女人,更有那麼多豆蔻女兒,她們正是嚮往情愛之時,她們會羨慕皓禎和吟霜的感情,進而幫著她們。晴格格不就是這樣嗎?況且,人都會同情弱者。她的女兒吟霜,多麼的楚楚可憐,除了蘭馨那惡毒的女人,有誰忍心讓她受苦?

    碩王夫人打定主意,可惜,左等右等無人與她交談。最後,只能與無人搭理的福倫夫人圍坐一桌。碩王夫人如何不惱?她以為是此間主人暗中下套,想讓自己難堪。故而,聽得順承郡王夫人說話,下意識的開口反駁。

    順承郡王夫人輕輕瞥了碩王夫人一眼,沒與其爭辯,轉首沖天佑微笑道:「這些糕點是鷹貝勒特意送來的。」

    「哦?鷹貝勒真是有心了。瑞珍公主可別辜負了他的一番心意啊!」和親王夫人吳扎庫氏打趣道。

    場中也只有吳扎庫氏敢這麼說。她與天佑並沒多少交情,但她的身份擺在那,她是弘晝的嫡妻,是天佑的嫂子。今日她陪同天佑來順承郡王府,亦是太后的吩咐。

    太后私下曾告訴她自己的憂心,認為天佑為人太冷淡,怕涼了額駙的心。自從太后聽說京中權貴爭相宴客,盡數請了依爾根覺羅·鷹之後,就策劃著讓兩人見見面,並要吳扎庫氏從旁撮合撮合。吳扎庫氏作為兒媳,自然不敢推卻,方有了此刻勸說的一幕。

    眾家千金瞧著瑞珍公主毫不扭捏的品嘗糕點,心頭是又慕又妒。今日在場之人,無不是侯門大家的格格,她們生而就有選秀的身份,家中長輩哪個不寵著疼著?但她們也明白,有得便有失,十多年的風順日子,是要用一輩子的姻緣來換取的。選齡一至,她們就身不由己,阿瑪瑪法是沒指望的,在他們眼中女兒一人的幸福,遠遠比不上家族的前程。

    其後,運氣好些,得貴人相助的,便指給知道些底細的男人。反之,入宮為常在、為答應,戰戰兢兢伺候與父母年齡相若的皇上。對,她們之中未必沒有野心的,可她們更了解後宮的殘酷。就算一時得了聖寵,還得防著別人的算計。此外,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聖上今日能寵你,明日也同樣能把你棄之如敝屣。

    無況,即便嫁與如意郎君,對方哪個沒有妾室,沒有通房丫頭?甚至,連孩子都有了,嫁過去能舒心嗎?而皇上,那更是左擁右抱佳麗三千,作為一個小小的美人,何時有出頭之日?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這樣的深情她們不敢想。世上男兒,有幾個不是三妻四妾?平民百姓亦是無錢無勢,才只能守著糟糠妻。便是天之嬌女,她們也不曾羨慕過。好比皇上最寵的格格固倫和敬公主,一出生享盡榮華,卻也逃不過撫蒙遠嫁的命運。那蒙古額駙就算敬著公主,怕著公主,身邊也未必沒有一兩個知心人。若非如此,和敬公主還未有嫡子,如何便有了庶女呢?

    然而,眼前的瑞珍公主,竟由一介漢女爬上了固倫公主之位,並得如此情深意重的額駙傾心,怎叫人不妒恨?依爾根覺羅·鷹才方過弱冠之齡,武藝超群人又有膽識,長得也是英俊瀟灑,再挑剔的亦難找茬兒。

    最重要的是,他對瑞珍公主一心一意啊!聽多隆等知情的人說,瑞珍公主當年救過依爾根覺羅·鷹,因此他便對瑞珍公主感恩至今。聽說對方成了公主,立刻進宮打擂台,拒絕皇上的賞賜以求婚旨,這般重情義的男子,可不多見吶!

    有些個吃不到葡萄的,只怕要說葡萄酸。認為依爾根覺羅·鷹求婚,不過是因為瑞珍公主如今的地位。但依爾根覺羅·鷹並非無才,從他贏得擂台霸主到至今的作為,皆能看出他的不凡。這樣的人物,有必要靠裙帶關係上位嗎?

    反倒是瑞珍公主,無論她在宮內如何受皇上、太后的寵愛,她的身份若要出嫁,仍是高不成低不就。八旗的世家子弟就是想娶,他們的父輩也是不允的。但固倫公主的地位擺在那,若是把她指給小家小戶,朝廷的臉面何存?這麼一來,瑞珍公主豈非又是和親的命?

