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璘笑了笑,也沒理他。李貢布叩首三下之後站起身來,看著馬璘一臉慚愧道:「將軍真神人也!小王之前還在心裡埋怨將軍不肯派弩手出戰,實在是慚愧。將軍大人能教我們這麼多,象雄人哪裡還能奢望其他!」
馬璘淡淡一笑:「你象雄人慾要復國,必須要靠自己的力量擊敗邏些人。若是全靠大唐之力,邏些人敗了也不會服氣,你們勝的也沒底氣。」
李貢布連連點頭:「將軍教訓的是,是小王自己糊塗了。」
馬璘沒再理他,心道不派弩手出戰不過是不想讓漢家兒郎遭遇損失罷了,你象雄人死一萬個老子也不會在乎,死上一個漢家子那就是割老子的心頭肉。至於別的話,老子都不過是說說而已。
……
這些塹壕的設計馬璘可以說是費盡了心思,至於效果如何其實心裡也沒底,象雄人能夠執行到什麼程度更是沒有把握。如今看起來,效果倒還是不錯的。
遠道而來的吐蕃人顯然不明白塹壕戰該怎麼打,畢竟這是千年之後的智慧。塹壕鐵絲網都是未知事物,象雄人又訓練了一段時間的塹壕作戰,所以這才占了便宜。
塹壕可不僅僅是壕溝,還有大量的藏兵洞穴,縱橫交錯的岔道。不熟悉的人進入其中,勢必要迷失方向。象雄人適應了一段時間了,完全就是主場作戰,吐蕃人不吃虧才是怪事。
兩千多人的試探性攻擊之後,吐蕃人便沒有再派兵過來,反而是後退幾里安下了營寨。馬璘明白此時尺帶珠丹一定極為憤怒,可是他居然是忍住了。
也是,畢竟當了一輩子的贊普,哪能像白痴一般衝上來送死。沒有一點兒城府,也當不了上位者,大唐是如此,吐蕃人也是如此。
吐蕃人不急。馬璘自然是更不著急。手裡兵精糧足,腳下一座堅城,有什麼好擔心的。
白日裡試探性的一戰之後,雙方便轉入了對峙。象雄人中。忽然就有了大唐的馬璘將軍是象雄人的護法神,是辛饒米沃麾下戰神祖師轉世的流言。
馬璘聽了這樣的說法,自然是付諸一笑,然而到了晚上,忽然在象雄王宮外的廟宇里見到了一座新的雕像。他頓時就笑不起來了。
象雄人篤信苯教,受降城既取代穹窿銀城成為象雄人的新都城,自然該有苯教的祭祀之地,是以李貢布請求在王宮外建造一座苯教廟宇之時,馬璘並沒有反對。這座廟宇早於受降城落成,馬璘之前便去看過,供奉的是辛饒米沃和苯教的各個祖師。如今看著這個粗糙的身著明光鎧的苯教護法戰神雕像,馬璘立刻明白這個就是自己。
聯繫起白日裡忽然在象雄人中傳出的流言,馬璘如何不明白流言也是李貢布搞出來的。
「拆了!馬上拆了!」馬璘看著雕像,一臉的惱火。
李貢布只是一心想著復國。他根本就不是虔誠的苯教教徒,他今天忽然搞這一出,不過就是向馬璘示好,不過馬璘很清楚,這可是犯忌諱的事情。
朝堂上的公卿們對於手握重兵的邊將極為忌憚,若是讓人知道了他馬璘成了象雄人的護法神,會有什麼後果顯而易見。雖然不至於一杯毒酒,宣召入朝是免不了的。那樣還如何持節安西,如何進軍河中?
「將軍大人,小王真的認為你是我苯教護法戰神轉世。小王白日裡假寐之時。先祖辛饒米沃便是這樣告訴小王的。」李貢布陪著笑臉,恭敬地道。
「此事沒有商量的餘地,我也不願給你那先祖當什麼護法戰神。」馬璘沉著臉道,「在我們漢人里。只有死了的人才有資格享受血食供奉,你想要祭祀本將軍,那就等本將軍死了之後再說吧!」
李貢布臉色微變,連忙道:「小王不是咒將軍早死,實在是感謝將軍大人,這才想為將軍大人立一座雕像。讓將軍大人受我象雄人世代朝拜。」
「也就是說,根本沒有你那先祖託夢之事了?既是如此,那就更不用立此雕像了。」馬璘冷哼道。
「大人,雕像都已經立在這裡了,哪裡有拆掉的道理。我雖是象雄王,也不敢這麼做啊。」李貢布看著周圍的象雄工匠,一臉為難地道。
馬璘看了看這些人,這些傢伙都是陪著笑臉,一臉的感激與崇拜,與見到的別的象雄人一般無二。
他和李貢布說的是官話,這些人都聽不懂,感激是因為他是唐軍的主將,唐軍是來幫助象雄人復國的,至於崇拜……那就是他這個新的苯教護法戰神的頭銜了。
馬璘忽然明白這件事已經沾身上了,把雕像砸了也沒有用處,除非把象雄人全部殺光才成,不然的話這個護法戰神他是當定了。
象雄人是盟友,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自然不可能把象雄人全部殺光。這個護法戰神,看來不當是不成的了。
馬璘搖了搖頭,一件事情如果無法拒絕,那只能是坦然接受。他忽然想起那個兵敗投洱海而死的李宓,後世也是被南詔人當做神靈祭祀的,一時間感覺極為怪異。
