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龍武軍騎兵在龍武大將軍陳玄禮的帶領之下,把扶風郡王府圍得鐵桶一般。陳玄禮和張巡一左一右,護衛著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男子看上去略略有些病態,舉手投足之間卻是自有一股威勢。
「連天可汗也來了啊!」樹冠之上,波斯薩滿勉強保持著清醒,心中笑了起來。
就要死了,不過臨死前還能看上這麼一樁好戲。連天可汗自己都粉墨登場了,這齣戲是越來越精彩了。
林立的火把把郡王府周圍照得亮如白晝,大唐天子李亨看著那些麗竟門強者的屍體,臉色極為陰沉。
之所以選擇登基為帝,很大一個原因就是為了得到麗竟門的效忠,而現在登基不過半日功夫,寄予厚望的麗竟門中人卻是大部分折損在這裡!
李靜忠雖然行為不妥,可畢竟是家奴,常言道打狗還得看主人,楊氏女這般行事,便是明明白白的打他這個天子的臉了。
饒是他向來寬厚溫和,這次亦是動了真怒。所以聽了張巡的稟報之後,李亨便親自帶人來到這裡。
他已是貴為天子,九五之尊,站到了這個帝國的權力巔峰之上,在這個帝國之中,誰都不可以冒犯他,便是扶風郡王的家人亦是一樣。
「陛下,微臣去讓郡王夫人出來領罪吧!」陳玄禮看著緊閉的大門沉聲道。
李亨搖了搖頭,陰沉著臉從馬背上下來,猛然一個趔趄,跟著下馬的陳玄禮連忙伸手扶住。
「走吧,跟朕去看一看。朕不信這扶風郡王府是龍潭虎穴,朕親自去看一看,看那楊氏如何和朕解釋這件事情。」
「陛下不可,他們裡面有火雷!」陳玄禮連忙道。
李亨冷哼一聲,看著那塊巨大的牌匾道:「這裡若是波斯寺,朕自然不會進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況是朕的身份。然此地非是波斯寺,而是扶風郡王府!馬少保的後人……朕就不信他們敢對朕做些什麼!陳卿。張卿,跟朕進去,其他人留在這裡!」
說著邁步便向台階之上走去,張巡和陳玄禮連忙一人一邊攙住了他,李亨昨日大腿上剛中了一箭。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看上去略略有些滑稽。其他的龍武軍騎士都留在街道之上,到了緊閉的大門之前,陳玄禮伸出手來用力拍著大門,沉聲喝道:「陛下駕到,楊氏接駕!」
大門之內極為安靜,沒有任何聲息。
「陛下駕到,楊氏接駕!」陳玄禮又是一掌拍在大門之上,聲音中隱隱然有了怒意。
又停了片刻,門閂拉動的聲音響起。接著沉重的大門緩緩開啟,一個身材嬌小的綠衣少女出現在三人的眼前。
看著面前的李亨,綠衣少女咬了咬嘴唇,終於還是緩緩跪拜在地:「參見陛下!」
她本已做好了死戰的準備,然而卻沒想到天子會親自到來。眼前這位終歸是天子,雖然是今日剛剛登基,可畢竟也是天子。她到底不過是個小女孩兒家,還沒想過要去挑戰一位帝王的威嚴。
有些東西是根深蒂固的,不是想要拋開就能拋開的,比如對於皇權的畏懼便是如此。
李亨沉著臉點了點頭。甩開陳玄禮和張巡一瘸一拐的走進了王府大院,張巡和陳玄禮連忙跟上。大院內燈火通明,幾十名扶風漢子分散各處手持橫刀,李亨目光掃過眾人。扶風漢子們相互看了看,又看了看跪在門口的楊幼娘,也都提著刀跪了下去。
李亨負手而立努力站的筆直,冷哼了一聲打量著大院之內:「楊氏,你可知罪?」
楊幼娘輕輕抬起頭來,看了李亨一眼又低下頭去:「臣妾……無罪。」
「當著朕的面。你還說你無罪?」李亨繃緊了臉沉喝道。
楊幼娘低聲道:「臣妾本就無罪,當著陛下的面亦是一樣。」
李亨慢慢向前走去,到了院中一顆高樹之下站定,回過頭來看著跪在門口處的楊幼娘冷冷道:「楊氏,李靜忠乃是內廷總管,就算是有不當之處,亦是罪不至死!你這般擅行殺戮,可曾將朕放在眼裡?」
楊幼娘抬起頭來看了李亨一眼,想要繼續分辨卻又閉住了嘴。
多說無謂,大不了一死而已,她本是做了死戰的準備的,並不願和這位新的天子多費口舌。
「看來你是知罪了!」李亨冷哼一聲,沉聲道,「朕今日剛登基,你便行此惡事,不懲戒朕何以服眾!張卿,陳卿,你們記一下。馬門楊氏擅自誅殺內臣,著右相張巡會同三司查辦嚴懲,扶風郡王馬璘治家無方,著降為扶風郡公,罰俸三年!」
楊幼娘聞言,小臉陡然一沉,昂起頭來看著李亨道:「陛下,此事於我夫君無干,為何降我夫君爵位?還請陛下收回成命,所有罪責妾身自己承擔便是!」
「這麼多人死在你家,你說與你夫君無干?就算是他遠在磧西,亦是逃不過治家無方這四個字!今日這事情,你承擔得起麼?若非是看在扶風郡王於國有大功的份上,怕就不是降為郡公,而是要廢為庶民了!」李亨看著楊幼娘,寒聲說道。
張巡皺起眉頭道:「陛下,微臣斗膽,此事算到馬相頭上,實在是有失公允,楊氏女是楊氏女,這事怪到馬相頭上,只怕要寒了人心。」