    再說,瑞珍公主受寵不假,可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看看前朝,有多少得寵的公主、郡主出關,誰人有個好結果?依爾根覺羅·鷹求親,可不是救她於水火之中?

    更甚者,依爾根覺羅·鷹接了公差遠離京師,亦不忘瑞珍公主,幾次贈禮來京,如何不使深閨中的格格嘆慕,贊一聲情重?

    實則,依爾根覺羅·鷹受託賑災,卻在途中送禮與瑞珍公主,可謂借公濟私。然而,在座的懷春少女,愣是沒有一個在意。在她們想來,覓得有情郎才是後半生的大事。她們不知的是,若此番行事的換了一人,早被眾臣彈劾,不嚴懲也該罰年俸了。可依爾根覺羅·鷹念著私情不假,但更沒耽誤正事啊?何況,他回京後贏得了不少八旗權臣的感激,御史自有後顧之憂。

    言官們回想以往與依爾根覺羅·鷹的對持交鋒,哪曾討到好?更不用提,他還有瑞珍公主這般的後盾了。因此,見皇上未提起,乾脆也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格格們雖不明其中三味,但對依爾根覺羅·鷹對瑞珍公主的情意,是羨慕不已。這般如此,眾千金是越想越不甘。論出生、才情、品貌,她們哪個不比瑞珍公主強?可小小的漢女一朝魚躍龍門成了公主,得寵於太后、皇上,又有了這麼個貼心的額駙。難道,這就是命?

    若說在座的格格們只是心酸,那與天佑同桌的蘭馨、晴兒簡直是錐心之痛,整顆心都仿佛被蟻蟲所啃食。

    額駙,額駙!這兩個字,曾是她們在冰冷的宮廷中希冀的期望,而今卻亦是推她們下地獄的噩耗。晴兒、蘭馨呆呆的看著滿桌的點心,心底是一陣陣抽痛的自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的丈夫,與依爾根覺羅·鷹相較,如此的天差地別?而同樣是皇家的格格天佑,卻能如此幸運?

    「這糕點不錯,嫂子不妨也嘗嘗。」天佑用了塊金絲糕,擦拭雙手,接過丫鬟遞上的普洱茶喝了一口道。

    「你還真捨得!」 吳扎庫氏嗔怪道:「這可是額駙特意給你備下的。」

    天佑並未接吳扎庫氏的話,但笑不語。

    這孩子,也是個滑不溜手的主。吳扎庫氏瞅了天佑一眼,暗暗嘆氣。對於太后的吩咐,還真不知往哪裡著手才好,她要用什麼藉口,讓依爾根覺羅·鷹見天佑呢?一時想不到法子,吳扎庫氏只得沒事找事的說些閒聞,就怕冷了場,天佑覺得無趣擺駕回宮。

    眾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稍息亦不再拘束,順承郡王夫人因依爾根覺羅·鷹的關係,對瑞珍公主頗有些好感,怕她常住宮中和眾家夫人格格們沒有話題,便親自打開話匣子,聊了些時下的趣聞。

    旁聽片刻,吳扎庫氏計上心來,笑道:「瑞珍公主難得出宮,何必再聽我們這些婆子的老生常談?既然,郡王夫人說請了個好戲班子,不如早些去觀台,由公主點出喜歡的戲吧。」

    不待吳扎庫氏遞眼色,順承郡王夫人已聞弦歌而知雅意,附和道:「和親王夫人說的是。公主陪我等說話,確實無趣了些。那麼諸位,我們往觀台邊看戲邊談吧?」

    眾家女眷見主人已起身,亦趕忙下座,烘雲托月般的伴著瑞珍公主出了二門。


    卻說命婦、福晉們帶著女兒、小兒往前院而行,其中竟有一人緊拽著另一女子的手,與他人背道而馳,悄悄步向偏僻的迴廊。

    「你是白家姐姐吧?」紫薇盯著白吟霜,悄聲試探道。

    白吟霜當年往夏家作客,已經十四歲了。雖說女大十八變,但眉目之間仍保留著幾分豆蔻年華時的模樣。方才碩王夫人對福倫夫人介紹兒媳,不提兒子的正妻,反倒一而再的說著愛子的妾侍。紫薇因為對方與自己相似的身份,卻得碩王夫人另眼相看,不由得在意幾分。

    其後,聽得坐於碩王夫人身側的女子姓白,名叫吟霜時,紫薇心頭微微一震。紫薇靜靜的聽著碩王夫人的嘮叨,聽著她說吟霜是怎麼孝順白勝齡的,說著吟霜是如何委曲求全養活父親的,說吟霜是怎樣懂事乖巧的……

