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曷講完之後,便是默啜上場。
這個胖子的感染力便不如咄曷了,無怪乎他是米國國王,而不是康國國王,先王烏勒伽的安排還是有道理的。
默啜表明了忠心,人群中的架也打得差不多了。這一天的熱鬧,暫時也就告一段落。
長行坊中有位兄弟自告奮勇走出來,縫合了並.波悉林的兩半腦袋,手藝倒是不錯,看上去就像是完整的一般。
這一顆腦袋被裝到了一個華貴的盒子裡,與之前殺死的齊亞德的腦袋放在一起。怛羅斯之戰的兩位大食指揮者的首級,將要被送往長安作為安西軍戰俘軍功的證明。
安西軍拆了高台,再次浩浩蕩蕩開入了颯秣建城。
咄曷和默啜現在已經和安西軍捆綁在一起,可是手下已經無兵無卒。颯秣建周圍還有波斯人的村莊和城市,對於現在的咄曷和默啜來說頗有威脅。給咄曷和默啜重建軍隊,清理這些城外的威脅,千頭萬緒的事情都要安西軍來做。
想要在這百戰之地牢牢地摁下一個釘子,哪有這麼容易完成。可是不管再艱難,馬璘也必須去做。因為這對於漢人來說,幾乎是最後的機會。
大軍之後,颯秣建的居民們也慢慢回城。行走之間,已經不知不覺分成了兩部分。
走在前面的,是那些純正的信仰光明神的粟特人。而那些波斯人和背棄了光明神的粟特人,則是自動的落在了後面。
分裂已經產生。
……
馬璘心裡很清楚,這種分裂不僅是在粟特人和波斯人之間產生,也會在波斯人和波斯人之間產生。侍奉光明神的粟特人將會和波斯人戰鬥,而波斯人之中,信並.波悉林的人和不信並.波悉林的人將會大動干戈。
等到阿巴斯死後,如果曼蘇爾能夠幹掉皇叔阿卜杜拉,那麼這位英主應該可以從容收拾殘局,讓大食國境內的烽煙平靜下來。那樣的話,河中之地的動亂只是給大唐爭取了幾年時間而已。
而若是曼蘇爾不幸被皇叔阿卜杜拉幹掉,阿卜杜**上哈里發之位,那麼大食的歷史將會徹底改寫。如果發生了這種事情,大食人必然要花費更多的時間才能平定亂局,才會再次把目光放到遙遠的河中。
當然,若是阿卜杜拉和曼蘇爾僵持不下,打一場曠日持久的內戰,這種局面對大唐最為有利。大食國中不乏手握重兵的野心家,到時候敘利亞埃及都可能獨立,整個大食會像千年以後一樣四分五裂。
並.波悉林死了,改變已經發生。馬璘不知道將來的歷史走向究竟會是哪一種,不過無論如何他已經種下一顆種子,即便是亂局只持續幾年的時間,如果大唐應對得當,也必然是有所收穫。
……
回到颯秣建城中,第一件事情便是為兩位粟特王重新建立軍隊。
咄曷在颯秣建人望極高,組建軍隊的命令由安西軍傳遞出去後,很快便有數千人前來應徵,這幾乎是颯秣建粟特男丁的一成。
從中簡拔了三千人,粟特王的手中再次有了軍隊。至於裝備,之前被安西軍殺死的千餘護衛裝備還在,分散一下每人也能湊齊一把。
重新有了軍隊之後,咄曷帶著默啜來見馬璘,要求安西軍協助,幫助他們清除掉城內所有的波斯人和異教徒。
馬璘自然知道這廝的意思,是想向安西軍表達赤誠忠於大唐的決心。不過顯然這還不是時候,馬璘便沒有允許。
「欽化王,不要著急。這件事情,自然是要做的。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可以把這個消息泄露一點兒出去。」馬璘笑著道。
「泄露出去,那些傢伙豈不是跑了?再想要追上,可就不容易了。」咄曷連聲道。
「網開一面,懂麼?」馬璘笑道,「要是全都殺了,誰去傳揚並.波悉林的遺言?如果沒有人傳遞並.波悉林的遺言,大食國內部怎麼能生亂?大食國內部沒有動亂,你想要在河中之地有所作為,怎麼會有機會?」
咄曷臉上露出恍然之色,連連稱是,言道自己駑鈍,經馬璘將軍這樣一提醒,才是茅塞頓開。
馬璘自然知道這傢伙是故意裝模作樣,笑了笑也不點破,道:「欽化王,恭順王,圍殺波斯人的事情,明晨再進行便可。一日一夜的時間,能活著離開的自然已經離開了。你們來見本將,便只有這一件事情麼?」
咄曷和默啜臉上現出為難之色,相互看了一眼。
「有什麼話就直說,不要在本將面前裝模作樣。」
「將軍贖罪,奴等實在是迫不得已才來求將軍。」咄曷猛然撲倒在地上,悲聲道,「奴在城外有一城堡,乃是家廟所在,被大食人趕到城外後,奴的家財皆在於此。如今奴的手下雖眾,卻是衣甲殘破,糧秣不繼,想為天子守此國之西門,實在是力有未逮……」
