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坤急道:「使,你答應過小奴保全奴的族人性命——」
「某家要活著才能保全別人。」邊令誠冷著臉,打斷了木坤的話,「木坤,你家上次去長安朝貢,也就兩三年前的事情吧。哥舒將軍聖眷正隆,你們難道不知道?五俟斤部落別的部族也就罷了,你竟然連哥舒部落也敢招惹,現在被人家報復,那也是咎由自取。」
見唐軍不肯出手,木坤痛苦的嚎叫一聲,掉頭便向前方衝去。
是他把他的子民引到了死地里,眼見這些族人就要全部死在突厥人的屠刀之下,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是拼死一戰,來維護薩珊帝國皇室最後的尊嚴。
邊令誠臉色冰冷,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雖是天子近臣,卻只是一個奴才,如何敢得罪在天子面前如日中天的哥舒翰?眼看著一場招降的大功就要化作泡影,他的心中滴血,卻也是無可奈何。
木坤騎著駱駝快速衝到一片混亂的戰場之上,一刀便把一位哥舒部的少年劈成了兩截,再一刀又砍下了一位白髮老者的頭顱。
雙腿已廢,卻不妨礙他騎著駱駝作戰,絕望之下,他也是爆發出了最大的力量。
馬璘遠遠看著,目光微微一閃。昨夜弩箭攢射,無法看出這傢伙的實力,現在看來,這個波斯王的子孫竟然是個萬人敵般的人物。
一位突厥漢子怒吼一聲,狼牙棒狠狠地砸向了木坤。木坤一縮身體避開,回手一刀便把那突厥漢子的手臂斬了下來。
看到主將如此悍勇,附近正在苦苦掙扎的波斯人發出一陣歡呼。木坤再次揮刀,把那斷臂突厥漢子劈落馬下,同時用波斯語發出一陣急促的吼叫。
波斯人猛然爆發出一陣怒吼,瞬間變得無比瘋狂。一隊隊的波斯戰俘不再躲避,一個個伏低了身子圍著附近的突厥人快速的跑動起來。
他們的雙手被緊緊綁縛,又被繩子串成了一隊一隊的,根本無法進行攻擊。然而伴隨著他們這般快速的跑動,很快便有突厥人被圈在了中間。戰馬被繩索困住,無法前進。波斯人同時怒吼,快速的收緊了繩索,頓時便有不少戰馬被絆翻在地,馬上的突厥人也跌落下來。
波斯戰俘們嘴裡發出野獸般的叫喊,一個個合身撲到突厥人的身上,用頭撞,用牙咬,向著突厥人發起了瘋狂的攻擊。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突厥人顯然是根本沒有預料到,竟然是瞬間亂作一團。不少被撲倒的突厥人瞬間便被波斯人活活咬死,臉上喉嚨上都是傷口,看上去極為悽慘。
哥舒重元怒不可遏,大聲吼叫著用狼牙棒砸爛幾個波斯人的腦袋,快速清除了附近的波斯人,然後帶著十幾名親隨撲向了木坤。
這時木坤一把彎刀已經殺死了十幾個突厥人了,還忙裡偷閒割斷了幾個波斯人的繩子,這些波斯人撿起突厥人的武器,回身就向突厥人殺了過去。而他則是騎著駱駝,大吼著沖向了哥舒重元。
原本一邊倒的局面,瞬間變得混亂不堪。眼見著波斯戰俘和突厥騎士糾纏在一起,在草甸之上瘋狂廝殺,馬璘等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幾十年沒上過戰場,五俟斤部落竟然成了這個樣子。這樣簡單的的作戰居然弄成這樣,真是,真是……」封常清搖了搖頭,嘆息一聲。
「一人拼命,十人難當啊。」邊令誠苦笑一聲,回頭看著馬璘道,「仁傑,若是你的安西新軍處於這種境地,怕是也要有不少損傷吧!」
馬璘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我的安西新軍斷不會處於這種境地,哥舒部的人這是報仇心切了。若我是他們,在外圍馳射便可,殺死這些黑衣賊便在須臾之間,何必這般衝進去,給了黑衣賊近身肉搏的機會。」
封常清點頭,笑道:「黑衣賊攻破哥舒部,和哥舒部已經結下了死仇。射死仇敵,總不如手刃仇敵來得痛快。哥舒部沒料到黑衣賊反抗起來會這樣兇猛,這才會出現這種局面。」
邊令誠指著前方道:「仁傑,不若救一救哥舒部?哥舒部死的人太多,哥舒將軍那裡怕是不太好看。」
馬璘苦笑道:「已經這個樣子了,怎麼救?黑衣賊已經瘋了,他們和哥舒部攪合在一起,我們上去也分不開,反而是白白折損自家的兒郎。這些都是我的心血,折損一個我也心疼啊。」
邊令誠點頭,也就不再多說。
草甸之上,突厥人也是從驚慌中恢復過來,在哥舒重元的怒喝聲中重新占據了優勢,刀矛飛舞殺向了突厥人。畢竟他們有戰馬有武器,波斯人只有血肉之軀,哪裡能是他們的對手。