    末了。白姓之人本就鮮有,何況,父女二人與自己記憶中的人同名同姓,這般的巧合萬中無一。紫薇暗中細細端詳,愈看越覺得相像。

    如果說,真正的紫薇是她的恥辱。那麼白吟霜,就是她的榮耀。當年,要不是白吟霜痴傻,她只怕難推脫白豐城的婚約。紫薇凝注著白吟霜,依稀仿佛看到了那個愛慕虛榮,為了個釵子被人利用,陷入他人詭計的女孩。也許,紫薇對自己說,她可以再試一次。

    自從金鎖死後,不,應該從更早之前,在皇上毀諾之時,她就該明白皇家的殘酷。但她不願相信自己的失敗,她從濟南一路走來,曾與榮華富貴僅只一臂之遙,讓她收手如何甘心?

    她開始的目的,不過是想讓大家都知道,見證自己比夏雨荷的女兒強。可是……事與願違,紫薇而今不得不自嘲,她自視太高了,人也太天真了,人人都道君無戲言,她便信了乾隆,把女兒一輩子最珍貴的貞潔獻了出去。結果呢?當她走投無路進了福家,接受了福爾康的說辭委身於他,又得到了什麼?

    當皇上背信棄義,使她從皇妃夢中驚醒,走回認父的老路時。她想的好好的,就算乾隆記起南巡雨露之事,不能容她。為了保命,她可以承托出事實,說自己並非真正的夏紫薇,而是紫薇的親表姐。

    『紫薇』,她可憐的表妹,從小因為私生女的身世被人鄙棄,漸漸與雨荷小姨一般鬱結於心。小姨相思而竭,死前承托出紫薇的身世,可惜病入膏肓的紫薇經不住喪母的打擊,亦甩手而去。唯一留下的心愿,就是代她認父,問問自己的阿瑪是不是真的忘了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是不是真的遺忘了母親記了整整十八年的愛情。

    而她與真正的紫薇從小交好,因紫薇的重託來到京城,願替紫薇承歡膝下,但因皇家威嚴,躊躇著不敢認父。怎奈陰差陽錯,讓小燕子成了還珠格格,她就當是上天的旨意,由小燕子代替真正的紫薇即可。她並不貪慕榮華,並不眷戀富貴,她為紫薇認爹的初衷不過是想為親人,為表妹盡一份心力,雖是欺君之罪,但其情可憫。

    之後,她進宮為婢,既有私心又是身不由己。私心是,想看看小燕子過的好不好,更想知道皇上有沒有忘記雨荷小姨。身不由己的是,五阿哥愛上了小燕子,不願和小燕子做兄妹,一定要她們倆還原身份,她不願進宮可亦不敢說破,最終不得不聽五阿哥安排。

    如果,皇上硬要追究*之事。她也有一套說法,為自己開脫。

    她表示曾為紫薇叫屈,為小姨不值,可是進了皇宮,見到了皇上,她才明白皇上的難處。小姨說過,『她等一輩子、想一輩子、盼一輩子、念一輩子,可我仍然會感激上蒼,讓我有一個可等,可想,可盼可念的人。否則,生命就好像一口枯井,了無生趣。』她一直不明白小姨話中的意思,直到見了皇上,才懵然醒悟。

    因為小姨、表妹的種種,她未見皇上便已有牽掛,當相逢之時,見皇上那麼仁慈、寬容、威儀……心頭難免情愫暗生。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沒有絲毫的妄想。哪料南巡途中,皇上竟仿若瞭然她的心意般,對她噓寒問暖,體貼入微。她一時情不自禁,鑄成大錯。

    而後,皇上忘了一夜纏綿之情,她本想遠離,可又不放心宮內的丫鬟金鎖,小燕子、五阿哥也不肯放過她。不得以,她只得尾隨回京。往後的日子,她是如履薄冰,直到五阿哥說穿了小燕子的事,她被皇上懷疑、被禁足漱芳齋、被驅逐出宮……她是生不如死啊!

    至於,福爾康納她為妾之事,只要推說福家貪慕權勢,娶了個多羅格格不算,還想要更多的保障來搏個仕途。為此,福家在山窮水盡之時收留她,對方堅信她是皇上的私生女,便是如今惹怒了皇上,皇上也總有一天會消氣,慢慢想起她的好,再次疼寵她,進而愛屋及烏提拔福爾康。自始自終,她只是顆被利用的棋子。

    雖是這麼想的,但不到萬不得已,紫薇是不會這樣說的。畢竟,如此一來,福家、五阿哥、小燕子,必會對她群起而攻之,她等同背水一戰。到時候,兩方的勝敗,取決於皇上對夏雨荷的愧疚。若是皇上還念著夏雨荷,即便對她的話半信半疑,也能因為她是雨荷的侄女,而網開一面。然而,皇上對雨荷的憐愛內疚,已經被她、被小燕子、被福家、消耗的所剩無幾了。

