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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望自下燕京以來,一路用兵當真可以用肆無忌憚來形容!實際上這一路來宗望基本上連一座真正的堅城都沒攻克過,所下城池,大多是靠臨城喝降——什麼叫喝降?就是在城外排列大兵,然hòu 大言恐xià 城內守臣投降。
這種戰術聽起來有些荒謬,但從攻打遼國東京道以來屢試不爽,真就是有那麼多又膽小又愚蠢的守臣一見兵馬湧來就嚇得或逃跑或投降,就連真定、中山諸府的守臣剛膽固守,卻也無力出城邀戰。所以宗望也由侵宋前期的小心翼翼逐漸變成眼下的張狂傲慢,就連對摺彥沖的態度也大大不同起來:在燕京時他對摺彥沖言語間還十分尊重,但屢勝之餘,威望日重,漸jiàn 的就不把漢人看在眼裡,連帶著又有些輕視折彥沖了。
折彥沖對他的這種變化心知肚明,而遠在塘沽、津門的歐陽適和楊應麒也從往來的文書中發現了這種微妙的改biàn :只要宗望宗翰的勢力強大一分,他們的口氣就會強硬一分!趙桓自辱示弱以後,更讓金人覺得大宋已是囊中之物,而只要收服了大宋,到時候以天xià 逼一隅,小小一個漢部何足道哉!
終於歐陽適有些沉不住氣了,他認為再這麼下去,若真讓女真人奪了中原,那漢部可就危險了!這時折彥沖被軟禁,曹廣弼歸宋,蕭鐵奴叛部,在歐陽適心中,無論楊開遠、楊應麒還是阿魯蠻都不具備開拓進取的精神,他認為現在能撐起漢部對外擴張大旗的就只有他歐陽適!因此他建議楊應麒趕緊把山東的力量轉暗為明,改biàn 策略和女真搶奪土地去!
但這建議的書信還沒發出去就遭到了陳顯的強烈反對:「四將軍,你這建議七將軍不會接受了。因為如果他這樣做,那漢部先前所做的一切就前功盡棄了。更何況這場大戰的決勝人物至今還沒有全部出現!我們現在就出手只會讓還沒出手的人看透我們的虛實!」
歐陽適不悅道:「我怕的是如果現在我們什麼也不做,到了我們想做的時候就遲了!」
「不會遲的!」陳顯道:「只要有兩樣東西在,漢部就永yuǎn 都有出手的機huì !」
歐陽適問:「哪兩樣東西?」
「兵!糧!」
去年戰後津門中樞雖然經lì 了嚴重的財政危機,但那次財政危機並不是結構性的危機,而是事件性的危機,度過那個難關以後,一旦漢部的財政狀況重新走上軌道,漢部的財政又開始出現盈餘——而這種盈餘還是在漢部繼續擴大軍費開支的前提下產生的。
陳顯道:「津門中樞去年出現財政窘態,除了遼南北部戰事的影響之外,和過去的五年我們一直在大力開拓麻逸和率賓府也有關xì ,這兩個地方的開拓所費甚大,但現在率賓府已經可以實現自給自足,而麻逸更會成為漢部的第二個大流求!如果我估計的沒錯的話,那接下來的三年裡漢部的稅收應該可以達到過去十年的總和。」
東南商人的逐漸南擴,行政勢力的邊緣已經到達渤泥(即後世馬來西亞加里曼丹島一帶),去年東南香料之路的商人所交納的稅費已與漢部境內的農業稅總額相當,而今年這個數據陳顯估計還要再翻半倍。
「所以,四將軍,只要我們手裡有兵,有糧,就永yuǎn 都有反勝的機huì 。你不要著急!金人的形勢越好就越要沉住氣!女真畢竟是驟興之國,擴張得太快一定會現出破綻的。現在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是怎麼用好手裡的錢糧,以待天xià 之變!」
歐陽適的煩躁最終在陳顯的勸諫下平靜了下來,而楊應麒看著一封封從汴梁傳來的諜報後也越來越顯淡定。
「七將軍,汴梁的形勢看起來很不妙啊!」陳正匯道:「當初僅僅燕京失守你就擔憂得吐血,為什麼現在你看起來反而不怎麼擔心呢?」
楊應麒彈了彈諜報說道:「如今形勢大好,我為什麼要擔心?」
陳正匯奇道:「形勢大好?現在這種形勢,怎麼的也不能算大好吧?」
楊應麒哦了一聲道:「說說看。」
陳正匯道:「如今大宋君臣抗戰不力,汴梁危在旦夕。如果大宋滅亡,對我們可不見得有什麼好處!」
楊應麒點了點頭道:「如果我們的對shǒu 只有大金,那麼現在的形勢確實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說很壞。可我們的對shǒu ,並不止是大金啊!」
陳正匯心中一凜道:「七將軍是說大宋也是我們的對shǒu ?」