李亨素來知道這位孤臣的性子,張巡向來是幫理不幫親的,然而他今晚實在惱怒,被張巡等人推上帝位,不就是想要得到麗竟門的效忠,結果出了這麼一樁事,他的怒火怎麼能壓得下去。更何況他是天子,此時又和為儲君時不同,天子便該是一言九鼎,說過的話又豈能更改。
「張卿不必多言,朕已經是給了馬仁傑面子。這件事情就這麼處置!」
張巡還要再說,陳玄禮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道:「君無戲言。」張巡苦笑一聲,明白陛下這是真的怒了,這才要拿楊氏女做法,好在負責這件事情的乃是自己。總不能讓她受到折磨。
白日裡他問楊幼娘府里康居舞女的事情,其實不過是隨口一問,畢竟長安城裡胡人舞女眾多,總不可能個個都是刺客。馬仁傑素有浮浪之名。收集漂亮異族少女乃是他的嗜好。楊幼娘當時沒給他面子,這件事他本來也沒放在心上,後來和李靜忠也不過是隨口一說,哪料到李靜忠卻動了心思,惹出這麼一檔子事來。
李亨見楊幼娘神情傲然。心中卻是更怒。當了皇帝和沒當皇帝,心境上終歸是不一樣的。楊幼娘這個樣子,顯然是對他的處理並不滿意,這便是忤逆了。不過決定已經下了,他也是沒法繼續對她發作。目光看到那幾十個提著橫刀的馬家護衛,李亨寒聲道:「扶風郡公府內所有人等,全部帶走交由三司查辦!來人,把這些惡徒全部給朕帶走!」
「陛下不可!」陳玄禮聞言大驚,連忙說道。
那邊楊幼娘已經抬起頭來,明亮的眼眸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看上去極為……兇悍!
「有何不可?這些惡徒殺死了朕數十內臣,豈能不嚴加查辦?」李亨卻沒有注意到楊幼娘的神情,皺眉道。
陳玄禮苦笑一聲,湊近了李亨低聲道:「陛下可還記得馬仁傑初返長安舊事麼?那晚他在延康坊遭了刺殺,一怒之下公然帶人殺入楊府,誅殺楊府護衛一百餘人。後來聽和他關係密切的人講,他如此不是為了自己遇襲,而是要替十三個死於刺殺的部下報仇。馬家護衛皆是出自扶風馬氏,馬仁傑此人極為護短,若是把這些人都送往三司查辦……陛下。這件事情委實不妥,還望陛下三思。」
「陳卿你什麼意思!難道為了這幾個護衛,他竟敢和朕翻臉不成!朕是天子,難道要向一個臣子委曲求全?朕就不信馬仁傑會這麼做。朕便要治這些人死罪,看看馬仁傑敢對朕如何!」李亨聞言大怒,厲聲喝道。
陳玄禮苦笑一聲,這樣的話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那是一點兒轉圜餘地都沒有了。
李亨此時的表現,與他平日裡的印象反差極大。沒有登基之前的李亨溫和謹慎。可不是現在的這個樣子。
他自然不明白李亨所以這麼多年來謹小慎微,並非是單單出於性格,更多的乃是畏懼。他這麼多天以來不肯登基,堅持要尋找父皇,也不單單是因為他仁孝,而是畏懼他的父親。
身為太子,對於帝位哪能沒有半點兒期待。只不過這樣的情緒,李亨多年來一直都是在努力壓抑著。當了這麼多年的太子,不知道被人誣陷過多少次,李林甫楊國忠都曾設計構陷於他,當初王忠嗣一案更是差點把他從太子的位置之上拉下來。他對人溫和寬厚處事謹慎小心,其實只是要保全自己而已。時間長了,這些東西自然成了他性格的一部分。
然而畢竟是龍種,若是一味的溫和寬厚,他又豈能活到現在。對於帝位的渴望他自然也有,可是父皇多年積威之下,他根本就不敢動彈。甚至於父皇消失近一年,他也一直在盡心竭力的尋找父親,想讓他繼續掌管這個帝國,而自己繼續當一個溫和的太子。他一直是這樣做的,也認為這便是自己的本心,面對著唾手可得的地位,他的心底有著隱隱然的渴望,更多的卻是恐懼,害怕一旦父皇歸來,他無法面對他的雷霆之怒。
然而今日他終於是踏出了這一步,渴望而又畏懼的事情變成了現實,多年壓抑的感情終於是釋放出來,心境自然與往日截然不同。
說起來不過是捅破了一層窗戶紙而已,於他而言卻是天差地別。此時他的心情,已經是有些無法自制。
所以他才敢帶著兩位大臣便進入扶風郡王府,才敢當著幾十個手持橫刀的馬家護衛的面直接宣布要治他們死罪。其實這個時候的他,外表還是溫和穩重,心底已然是有些癲狂了。
所以他才會不管不顧,只想維持自己天子的權威。對於張巡和陳玄禮的話,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大門處跪著的楊幼娘聽了此言,俏臉上寒霜更濃,神色更加冰冷,昂著頭看著李亨道:「陛下果真要如此麼?」(未完待續。)
ps: 上一章應是第三百八十三章,手滑打錯,兄弟們見諒。發上去的章節標題是沒法改的,只能這樣了,以後我會注意的。繼續求票,月票也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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