    紫薇知曉自己和白吟霜沒什麼交情,之所以與其相認,是因為福倫夫人已經悄悄命人尋找夏家的遠親,或是,濟南大火一案中夏府的漏網之魚了。而她既怕,又無力阻攔。她從福倫夫人日益冷淡的眼神中,明了如今的地位。流產當日,大夫已經委婉的告訴她,她這輩子是沒可能再生育了。她猜福倫夫人也一定是知道的,那麼她如今對福家的價值,也就只剩皇上有可能回心轉意的萬一了。

    但,怎麼可能?

    是的。別人不知道,難道她還不了解皇上對自己的冷淡嗎?簡直可以說是視若無物。無怪乎有人言,最無情是帝王家。前一刻對你柔情蜜意,下一瞬早已把你遺忘在塵埃之中。

    她怕,怕福倫夫人真找到了夏家的人證,而此人不是來賜她富貴,而是生生挖掘她真實過往,陷她於絕境的閻羅。她此刻怕了,想離開卻已經晚了。金鎖的死,使她失去了唯一可靠的親信,福倫夫人又刻意在她身邊安插了眼線,她即便想逃,亦是舉步維艱。而且,她除了幾個銀釵子,和不值錢的鐲子,便身無分文,想離開福家談何容易?

    紫薇明白,若是福爾康母子從她身上看到崛起的希望破滅了,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日子。是的,事到如今,已沒有迴旋的餘地。她一步錯,步步錯。當日狠心除去夏家百餘口人命,得到的不是一步登天,而是無家可歸舉目無親。這幾日,她日思夜想,卻沒有想到任何一個可以求助的人。

    至於之前姐妹相稱的小燕子,她從未想過。問小燕子借錢,非得給她鬧得人盡皆知不可。這般一籌莫展之際,竟叫她得逢舊識的白吟霜,可不是瞌睡送枕麼?紫薇如今也顧不得尋思她與吟霜有沒有交情,對方是不是會施與援手了。此刻,白吟霜在紫薇眼中似同浮木,使她下意識得緊緊抓在手中。

    「你是……」白吟霜看著眼前的紫薇,疑惑的打量著。她之所以跟著紫薇走,不僅由於對方拽著她的胳膊,更因為她們相似的身份。

    這幾年來,無論碩王夫人對她如何照顧,白吟霜總有不安的感覺。今日她初次過府為客,戰戰兢兢的坐於碩王夫人身畔,自以為有碩王夫人撐腰,便什麼都不用怕了。誰知,無人與她搭話就算了,竟還有許多女人用輕蔑的眼神掃視她,害得她連公主駕臨都不敢抬頭。吟霜心頭震怒,卻不敢發一語。

    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拍馬也不及在場的貴女。這口氣,她只能忍下。吟霜刻意低下頭躲避他人的目光,分心聽著碩王夫人與福倫夫人投機的閒談,得知福倫夫人身側的姑娘和自己一般是個妾室。更奇得是,那名紫薇的女人,一個勁的偷瞥著自己。

    吟霜暗暗欣喜,以為紫薇同自己一樣惱怒眾人的不理睬,便打主意先與身份相若的人招呼,以解尷尬。為此,當眾人離席,紫薇暗中拉著她往僻靜處,她並未抗拒。只想著交談片刻後,二人聯袂回去看戲時,可以不必那麼孤單,心情就好了些許。哪料對方忽然口稱妹妹,令她詫異萬分。

    「我是夏紫薇,你小時候來我家住過。就是濟南夏家,你不記得了嗎?」紫薇急切道。

    記得,她怎麼可能忘得了!忘了那個讓她改變一生的地獄!白吟霜不只一次的問自己,如果當初沒有去濟南,沒有入夏家,那麼……是不是一切將會不同?

    的確,憑她的身份,如今成了貝勒爺的小妾,已經是高攀了。可是,為了爬到今天這個地位,為了在王府站穩腳,她付出過多少?

    白吟霜苦笑,十四歲的自己還是個鄉下小丫頭,雖然知道用自己的本錢迷惑男人,可哪裡曉得城裡小姐們的彎彎道道。她當初正是愛美之時,自是羨慕夏家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所以,夏蘭心送她釵環,她高興地收下了。誰知蘭心包藏禍心,送的贈禮卻是夏紫薇的首飾。而夏紫薇又利用無辜的自己,由釵環一事反擊夏蘭心。

    夏紫薇、夏蘭心之間誰輸誰贏,她不想知道。但蘭心、紫薇把自己陷入她們之間的爭鬥,並利用自己成為打擊對方的利器,白吟霜怎能不恨?

