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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要說的,是關於會寧可能會要求我們作為伐宋前鋒的事情。」
這就是曹廣弼的開場白,一句廢話都沒有就進入了正題。他不需要文采,任何人聽到這個話題都會豎起耳朵繼續聽下去!安塔海亦然。
「去年秋季的事情,大家想必都知道。國主對外號稱南巡,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就不重複了。幸而我們有大將軍在津門坐鎮,也幸而我們有一位了不起的六將軍組織了整個行動,讓一次可能把遼南打爛的『誤會』得以避免!可是,在那之後女真一位位高權重的將軍放出話來,要我們準備南下,作為伐宋的前鋒——這就是我們得知伐宋事件的始末,七將軍要求我在這裡向大家簡要說明。
「一直以來,我們漢部都十分希望大宋與大金能和睦相處,因為我們漢部的部民有的來自大宋,有的來自女真,可以說雙方都是我們的親人!兩個親人交惡,最後難做的其實還是夾在中間的我們!」
無論是李階、陳正匯,還是完顏虎、安塔海,聽見這兩句話都暗暗點頭。大家確實不希望宋、金交惡。漢部不懼怕戰爭、不討厭戰爭甚至不排斥戰爭,比如對遼的戰爭便進行得一點心理牴觸都沒有,但戰爭的對xiàng 一旦轉變,比如變成大宋或者金國,部民的心態就變得完全不一樣!
「可如今,宋金間的和睦看來已經很難維持下去了!大宋邊防不力,外交乏謀,而女真的豪強顯然並不肯放過這塊肥肉!現在就連大宋境內的高士也都知道:大金對大宋,就算今年不打,明年也會打,明年不打,後年也會打!對這件事情唯一還在夢中的,可能就只剩下汴梁的皇帝和宰相了。
「對漢部來說,現在最dà 的問題是,如果宋、金交惡,我們漢部該如何自處!如果有可能,我們當然是希望能夠通過斡旋讓雙方言歸於好——這件事情七將軍做了很大的努力,但很可惜,沒有效果。退而求其次,我們希望至少能兩不相助。因為打jià 的雙方都是我們的親人,所以我們無論幫誰都沒有道理,既然如此,獨善其身便是最後也是最無奈的選zé
「可是眼下,更令人難做的事情又逼到我們頭上來了:會寧竟然要求我們作為前鋒伐宋!如今這個命令還沒有正式下達,可是我們都知道,一旦命令下達,那便是難以更改的嚴令。漢部是大金的附屬,而且是關xì 十分緊密的附屬,按北國的規矩,這樣的命令我們是難以抗拒的——雖然可以勸諫會寧息兵,但最終是否征伐,決定權還是控制在國主手中。除非我們漢部下定寧可造反也不侵宋的決心,否則誰也不敢拍胸口說能阻止國主侵宋!」
說到這裡,許多人已開始緊張起來。
「當然,我們漢部一直都是大金最忠誠的部屬,造反的事情是不會發生的。但這件事情,卻讓我們陷入兩難!」曹廣弼道:「得知伐宋這件事情之後,狄將軍、大將軍、三將軍、四將軍、五將軍、六將軍、七將軍和我多次商議,希望能想出一個辦法來解決這件事情。但是,從遼口還是一片廢墟到如今遼口城牆已基本立起,這件事還是沒商量出個所以然來。
「幾位將軍的幕僚,以及津門的文官高層也參加了討論,但結果卻只是讓事情變得越來越亂!最後,我們決定趁著元部民會議把這件事情跟大家說知。這次決策是整個漢部的事情,一個不慎,就會把整個漢部拖入戰亂的深淵。所以幾位將軍覺得大家應該與聞此事。我們希望這次的會議能有人提出高明的見地來。至少,我們希望通過這次的表決,能夠減少一些部內的糾紛。大將軍和我們都希望:無論最後的決定是怎麼樣的,那些對決定不滿的人也應當體諒這個決定——因為這儘管不是我們所有人的共同選zé ,至少也是漢部大多數人的選zé 。
「坐在這裡的人,如果從出身來講,有漢籍,有遼籍,有渤海,有女真,有高麗,還有西域。所以現在站在宋籍部民的私人感情上講什麼故國之情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因為漢部固然有親大宋而遠女真的人,比如李階先生,但同樣有親女真而遠大宋的人,比如安塔海將軍。」
安塔海沒想到曹廣弼會提到自己,而且稱自己為將軍。他感到很多人在一瞬間都向自己看來,因此臉上不禁一熱。
曹廣弼的話卻沒有停滯,而是行雲流水般繼續說下去:「但現在,我要說的不是從金伐宋這件事情對大宋或大金有利有害。而是要說這件事情對漢部的妨害!
