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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的車程在汪洋來說恍若隔世。
公交車剛停下,汪洋就飛快的跳下車,急奔家門而去。
當汪洋衝進屋裡時,眼前的一幕,讓他瞬間呆立當場。
汪母面色蠟黃,眼神呆滯的盯著天花板,汪滿倉正拿著毛巾給她擦臉。
突如其來的開門聲,讓兩人嚇了一跳。
「我媽怎麼了?為什麼不去醫院?」,汪洋撲到床前,手足無措的看著床上的汪母。
而當汪母看到汪洋時,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從眼角滾落,似乎意識到什麼,她又急忙抬手擦掉眼中的淚水,努力的抽了下臉上的肌肉,想要笑,卻露出一個無比怪異的表情。
「你怎麼回來了?」汪父收起手中的毛巾,黯淡的眼睛疑惑地看向汪洋。
「走,咱們去醫院,讓二叔送我們去醫院。」汪洋沒有回答汪滿倉的問題,轉身就要出門。
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就這樣躺在床上。
「哦哦……」見汪洋要出去,床上的汪母猛然坐起身,手舞足蹈,嘴裡還不停的喊著什麼,只是沒人聽得懂。
「洋洋!」汪父急忙叫住汪洋,「你媽跟我商量過了,不去醫院,這樣就養著。」
床上的汪母也跟著忙不迭點頭。
「不行,必須去醫院!」汪洋扭頭就出了屋子。
不想這時汪母大聲的叫了起來,接著把床上的枕頭狠狠的扔向汪洋,眼淚再次像關不住的洪水般洶湧而出。
「洋洋!」王滿倉大喊一聲。
這時汪母正掙扎的從床上爬下來。
汪洋轉身回到屋子,看著母親掙扎著向他擺手的樣子,他心如刀絞。
此刻他已明白母親的意思,不去醫院只是為了省錢,省錢讓他念書,讓他讀大學。
可是他又怎麼可能為了自己讀書而放棄母親呢?
倘若如此,即便以後再有出息,他也會一輩子活在愧疚當中。
「媽,你就聽我一句行不行?咱們先去醫院看看,說不定這個病很好治呢。」汪洋重重地跪在地上。
悲傷如潮水般湧來,眼眶早已蓄滿淚水,他緊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媽,我求你咱去醫院吧,你不要擔心錢的事兒,我有個很要好的同學,她家裡有很多很多錢,幾輩子花不完的錢,到時候我跟她去借,不會耽誤我上學的……」眼淚不停的從眼角流下,汪洋努力控制著喉嚨,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麼顫抖。
命運的無常讓這個本已看到光明的家庭,再次籠上無盡的陰霾。
許久,汪母再次搖頭。
無奈汪洋只能狠狠的,狠狠的,對著地板磕下去,不停地磕下去……
「孩兒他媽,算了吧,咱就去醫院吧……」一旁的汪父看到汪洋的樣子,實在是也忍不住了。
就在這時,汪洋的二叔汪安國,拎著一堆東西進了屋子。
「走吧,嫂子,你忍心看著孩子這麼傷心嗎!」見此情景,汪安國也趁機勸道。
「嗚嗚……」此刻汪母早已泣不成聲,汪父也躲在一旁偷偷抹眼淚。
「洋洋快起來,背著你媽媽走,咱去醫院。」汪安國見汪母似乎已經同意,急忙把地上的汪洋拉起來。
「爸,你留在家裡,把家照顧好,家裡的錢都給我。不用擔心我媽的事,這個病應該是可以治好的。」汪洋起身先是安慰了一下汪父,接著走到床前背起床上的母親。
在汪父的注視之中,三人上了麵包車,向著市醫院疾馳而去。
此時已是汪母發病的第三天。
————
濱海中學六班教室。
第二節課課間,林妍正望著汪洋座位上的午飯,怔怔的發呆。
已經過去兩節課,汪洋卻依然不見蹤影,也不知道張山找他說了什麼。
「你說汪洋這小子去哪兒了?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孫政看了一眼汪洋的座位,很是奇怪的問道。
「不知道啊,要不等會兒去找老張問問?」劉星接著道。
他們三個在一起的這兩年,不管有什麼事情基本都會互相通氣,從沒有說誰獨自出去,不跟另外兩人說的。
「要不再等等,可能有什麼事情吧,也許等會兒就回來了呢……」雖然林妍心裡十分焦急,但覺得只是過了兩節課而已,應該沒有什麼事情。