利刃入肉的聲音如同急雨一般,戰刀落下血花飛濺,波斯人憤怒吼叫著,每殺死一個掉下馬的突厥人,都要付出十幾個波斯人作為代價。
最為彪悍的依然是木坤,他的彎刀早已是被鮮血染紅。十幾個脫離了束縛的波斯士卒都已渾身是傷,拿著武器緊緊地圍在木坤的駱駝旁邊,拼命的幫著木坤攻擊蜂擁而來的突厥人。
哥舒重元已經衝到了木坤的旁邊,狼牙棒揮舞著砸向木坤,每一次都被木坤避過。木坤每一次彎刀揮出,卻都能把一位突厥武士砍下馬去。
哥舒重元氣得哇哇大叫,猛然揮動狼牙棒,卻不再攻擊木坤,而是狠狠地砸向了木坤的坐騎。這一下力量極大,木坤被波斯人護在中間,想要躲避已無可能,只能是眼睜睜的看著狼牙棒落在了駱駝的腦袋之上。
血花飛濺,駱駝悲鳴一聲轟然倒地。木坤也是落在了地上,幾位波斯戰士連忙扶起了他。
這時別處的戰鬥已經結束,所有的突厥人都圍了過來。
邊令誠遠遠看著,嘆息一聲道:「壯哉!這般悍勇,當真是一員猛將!若是能為我大唐所用,豈不甚好!」
封常清笑道:「泥涅師的子孫雖然蠢了些,這個木坤卻算得上是條漢子。今日就要死在這裡,可惜了!」
馬璘笑了笑,沒有說話。
若是這些波斯人沒有被大食人同化,他也可能會用利用的心思。可既是已被大食人同化,那就沒有任何用處,還是死了的好。
……
哥舒重元回頭看了一下,帶出來的三千族中勇士居然是死傷數百,心中憤怒異常。
一聲令下,突厥騎士們一個個彎弓搭箭,對準了被圍在中間的木坤和幾位波斯武士。下一刻,這些人便將被射成刺蝟。
「我乃大唐波斯都督府都督,你敢殺我?」絕望之中,木坤忽然大聲叫道。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錦盒,用力的甩向了哥舒重元。
他說的是中原官話,剛好哥舒重元也懂得中原官話。哥舒重元愣了一下,一把抓過錦盒,打開之後,看到了裡面的文書和印信。
哥舒重元遠遠看向了唐軍這邊,心中斟酌了一下,怒聲喝道:「留他一命,其他的人都給我射死!」
頓時箭如飛蝗,剩餘的波斯武士一個個倒了下去。
把錦盒狠狠地砸向木坤,哥舒重元怒吼一聲撥轉馬頭便走。
按照和馬璘將軍的約定,殺死這些黑衣賊之後,他便可以自行去黑衣賊的營寨,奪回屬於哥舒部落的馬羊。
這個黑衣賊居然是有著這等身份,讓他大出意外。雖然不知道波斯都督是個什麼官,可他知道哥舒部落是不能傷害大唐的官吏的,這個黑衣賊的頭子,還是交給馬璘將軍自己處理好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趕在別的部落到來之前多搶奪一些馬羊,畢竟這才是部落立身的根本。
把負傷的族人扶上戰馬,戰死的根本就沒有理會,哥舒重元帶著族人快速離開了戰場,沖向了西北方向。
木坤坐在地上,慘然大笑。
他還活著,身邊卻已經沒了一個族人。坐騎死了,他雙腿已廢,已經是什麼都不能做了。
這個時候,唐軍才緩緩地壓了上來,到了戰場之旁。
目光掃過戰場,馬璘嘴角一陣抽搐。
哥舒部落的人居然是留下了快三百具屍體!殺死幾千放下武器的戰俘,竟然是付出了這樣的代價,五俟斤部落的戰鬥能力,不僅是不如漠北的同族,看來連金山以西西突厥的那些部落也是不如。
「天使,送我去長安吧。我已經成了廢人,沒臉再回吐火羅見父親了。」見到邊令誠走了過來,木坤慘笑一聲,喃喃道。
邊令誠嘆了口氣,點頭道:「也好。木坤,你已經證明了你的勇氣,我大唐尊重強者,你到了長安,雖是復國無望,做個富家翁還是可以的。」
木坤慘笑點頭,不再說話。
「哥舒部既在此,黑衣賊的營寨恐怕也要被他們抄了。天使,要不要阻止他們?」馬璘問道。
邊令誠搖頭,苦笑道:「算了。一個人情也是賣,兩個人情也是賣,咱們就再賣給哥舒將軍一個人情吧。木坤,你不要怪我,你自己不長眼得罪哥舒將軍的部族,這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木坤默然點頭,雙手緊緊攥起。
沒了戰兵的保護,那些婦孺將會面對什麼樣的命運不問可知。
沒什麼好抱怨的,他們對突厥人的婦孺做過的事情,現在只是還回去罷了。
戰勝者獲得一切,這是通行於蔥嶺東西的準則,誰也無法例外。
「去看看吧!希望哥舒部不要太混。」馬璘揮了揮手,大軍徑直踏過滿是鮮血的草甸,根本沒有理會地上的屍體,向著前方緩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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