「戰爭乃是兇器,至不得已時方用之!但是,伐宋這件事情無論對大金來說還是對漢部來說,實在都很難說得上不得已。大宋沒有對不起大金的地方,而且根據海上之盟,雙方還是盟國!舉兵伐宋,不但會令大金失信,而且會讓漢部背義!這是我認為不能伐宋的第一個原因!
「遼南與流求的農夫、工匠,有八成來自大宋;在我們軍中服役的士兵,有一半以上來自大宋。我們的文官與重臣,來自大宋的也接近一半。一旦伐宋,故國親人流離失所,甚至身陷水火,我們能安心嗎?如果我們能面對這場災難毫不動心而繼續作為侵宋的幫凶,那我們豈不變成了一個失去了良心的部族?如果我們面對這場災難而憂心卻仍然作為幫凶,那我們這個部族遲早要面臨一場內亂!因為我們失去了我們賴以團結的信義!失去了我們賴以團結的良心!這是我認為不能伐宋的第二個原因!
「最後,伐宋還會讓我們的利益受到損害。在座的人想必都應該知道,我們在東海的貿易線幾乎都是靠大宋的財富撐起來的。幾乎每個港口的繁榮都與此有關!如果我們從金侵宋,汴梁朝廷極有可能會將所有市舶司關閉,那我們的商人是否受得了?依靠著商稅支撐的津門是否受得了?商稅不夠用了,是否要靠加征農稅來補足?那樣的話遼南和流求的農人是否受得了?如果我們的商農都受到重大打擊,那還靠什麼來養活我們的戰士?戰士如果吃不飽,還靠什麼來保護遼南,保護東海,保護流求?這是我反對侵宋的第三個原因!」
聽到這裡,安塔海已經頗為心動了,他從來沒想過從金伐宋會牽涉到這麼多的問題。曹廣弼說的沒錯,這場仗打下來,漢部受損的不僅僅是局部的利益,甚至是有可能損害漢部立部的根基!
但楊應麒卻不這麼看。他覺得曹廣弼沒有把他反對隨金侵宋的另外一個具有強大說服力的原因講出來——那就是從金侵宋與主dòng 伐宋的區別。
「如果時機合適的話,二哥未必會反對主dòng 伐宋。」楊應麒心想:「但從金伐宋,對於漢部長遠的征服計劃來說其實是有害處的。」
如果漢部舉起的是類似於「武王伐紂」的鼎革大旗,那在內部,即便是鄧肅這樣的親宋派也不會反對——因為經過這麼多事,這批人親的實際上已不是大宋而是中原;甚至在大宋境內,如果宣傳得力的話也可以得到許多士大夫的呼應,至少在占領宋地以後遇到的牴觸不會很大。
這一條雖然能夠幫曹廣弼爭取到部分有野心的人——特別是軍人,但它實在有些遙遠,遙遠得似乎還不適合在這個場合公開來說!
就在曹廣弼說完準備下來的時候,蕭鐵奴忽然站了起來。他的嘴角在冷笑,但沒有笑出聲來——這種克制表示他對曹廣弼保持著尊重。不過,他的言詞卻鋒利得像刀:「二將軍,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曹廣弼暫shí 打消了離開的念頭,在台上站定,說道:「請講。」
蕭鐵奴道:「二將軍,請問如果我們堅決地違抗會寧的命令,會寧會派遣大軍來攻打我們麼?」
曹廣弼略一沉吟,道:「很可能會。」
蕭鐵奴又問:「如果那樣,戰火會燒到漢部境內麼?還是說你有把握把戰事控制在漢部轄地以外?」
曹廣弼想了想,說道:「如果女真與漢部真的起齷齪,我漢部並無全勝的把握。戰事若起,遼南必成戰場。」
蕭鐵奴又問:「那如果我們從金伐宋,戰爭會打到境內麼?」
他一問出這個問題,楊應麒就知道曹廣弼要糟,果見二哥眼神稍微黯然了一下,終於道:「暫shí 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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