現在是天寶十二年,李宓兵敗自殺似乎是天寶十三年的事情,暫時還沒有發生。不過馬璘明白這件事恐怕還是會發生的,他的出現並不會影響到這個人的命運。
象雄人的雕像技術相當粗糙,眼下便只有一個輪廓,身上的明光鎧倒還清楚,面目卻還沒有成形。
「隨便雕刻一下吧,不要雕刻成我的樣子。為了你象雄復國不知道還要死我多少漢家兒郎,就當是雕刻的他們吧。」馬璘擺了擺手鬱悶地道。
「將軍,這可不行,我的子民都知道你是護法戰神……」
「那就隨你吧!」馬璘看著別的那些苯教祖師的雕像,忽然意識到剛才的話完全是白說了。這些傢伙不管再如何努力,以他們的水準也不可能真的雕刻得像自己。
被李貢布這麼來一下,馬璘心中極為鬱悶。他知道老傢伙現在是真心感激自己,才會搞出這麼一出,不過活著就被人祭拜,這樣的感覺實在讓人無語。最麻煩的還是長安那邊。馬璘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樣的事情。
不管如何,安西節度使的位置決不能丟。
現在雖然兵權在握,長安城內一道聖旨就能把自己撤換下去,這是最為麻煩的一件事情。命運操縱在別人手裡。而不能是自己自主,這是他所有問題的根本。
「怪不得那麼多人擠破頭想要出將入相,明知道極有可能身敗名裂也不在乎。若我不是一個小小的安西節度使,而是坐在現在楊國忠的位置之上,便不用操心這樣的破事了。」馬璘不由得心道。
長安雖是個爛泥塘。他卻不得不聽命長安。不聽命長安,那就是造反,就是亂臣賊子。
他來自後世,自然談不上忠於長安皇室,他只是忠於整個漢民族而已。然而在這個時代,忠於漢民族也只能忠於皇家,因為這二者在這個時代根本是無法分割的。
安祿山和楊國忠不和,便能舉兵造反,這樣的事情,他卻是無法做到。若是有朝一日他被逼迫的無法立足。頂多也就是放棄一切,跟高芊芊一起浪跡天涯,真正的做一對遊俠兒罷了。讓他對於漢人舉起鋼刀,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不再想這些有的沒的,馬璘來到城頭之上,看著遠處火光點點的吐蕃大軍,知道明天勢必才是真正的惡戰。歇息了一夜的吐蕃人不可能在堅城之下停留太久,明天一定會有相當規模的攻擊。
招呼來了段秀實等幾個心腹幕僚,便在城頭之上擺下酒宴,有岑參賦詩佐酒。暢飲了幾杯之後,馬璘自覺心懷暢快了許多,這才向段秀實杜環幾人講述了這件讓人鬱悶的事情,想聽聽他們的看法。
段秀實是謙謙君子。保守秘密絕無問題,杜環和岑參都是名利中人,卻都把前途綁在他的身上,是以面對他們幾個,馬璘便沒有什麼忌諱。
幾人聽了,都覺得是一個大麻煩。可想來想去,這件事情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還要靠著象雄人對抗吐蕃,總不能把他們都殺了。唯一的方法就是封鎖消息,可是安西健兒們這邊還好辦,羌人那邊就難辦了。
商議的結果,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按照段秀實的估計,這一戰若是勝了,長安那邊肯定是要按照慣例召馬璘入朝述職,那時候結果會是如何便會見分曉。
便在此時,吐蕃營地之中忽然有驚雷般的聲音響起,連續十幾聲如同霹靂一般,整個吐蕃人的營地忽然喧鬧起來了,也驚動了壕溝內的象雄人,不少地方一根根火把打了起來。
吐蕃後營內火光一片,然後又是接連幾聲巨響,聲勢極為駭人。馬璘看著這一幕,嘴角現出一絲笑意。
「將軍,那聲響是怎麼回事?」岑參被嚇得一杯酒潑到了地上,見到馬璘神色篤定,不由得問道。
「大概是打雷吧,哈哈!」馬璘莫測高深的一笑,心道米雪趙揚他們真是好樣兒的,也不知道尺帶珠丹死了沒有。
吐蕃後營的火光越來越大,有濃郁的焦糊味道傳來,那是青稞燒焦的味道。不少象雄人跳出了壕溝,舉著火把看著烈火熊熊的吐蕃營地。
忽然又有幾聲巨響響起,隱隱看到有斷肢殘軀飛上天空。象雄人之中,忽然有人大聲的歡呼起來。
「護法戰神馬璘將軍顯威,召來天雷要殺光邏些人!」
這個聲音不知從何處開始,然後如同瘟疫一般快速的傳染了每一個壕溝內的象雄人。象雄人跳出壕溝瘋狂的大吼,每一個人都在重複著這樣的話。
世家子聽著這些人的叫喊,看著馬璘苦笑道:「將軍,看來這個象雄護法戰神你是跑不了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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