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這些人已經不能算是回紇人,而應稱為仆固人了?」聽曹安講完得到的情報,杜懷光笑著說道。
曹安點了點頭道:「他們和葛勒可汗訂立盟約,彼此再無瓜葛,的確不應再算作是回紇人。過金山之前他們和葛勒可汗部下血戰一場,損失了數千精銳,實力已經是大大降低了。」
杜懷光笑道:「既是如此,為何這些仆固人見到某家還這般囂張,似乎覺得能夠戰勝某家?」
曹安道:「他們覺得自己人數比你的多一些。」
說完之後,兩人都是哈哈大笑起來,連李棲筠亦是露出了一絲微笑。
北庭軍和安西軍一樣,哪一戰不是以少擊多?自武后立北庭都護府到現在數十年,北庭軍縱橫天山北麓威名赫赫,把西突厥諸部壓製得服服帖帖的。仆固部久在漠北草原,不知道北庭軍的厲害,不然也不至於在北庭軍面前這般囂張了。
李棲筠笑道:「這仆固部落其實亦是分為兩部分,漠南亦有一部。太宗年間鐵勒九姓南下降唐,仆固部便有一部分留在漠南遊牧自贍,今日在朔方一帶依舊有僕固部落數千帳,皆是忠心向唐。若是漠南仆固族見到這般大軍,立馬就要敗逃了,哪裡敢和將軍交手?這漠北仆固一族不知我大唐厲害,竟然想要和將軍正面交鋒,當真是不知死活。」
杜懷光笑著點頭,漠南仆固族他亦是知道的,朔方軍中便有不少仆固族的士卒,那些都是徹底漢化了的突厥人,雖然屬於羈縻州府之民,可在對唐忠誠上和漢民沒有什麼兩樣。
其實北庭軍中也並非全都是漢民,亦是有著不少的漢化胡人。那些定居了的粟特人和突厥人能漢語習漢俗,和漢民並無多少差別。
若是講道理的話,仆固部落入侵蒲類海,其實算不到回紇汗國的頭上。畢竟仆固人和葛勒可汗已經割裂。不再是回紇汗國的一部分。不過杜懷光知道馬相從來不是個講道理的人,他一直在等著找一個機會進攻回紇,完成打通回紇道的王命,如今機會到了面前。馬相怎肯輕易放棄。
所以仆固人入侵的這一筆賬,不管回紇人是否願意,馬相絕對是要算到葛勒可汗頭上了。
……
五千西突厥騎兵隱藏在唐軍身後的山谷之中,距離戰場極遠。杜懷光並沒有讓這些傢伙參與此戰的打算,因為馬璘明確說過。擊敗強敵之前不能用這些雜魚,戰勝敵人必須要靠自己的力量。
幾年前的怛羅斯之戰便是前車之鑑,本來安西軍殺傷敵人極多,雙方還算是均勢,結果一場夜戰遇雨,負責唐軍後背的葛邏祿葉護頂不住先慫了,帶著大軍逃跑之後讓高大將軍腹背受敵,結果百戰精銳的安西軍竟然是在怛羅斯川吃了敗仗,差點兒就全軍覆沒。
蒲類城下,城外的仆固人集結完畢。和從城中馳出來的仆固人匯合到了一起。從兩部分仆固人的隊列之中,便能看到一些差別。
那些從蒲類城裡出來的,隊形整齊一些,應該是仆固部落的精銳,而從各個帳篷里走出來最終匯聚到一起的,隊形也很難排整齊,一看就知道是一些雜魚。這些雜魚部隊頂在最前面,明顯就是要第一批衝上來當炮灰的。
身後有一座完整的城市,仆固人卻沒有踞城而守的打算,而是選擇了在城外草原之上和瀚海軍野戰。顯然他們對於自己很有信心。當然了他們若是縮回城中防守,北庭軍暫時攻堅不得,不過城外的這些羊馬帳篷卻是要留給北庭軍了。這是草原部落的命根子,他們自然不可能捨得丟棄。
集結起來的仆固人超過兩萬。全部都是壯年男丁,清一色都是騎兵。瀚海軍方面亦是有著一萬人,這樣的敵我比例對於慣於以少擊多的瀚海軍而言,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兩萬敵軍之中,精銳約有五千有餘,應該是仆固部落酋長的主力。另外的則是臨時拼湊起來的。隨著仆固部落軍拉開架勢,兩軍之間的大量帳篷被仆固人快速的拆卸掉移到別處,一塊巨大的空地便是呈現在杜懷光的面前。
寒冷的空氣中,雙方戰士的目光逐漸熾烈。不久之後,這一片空地便將被鮮血染紅。
……
仆固部落軍整隊完畢,並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直接便是向著唐軍發起了攻擊。騎士們坐在馬上大聲地吶喊,拼命為自己鼓勁,策動戰馬向著嚴陣以待的唐軍沖了過去。
杜懷光輕輕吐了一口氣,這一波衝上來的敵人有三四千人,根本不夠塞牙縫的。要麼仆固部落酋長是真的有自信,要麼就是因為沒有和唐軍交過手,先進行一次試探性的進攻。