    如果,夏蘭心沒有送她首飾,她就不會叫白勝齡保管,讓他乘機典當了手鐲釵環去贖小唱。小唱沒進門,便不會逼死白夫人。吟霜知道白夫人不喜歡自己,但從未缺什麼短什麼。但從那小唱成了白夫人,她過的是什麼日子?

    每日四更便要起身,洗衣、做飯、餵雞餵鴨、打掃破屋,待小唱醒來,她又要給小唱端盆倒水,百般奉承,就怕她暗中用針戳她,用手掐她。而且,小唱下手陰狠,每每傷口都在女兒家羞於啟齒之處,使她不敢對人明言。何況,一心在小唱身上的白勝齡,怎麼會為自己出頭?

    白勝齡當日休妻害死結髮妻,明明得了她的首飾買了小唱,東窗事發之時卻推了個一乾二淨,把什麼事都推給了自己。那時候,她便對這個叫了多年的爹失望了。想那白夫人一輩子為白家做牛做馬,什麼事都想著白勝齡,為他到處打點。白勝齡說要考秀才,什麼事也不管。白夫人二話不說,咬緊牙供白勝齡攻讀。可最後,她得到什麼下場?

    那白夫人可還是對白勝齡有恩的,而她白吟霜,不過是白勝齡一時好心,揀來的孤女。她從小吃的用的,哪樣不是白家的?為了小唱,白勝齡連白夫人都可以捨棄,何況是她?不出所料,自從白勝齡娶了小唱,眼中便再也看不到她這個被人欺凌的女兒。

    不僅視而不見,更讓她小小的肩頭攬下了所有的家事。亦是如此,她才了解以往白夫人的難處,柴米油鹽醬醋茶哪樣不要錢?可是,白夫人一死,承下擔子的便是自己,她又哪裡有這番手段?

    她本想偷偷找白豐城哭訴,但她看見了什麼?白豐城竟壓在小唱身上瘋狂的律動,用那張說著愛她的嘴,纏綿的吻著小唱的紅唇。那小唱可是白勝齡的續弦,白豐城的繼母啊!她不經意間驚呼出聲,竟被小唱拖入房中肆意□。

    小唱威脅她,若是她胡亂說話,就把她賣入勾欄。白吟霜看著讓小唱迷了心智的白豐城,又覷視著被小唱哄著日夜攻讀的白勝齡,沒有任何依靠的她只能沉默。甚至,還要為兩人的姦情做掩護。

    歲月不會因為人的痛苦而停滯,在白吟霜度日如年的三個春秋里,白豐城死了,小唱跑了,白勝齡垮了。而她,則是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頗有風致的小唱勾引白豐城,十六歲的男孩哪裡抗得住這般的誘惑?憑小唱予取予求需索無度,不過兩年就瘦的皮包骨頭,腿腳都無力的打顫,有時候竟無緣無故的咳出血來。

    小唱把白豐城反鎖在屋裡,又適時的說出懷孕的喜訊,喜上眉梢的白勝齡哪裡還記得有個兒子。不久,白豐城死了,眼見小唱臨盆的白勝齡並沒有多傷心。小唱一舉得男後,白勝齡對她更是言聽計從,把地契銀子交由小唱保管。

    剛巧,孩子生下百日正逢三年一度的科考,白勝齡前腳剛出家門,就有漢子入了白家的門。這個男人白吟霜見過,是村裡的閒漢,也不知哪日和小唱勾搭上了。在吟霜的記憶中,小唱和閒漢不止一次在偏僻處*。仔細想來,小唱生的那個孩子不像白家父子,眉眼反倒酷似閒漢。

    白吟霜在三年的苦日子裡,不僅懂得了如何操持生計,更練就了察言觀色的能耐。當年,在白夫人底下過活,只要不觸怒她,不與她對著幹就不會挨罵。可是,白家由小唱作主後,即使白吟霜再苦再累,哪怕一丁點的不周到,或是小唱當日心裡不舒坦,她便是小唱發泄的對象。

    三年來越發敏感的白吟霜,看到閒漢從白家正門而入,就覺得不對勁。逼白勝齡休妻,在白勝齡眼皮底下引誘白豐城,折騰死繼子,還能讓丈夫疼寵到心底的女人,能是個簡單人物嗎?小唱平日小心翼翼,從沒給白勝齡、村人抓到過把柄。而今,卻在光天化日之下,讓閒漢從正門而入,怎不讓人生疑?