馬璘眼中現出一絲譏諷之意,冷笑道:「那座祆祠,原來是你的家廟。那些財物,確是我大軍取用了。欽化王,你想要回多少?」
「小奴不敢說,但求將軍賞賜。」咄曷連聲道。
「金銀幣還有那些金砂還給你三成吧。至於其餘的,已經是準備作為給天子的貢品,珍寶瑟瑟你就不要想了。」馬璘冷冷道。
「小奴叩謝將軍!」咄曷大喜過望,連忙叩頭不止。
「出去找記室參軍,就說是本將的命令。」
咄曷和默啜再次叩頭,卻並未離開。
「還有事麼?」馬璘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將軍,奴的女兒當日便在家廟之中,奴本以為她已經不在了,適才在營中看到了她……」咄曷小心翼翼地道。看得出來,他對這個女兒頗為看重。
「我說過,那都是給天子的貢品。」馬璘目光一閃,冷笑道,「怎麼,天子貢品你也敢索回麼?」
「不敢,不敢!」咄曷連連叩首。
「那就出去吧!」馬璘揮了揮手,一臉不耐之色。
「將軍,奴想去看看奴的女兒……」
「找參軍!他會給你安排!」
兩位粟特王叩首離開,不久之後,杜環便走了進來。
外面隱隱聽到了幾個粟特少女的哭聲,還有咄曷的聲音。
「將軍,三成的金銀幣,未免太多了些。」杜環一臉的肉疼。
馬璘笑了笑,道:「我大唐要和大食在此地爭鋒,這些土著必須要爭取過來。咄曷今日當中殺了並.波悉林,已經為黑衣大食所不容,我們真要把他搞得衣食無著,今天這番心思怕就是白費了。」
杜環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索性多給他些。」
馬璘微笑道:「他並不是真的那樣窮,三成已經不少了。這一路上咱們折損了不少弟兄,回到安西之後善後是一件大事。指望都護府那點兒錢,家屬們怕是要餓死。這些錢財,大半兒都是死去的兄弟的,自然不能再吐出去。」
杜環道:「將軍若是這樣做,怕是大有麻煩。朝中大佬最忌諱邊將市恩於下,若是直接把錢財分給家屬們,可是犯了忌諱的。」
「邊軍困苦,我不過是求一個心安,哪裡管得了那麼多。」馬璘笑了笑。
「將軍果真是如此想的?」
「自然!」
杜環盯著馬璘,似乎有些弄不懂他的想法。
馬璘笑了笑,他明白杜環已經看出了些什麼。這個世家子絕對是個聰明人,不過有些事情心裡明白就好,絕對不能說出來。
市恩於下,的確是朝中大佬們忌諱的事情。可是這卻是凝聚人心最好的方法。
原本馬璘只想著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中求存,可是如今他的心思已經完全發生了變化。
大唐想要西出蔥嶺,只能依靠安西軍。今日在河中布下一顆種子,想要開花結果必須要依靠安西鐵騎。
所以能夠提升自己在安西軍中聲望的事情,哪怕干犯忌諱也必須要去做。
至於那些麻煩,馬璘自信以自己千年後來人的智慧,應該可以應對。
「參軍,不要想那麼多了。當年陳湯殺北匈奴郅支單于,留下一句名言:犯強漢天威者,雖遠必誅,後人以為美談,可知陳湯並未奉漢家天子旨意,乃是擅自妄為。這是遠的,就說本朝,裴行儉重定四鎮,張孝嵩西擊大食,那個不是機斷專行才建立的赫赫功業?參軍和我正是奮發有為之時,磧西天高地闊,正是我輩建立功業之所在。以此次之功,立於朝堂之上,尸位素餐碌碌一生,豈是丈夫所為?」
見到杜環迷茫,馬璘笑著出言稍稍點撥幾句。
言盡於此,至於杜環是否願意一道走下去,那就看他自己如何抉擇了。
杜環聽了,目光變得極為明亮,用力點了點頭。
帶著數千漢家兒郎平安東歸已是蓋世功業,而若能以此為基礎奮發有為,立足安西圖謀河中,完成歷代安西英烈都未能完成之大功業,陳湯班超何足道哉!
為了這樣的功業,性命都可不顧,朝中大佬們的不滿又算得了什麼!
「將軍既有意主邊安西,杜環願意追隨左右為將軍籌劃!尸位素餐豈在下所願,青史留名亦是杜環之志!」杜環臉色漲紅,大聲叫道。
馬璘抽了抽嘴角。
年輕人就這點兒不好,心裡明白就行,非要說出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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