「當然。」楊應麒道:「我們和女真人搶的是土地,而和趙官家搶的是人心!大宋國防崩潰是我們不樂yì 看到的,但趙家天子權威淪喪對中原士人接受我們卻大有好處!一言以蔽之:我們既要大宋崩塌,又不希望它崩塌得太快——這就是我們在政略、戰略上最為難的地方!」
陳正匯道:「可現在最怕的就是趙家把土地和人心一起丟掉,那樣我們就會陷入極為難的境地!」
楊應麒嘆了一口氣道:「不錯,這一點的確令人擔心!汴梁的戰局如此被dòng ,要不是大哥還在宗望手上,我都忍不住想動手了!」
因眼前的戰局而躁動的人不止歐陽適和楊應麒兩人,遊蕩在黃河北岸的種彥崧幾次就想不顧一切沖回汴京和宗望一決死戰算了。而汴梁的百萬軍民更是在金兵的壓迫底下日漸消沉,軍隊士氣低迷,民間人人自危。
「怎麼辦?汴梁城池會破嗎?」
人人心中都有這個疑問,特別是下層百姓,他們不像士大夫一樣有別的退路,對他們來說,汴梁就是家,是不能失去的家!一旦胡馬攻破城池他們將一無所有!儘管李綱等人力圖激發士氣,但由於朝局的牽絆,許多措施常cháng 是半途而廢。而更重要的是:他們至今還看不到任何勝利的期望!
但是這種情況在進入正月中旬之後忽然發生了變化!在上旬的最後幾天,京東東路的勤王之師已經逐漸接近,而西路也漸jiàn 吹來了不一樣的風——那風,似乎是從陝邊的黃土高原上吹來!
「報——種少保來了!」
「什麼!種少保來了?」
「沒錯!種少保率領百萬大軍來京師勤王了!現在前鋒已經到了汴河!這是榜文,快傳出去!」
「種少保來了……」
「陝西兵來了……」
「種少保率領百萬大軍來京師勤王了!」
种師道的軍馬還沒到,但他的榜文已經飛到了汴河!自洛陽到汴梁一線的沿途軍民聞訊無不振奮!
「來了,來了,種少保終於來了!京師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我們有救了!」
「有救了!」
汴梁城內,本已日漸消沉的汴梁守軍看到榜文也都打起了精神!
沒錯!軍官確認了,是种師道的籤押!種少保真的來了!
「守住!只要在守住幾天!守到種少保來到我們就贏了!」
這一張榜文讓百萬軍民心中有了盼頭,有了盼頭以後,人心就安定了不少!金軍雖然兇狠,但守到種少保來總還可以辦到!就連趙桓在皇宮大內聽說了也望西連連搓手,心想這回保命應該沒問題了吧。
宗望似乎也聞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味道,下令整頓兵馬,游騎向西探知宋軍軍情。一路群言振振,都說老種率領百萬西軍來勤王了!
榜文是見到了,可是,兵馬呢?种師道的榜文先到,但他的兵馬一直沒有出現。不過在榜文出現之後、种師道出現之前,京西路的一些勤王兵馬倒是先到了,這些人馬就想种師道登場的前奏一樣,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奏下去,直到正月十一。
正月十一。
這一天,汴河流域忽然出現一支和其它宋軍頗不一樣的兵馬,這支兵馬數量雖然不多,但遇到金兵不但不退避反而迎了上去,直逼金營!
「這就是种師道的先鋒?」
這時四方勤王之師已經聚集了不少,就人數而言已經超過金軍的兵力。所以金人驕橫之氣漸消而懼憚之意漸生。西面來的這支兵馬雖然人數不多,但所展現出來的精神與勇氣卻令親者振,仇者懼!宗望唯恐种師道還有後著,一戰不利,斂騎而退。這支西兵漸jiàn 團聚,聚到六七千人之後竟逐步向金營逼來。
宗望摸不透种師道的底細,不敢分兵,盡棄已經攻陷的臨近州縣,在牟駝岡增壘築牆,從此游騎不敢隨意旁出,由一開始肆無忌憚的全面進攻轉為積極防守。開封府以南自此才稍稍見安。
若干天后,楊應麒和陳顯分別收到消息,幾乎是以同樣的語氣深嘆一聲道:「終於來了……」
而這麼久過去,那百萬大軍還是沒有出現——不過這個疑問暫shí 來說並不重要,种師道的這張榜文已經讓整個京畿地區安穩了下來,中原的戰局也因這張榜文的到來而出現了徹底反轉的轉機。
在有些時候,一個人的名zì 原來可以比十萬大軍還要強大!
《邊戎》第十三卷《靖康傳疑》完,敬請關注第十四卷《北國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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