    白吟霜立刻悄悄塞了幾個燉熟的土豆溜出門,躲入遠處河邊的草堆里,細數了白勝齡回家的日子,才敢爬出草叢走到村口探聽。不想,正遇上白勝齡在自家門口與人爭執。

    白家院門處圍了不少人,吟霜躲於人後聽了片刻,方知曉在她躲出門的期間,小唱賣了白家的主屋,兜了所有的銀錢抱著孩子,和閒漢私奔了。白吟霜聞言是一陣後怕,心道若是那日她沒有機警的躲開,只怕早給小唱賣去低三下四的地方了。吟霜往日就奇怪,小唱對自己極是挑剔,卻會撥出空閒教她唱曲,如今看來,還不是想把她賣個好價錢!

    白勝齡再吵再鬧也沒用,白家房契的主人已經改了,就是跑去官府理論也是沒理。白勝齡被新來的房主推出院門,跌落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縮於人後的白吟霜。白勝齡見到她,仿佛抱住了浮木,爬起身捏著養女的肩膀質問究竟。

    白吟霜說出閒漢入門的實情,又藉口小唱欲賣了自己而躲起來,直到今日方敢歸家的事。恨怒交加的白勝齡破口大罵,□無情,戲子無義。欲抬步追討,人海茫茫卻去哪裡尋?白勝齡急怒攻心,又無處發泄,一時昏厥當場。對白家之事隱約知道些內情的村人,聽著白吟霜的訴說,瞧著白勝齡瘋狂的言行,譏笑地說著報應。

    末了,白家早已支離破碎,現今更失去了遮風避雨之所。白勝齡自喻為讀書人,聽不得鄰里的譏諷,只得帶著白吟霜背井離鄉,靠養女沿路賣唱討生活。可笑的是,白勝齡學胡琴,還是因為昔日想討好小唱。閒日裡,一個拉琴一個唱曲頗有易趣,沒想最後成了他唯一謀生的工具,不可謂不諷刺。

    白勝齡從未想過小唱為什麼要走,在他看來,他把小唱從下賤之地贖出,便是小唱的再生父母。小唱如今的作為,簡直就是忘恩負義。但白吟霜在三年噩夢般的歲月中已經明了了,明面上看,白家當家作主的是白勝齡,可支撐著整個白家的,卻是白夫人。

    小唱是在風塵中打滾的,比普通女子可精明的多。她跟著一個要女人養家的丈夫,有什麼保障?白勝齡除了無病呻吟,抱怨東抱怨西,他還會什麼?只要有些本錢的女人,哪個肯選這樣的丈夫?無況,小唱的年歲足可做白勝齡的女兒了。

    白勝齡如何逼原配夫人自盡,小唱也是看在眼裡的。若是這樣的男人有些才幹,或許還有女子願意委身。可他即無能好色,又無恩義可言,怎叫人託付終身?如此說來,小唱淫奔雖在白勝齡的意料之外,卻在世俗的情理之中。

    白吟霜與潦倒的白勝齡四處漂泊,並不是沒有想過離開他。但她一介弱質女流,又兼村姑什麼都不懂,獨自一人怎麼過活?雇短工的人家,不會要她這般不知根底的。可她自賣自身吧,一來她不願簽賣身契,受制於人。二來她也怕,怕主家是個挑剔的,和小唱一般折磨人。而且,她也不甘願一輩子窮困,總想著憑藉自己的容貌手段,過上被人伺侯的日子。

    這麼想著,吟霜有意無意的勸導白勝齡北上。白勝齡此時哪還有讀書人的模樣?小唱給他的打擊,村人的訕笑,仿佛使他一夜之間蒼老了十年。白勝齡披著一頭散發,提著胡琴,踉踉蹌蹌的趕路,從其背後觀望就似個年過花甲的老漢。可也是這個老漢,把白吟霜逼入了更絕望的境地。

    白勝齡此人消極不切實務,為了逃避痛苦,一路進京染上酒癮。某日酒醉,半夢半醒間把熟睡的養女看作小唱,不顧其掙扎硬是發泄了一通私慾。白吟霜醒來,見自己身無寸縷,蒼老的白勝齡□的壓在她的*之上,一時又怨又憤,恨不得一巴掌扇醒白勝齡,找他拼命。

    但此時,兩人以至順天府,又暫住客棧之內,不免人多耳雜。白吟霜心道,自己把事鬧將起來除了名聲受累,還能得到什麼呢?即使在白勝齡睡夢中,一刀結果了他,小二、掌柜為了不擔干係,也是要追究的。思來想去,吟霜只能忍住滿身的酸痛,悄悄移開白勝齡的身子,趁著天未亮,抱起沾染了欲液的床褥、棉被出門清洗。