草原騎士們的馬速尚未加到最快,瀚海軍這邊就是已經做出了反應。裝在牛車上的幾十架八牛弩來了一次齊射,一百多根巨箭呼嘯而出,帶著巨大的力量落入仆固部落的騎兵之中。
八牛弩還是原來的老式八牛弩,卻換的是安西軍使用的純鋼巨箭,威力極為驚人,先衝上來的雜魚隊形散亂卻又極為密集,更增加了巨箭的殺傷效果。一百多根巨箭在人群之中肆虐開來,有的直接洞穿數人,落在戰馬之上的亦是洞穿身體後一掠而過,繼續在人群之中肆虐。頃刻之間便有幾百仆固騎士掉落下去,衝鋒的隊形頓時變得稀疏了很多。
仆固騎兵們的騎術頗為嫻熟,繞過地上的人馬屍體繼續衝鋒,而這個時候,瀚海軍之中射程僅次於八牛弩的伏遠弩也是顯現了自己的威力。
伏遠弩軍中配備有數百把,射程超過三百步,一次齊射下去敵人又倒下去一大片。伏遠弩的威力自然是不如八牛弩,不過也殺死了二三百仆固騎兵。
剩餘的仆固騎士們紅著眼睛大聲嚎叫,宛如絕望的餓狼一般,拼命驅趕戰馬向前。
對於仆固人而言,這是爭奪生存空間的戰鬥,這種戰鬥無論如何是不能認輸的。在金山以東他們靠著血戰擋住了回紇部落的精兵,迫使葛勒可汗與他們訂立盟約,這一次無論如何也得戰勝敵人,才能為部落奪下這一塊水草豐美的寶地。
所以儘管在唐軍的弩雨之下損失慘重,騎兵們也沒有停下衝鋒的步伐。兩軍之間距離不到三百步了,對於騎兵而言不過是幾個呼吸之間的事情,很快就能衝到敵人的跟前了。
擘張弩射程二百三十步,角弓弩射程二百步,這兩種制式唐弩在瀚海軍中配備更多。由於射程區別不大,所以擘張弩手和角弓弩手射擊的間隔極為短促,兩波箭雨一前一後飛出唐軍陣地,落入到衝鋒的仆固部落騎兵之中。頓時又有大量的騎兵慘哼著墜落馬下,大量的戰馬被弩箭射殺,失去主人的戰馬嘶鳴著到處亂竄。
等到兩千名單弓弩手緊跟著射出一波箭雨的時候,還活著的仆固部落騎兵已經不到五百人了。四種單兵唐弩發威完畢,而這個時候,後面的仆固部落大軍之中,又有五千生力軍直接沖了過來。
瀚海軍這兩年補充了大量的老式唐弩,這一次幾乎全部被杜懷光帶到了這裡。馬璘作戰的宗旨是儘可能的減少士卒傷亡,作為馬璘親自任命的瀚海軍使,杜懷光也在努力的做到這一點。六千馬上步兵之中,除了最前面的長矛手和五百陌刀戰士之外,幾乎人人都有一把制式唐弩。仆固部落第一波衝上來的騎士還沒有他的弩手多,自然是損失慘重。
單弓弩的射程為一百六十步(古代所謂的步皆是雙步,即左右兩腳各邁一次算一步,一步約一米五多一點兒),單弓弩手發威之後,倖存的仆固部落騎士們已經距離唐軍陣地極近了。幾個呼吸之後,這些騎士已經是到了唐軍陣前。
瀚海軍這邊,陣線最前面豎起了兩排大盾,大盾後面的壯漢繃著臉蹲在地上撐著盾牌,一根根長槍後端抵在地上挖出來的淺坑中,靠在持盾壯漢們的肩頭之上,從盾牌的縫隙之中伸了出去。大唐步兵的軍陣變成了伸出獠牙的鋼鐵怪獸,等候著仆固部落的騎士們。
這是關乎部落生存空間的戰鬥,這一批勇士已是抱定了必死之心,終於是衝到了敵人的面前,騎士們根本沒有絲毫的猶豫,催動戰馬向著密集的槍林直衝而去。
「噗嗤!」「噗嗤!」「……」
一匹匹戰馬帶著巨大的力量撞在長槍之上,被鋒利的長槍輕易的洞穿,一根根長槍被戰馬巨大的體重帶起來,從槍陣之中脫離出來。後續的騎士連人帶馬撞在了巨大的盾牌之上,盾牌後的壯漢被震得口吐鮮血。
有身手靈巧的騎士從馬背上躍起,越過巨盾落在地面之上,揮動兵器殺向持盾的壯漢。大量的唐軍刀手一手圓盾一手橫刀沖了上來,圍著越過盾牆的仆固人一頓亂砍,直接把仆固人砍成肉泥。有壯漢被仆固人砍死,立馬就有人補上來,重新豎起大盾。
兩側的唐軍輕騎一直沒有動作,位於步兵兩翼略微靠後的位置,騎士們看著陣前的廝殺神色冷靜,隨時準備出擊。
陣前的戰鬥短促而激烈,衝到陣前的騎士只有僕固幾百人,卻靠著血肉之軀在瀚海軍陣前生生打開了一個口子。瀚海軍的戰士們奮力爭奪,儘量保持著陣型的完整,每一個越過盾牆的仆固勇士都是被戰士們快速殺死。
清理完第一波的衝鋒部隊,瀚海軍方面亦是付出了百十人傷亡的代價。而這個時候,第二波的敵人騎兵已經是沖了上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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