    白吟霜邊洗邊哭,想著在小唱手底下拼命保住的貞潔,竟喪在白勝齡手中,積怨的胸腔更是起伏不停。當即打定主意,要儘快脫離白勝齡。事後,白勝齡看到養女總有些躲閃,也暗中試探過她,都被吟霜瞞得滴水不漏。

    說來也巧,幾天後吟霜入龍源樓賣唱,竟有個貝勒爺看上了她。白吟霜喜出望外,卻也不敢過分勾引,就怕貝勒爺當場納了自己,卻也捎帶上白勝齡。虧得有一日,那叫皓禎的貝勒為了護住她,與人起了爭執,紛亂的打鬥中,吟霜假意撞上養父,使白勝齡墜樓而亡,去了心腹大患。

    末了,吟霜施盡渾身解數,使皓禎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甚至,為了今後能入碩王府,不得不在熱孝之時,就委身於皓禎。白吟霜明白,她已不是處子,在自己的地頭,好歹還能做手腳圓過去。若是到了王府里,主母要先行驗身可怎麼辦?何況,此時正是皓禎迷戀她之際,她自然得用身子牢牢的束縛住男人。吟霜是怕了,怕自己的身份入不了王府,只得鋌而走險。不過,她做到了,不是嗎?

    皓禎為了她違逆父母,為了她冷落公主,她在皓禎的強勢中,順利進了王府。便是原本對她怒言相向的碩王妃,亦和善起來,對她照顧有加。可是還不夠,遠遠不夠!

    她雖進了碩王府,但至今仍無名無份。要不是那個和碩公主蘭馨,占了皓禎的正妻之位,白吟霜以為自己即使成不了二妻,也絕不會像而今這般不上不下。但,她又能如何?靠皓禎,靠碩王妃一輩子?

    白吟霜深知,男人是靠不住的。而碩王妃對自己好,全是看在皓禎如今對她鍾情的份上。若是有一天,皓禎喜歡上其他女人,那麼等待她的是……吟霜根本不敢想像。她與蘭馨不同,蘭馨是公主,就是沒了皓禎,也有皇上照顧。可是她呢?她沒了皓禎,就什麼都沒了。所以,她只能去拼,只能去搶!

    吟霜隱隱也聽到過自己的閒話,說公主不同意皓禎提拔她,最大一條原因就是她熱孝喧淫。吟霜聞信,氣得幾乎咬碎一口銀牙。若非白勝齡做出的好事,她會在熱孝中誘惑皓禎嗎?要不是白勝齡納了小唱,白家家破人亡,她會淪落到如此的地步嗎?如非夏蘭心、夏紫薇設計她,白勝齡哪有銀子贖小唱?若不是……

    白吟霜哪裡想到每日每夜咒罵的夏家小姐,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呆愣了片刻,方驚呼道:「原來是夏小姐,吟霜有禮了。」

    「哎呀!還叫夏小姐做什麼?叫我紫薇就行。」紫薇對白吟霜有所求,自是親熱的拉著她的手說笑。「你我一別數年,想不到能在異地相逢,可不是有緣?」

    「那吟霜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白吟霜面上盈盈一笑,心底卻難忍譏嘲。想她紫薇,當初盛氣凌人,如今還不是同自己一般,成了卑微的小妾。而且,自己好歹是貝勒爺的女人,可她紫薇呢?聽著不過是個侍衛的妾室,怎能與自己相比?吟霜暗中打量紫薇,覺得對方與記憶中的人相較,差的豈止是分毫!難道,紫薇也是在這些年的歲月中磨去了菱角,和閨秀的氣質嗎?

    紫薇、吟霜各懷鬼胎,然明面上卻很是親近。一前一後,避重就輕的訴說著這些年的不如意。半晌,兩人對視著感嘆道:「原來,你家遇上了這般的慘禍?夏爺爺、夏奶奶我可是還記得呢!真是……」

    「白叔病了沒錢醫才去的?哎呀,這……可不是,只能節哀順變。」

    「紫薇,別想太多了。你比我好些,皓禎娶的蘭馨公主每次見到我,非打即罵。」

    「我是被騙的,被福家騙的!他說他會娶我為妻,哪裡知道他已經成親了。吟霜姐姐,你可要幫我啊!」

    「我怎麼幫你?我是自顧不暇啊!」

    「你那兒的蘭馨公主厲害,我這邊的多羅格格晴兒也不是吃素的。你的皓禎是王爺的兒子,是貝勒爺,蘭馨好歹也要忌憚三分。可是我呢?福爾康只是個小侍衛,他的阿瑪也被貶了,晴兒在福家,是誰都要避其鋒芒的。如今,福爾康趁多羅格格有了壞名聲,偷偷納了我。等過些日子,福爾康對我移情了,還不知道要被怎麼收拾呢!」

    紫薇紅著眼,悽苦的望著吟霜道:「求你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幫我一把吧!」

    你我之間,有什麼情分?白吟霜心裡冷哼著,臉上卻浮現為難的表情道:「紫薇,不是我不幫你,我是有心無力啊!」

    「我知道,我知道。」紫薇握住吟霜的手,懇求道:「我不要你為我做什麼危險的事。只想在身邊留幾兩銀錢,也好有個依託。若是你手頭寬裕……」

    「這……」

    紫薇看著白吟霜明顯把猶豫當作拒絕的手段,不是不惱。心道她一個被貝勒爺寵愛的女人,還會沒錢?但紫薇明了自己與白吟霜之間並無感情,要是鬧僵了,對自己更無益處。紫薇只得咬牙道:「吟霜姐姐,我也不會白要你的資助。你有什麼難處,只管告訴我。」

    紫薇的意思,是要與自己互換利益咯?可是,她憑什麼取信自己?吟霜有些心動,卻不敢冒然答應。她是恨紫薇的,但目下最關鍵的,無疑是取得在王府內的地位。等她成了碩王府的半個主人,要紫薇生,要紫薇死,還不是易如反掌?

    「要是你不信,我可以先幫你達成心愿。」紫薇顰眉道。

    吟霜眉目一舒,訕笑道:「我哪裡是不信紫薇妹妹?只是,我手頭的錢財也不多,都是為今後打算的。妹妹是知道的,這府內上下都要打點。否則,別說你是個妾,就是女主子,都會被奴才們怠慢。要是……要是我能在王府里站穩腳,倒也可以給妹妹一些援助。不說千萬兩,幾百兩總是有的。」

    白吟霜想讓自己幫忙解決和碩公主蘭馨,是不是太高看她了,她自己若有這個能耐,早就把晴兒解決了。可是,欲待不應,又怕到手的銀子飛了。

    紫薇一時間進退兩難,細細思慮片刻,暗道自己為白吟霜對付蘭馨,不管成與不成,吟霜都有把柄落在自己手中,不怕她不給銀子。這麼想著,方頷首道:「過兩天,我會提議福倫夫人去碩王府,並勸說晴格格一起去。那多羅格格晴兒與蘭馨公主是舊識,到時候,晴兒去見蘭馨,我就跟在她身旁,回府之前一定給你個答覆。你……」

    「放心。」吟霜甜甜笑道:「我定不會讓你空手而歸的。」

    吟霜、紫薇達成協議後,又相互說了些體己話,才攜手出了二門,哪裡知曉前院早就為她們倆鬧翻了天!

    作者有話要說:再說說,謝謝大家的鼓勵。其實,我的倒霉還真沒全說出來。耳鳴是關鍵,還有,頭皮怎麼有溢汁性皮炎。也是從耳鳴開始的,也就是兩年了,一直沒好。這病都是從雲南旅遊回來發生的。還有,我因為內分泌失調,胖~~~淚哭。

    我的手切壞之後,第三天,電腦壞掉了。裡面的電源風箱壞了。》《~總於修好,卻碰到家裡一間無人的房間跑進老鼠,家裡要重新裝修,這幾天,我搬到了表姐家暫住,大概要住一個多月,》《~

    因為我的病,寫的可能慢一點,抱歉。

    不過,我些短篇的。謝謝對我鼓勵的朋友。

    夜半紫禁城

    1、 不得寵只能吃虧

    「你十四弟的身子一直不好,聽說你的玉墜子很是靈驗,你這個做哥哥的怎麼一點不心疼你弟弟?若是大阿哥、太子殿下、三阿哥他們,只怕早取下來,給自己弟弟帶上了!你說呢?」

    就這樣,沒有一句溫言軟語,他從小佩戴的墜子易了主。這墜子可是佟佳氏額娘為他求的,昨夜的夢裡,他清楚的記得佟佳氏額娘吩咐自己,要好好戴著墜子,無論如何都不要取下來。可惜,額娘去了,沒有庇佑的小鷹,什麼也留不住。

    德妃,他的生母,不願收養他,卻還容不得他身邊有任何佟佳氏額娘留給他的東西。而後,即便有心人問起他的玉墜子,德妃也能推個乾淨。畢竟,她未親口吩咐自己交出墜子。可事實,與逼迫又有什麼分別?

    可是,這就是深宮,這便是現實!即便有母子情分,不得寵的,也只能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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