「可別出什麼事情……」孫政小聲的叨叨一句。
「閉上你個烏鴉嘴!」劉星再次毫不客氣的在他後腦勺上來了一巴掌,惹的孫政怒目而視。
林妍沒有說話,只是若有所思的盯著汪洋空蕩蕩的座位。
不知為何,她的心裡也跟著空蕩蕩的。
————
濱海市第一人民醫院。
這是濱海市醫療條件最好,技術水平最高的一所醫院,當然這裡的費用也比其他醫院要高不少。
汪安國常年在市里攬一些小活,對市裡的很多情況還是相對比較清楚的。路上他已經小聲的跟汪洋商量去哪所醫院的事,最終汪洋還是堅持來第一人民醫院。
只要能治好母親,哪怕是去賣血,他也在所不惜。
汪安國在停車場剛停下車,汪洋就焦急的背起母親,只是這個陌生的環境,卻讓他立時變成了一隻無頭蒼蠅。
這是第一次來這種大醫院,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裡,好在,有汪安國陪著。
「走,咱們直接去急診,能節約不少時間。」說著汪安國在前面帶路,兩人急匆匆的急奔急診樓而去。
————
濱海市第一人民醫院急診內科。
「你們怎麼現在才來,這病耽誤不得,你們不知道嗎?早一個小時就有更大的希望治好,你們這是耽誤了多久?都三天了才來!」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醫生,在了解了汪母的病情後,劈頭蓋臉的對兩人訓斥起來。
直到現在汪洋才知道汪母得的是什麼病——腦卒中,也就是我們俗話說的,中風。
「趕緊拿這個單子去ct室走綠色通道,先拍個片子,看有沒有出血狀況,然後再做磁共振。做完ct先回我這兒看結果。」說著醫生拿出一張單子在上面隨便劃了幾下,然後遞給了汪安國。
「醫生這個病嚴重嗎?能治好嗎」汪洋呆愣半天,終於回過神,急忙問道。
「嚴重?你說嚴重不嚴重,你沒看她已經不能走路,連話都不能說了嗎?這個病如果有出血的話,有的人可能在幾分鐘之內就會死亡。最好的情況就是能夠恢復生活自理,行了,別浪費時間了,趕緊去做檢查,早一分鐘用藥就多一分恢復的可能。」醫生不耐煩地催促道。
「好的好的,謝謝醫生。」說完汪洋急忙蹲下身背起汪母。
依然是汪安國在前面帶路。
三人很快來到 ct室。
若不是這個醫院設有腦卒中綠色通道,怕是光排隊就要排到第二天。
拍完片子,汪洋再次背起母親,又急匆匆的回到急診室。
濱海市第一人民醫院占地面積巨大,ct室與急診室之間距離接近1公里。這一路都是汪洋背著汪母。
此時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臉上也滲出豆大的汗珠,而他卻騰不出手來擦一下。
急診室里,汪洋輕輕地把汪母放下,這才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而汪母正一臉心疼的看著他。
「這是你什麼人?」頭髮花白的醫生見汪洋滿頭大汗的樣子,不由問道。
「這是我媽。」汪洋滿臉緊張地盯著醫生的臉。
此刻後者正認真盯著電腦屏幕。
「怎麼樣?醫生嚴重嗎?」一旁的汪安國也是滿臉的擔憂。
「嗯,你們還算比較幸運,從ct上看沒有出血的狀況,先辦住院手續吧,明天再做個磁共振看一下,做完磁共振才能看出到底是哪裡堵了。」說完醫生又從抽屜中拿出一疊單子,在上面寫了幾筆。
「另外住院押金五千,你們一會兒先去交一下。」說完,醫生便撕下單子遞給了汪洋。
「好的,謝謝醫生。」
汪洋再次彎下腰,準備背起汪母。
許是因為看汪洋比較順眼,或者覺得汪洋辛苦,醫生抬手示意汪洋等等,然後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給我送一個輪椅過來。」說完醫生放下電話,轉頭對汪洋說道,「等會兒你用輪椅推著你媽,等辦完住院再給我送回來。」
「謝謝醫生……」汪洋有些驚喜,急忙給醫生鞠了一躬,語氣里滿是感激。
之前他可是聽說大醫院裡的醫生都特別冷漠,沒想到今天遇到熱心腸了。
汪洋辦完住院手續,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鐘。
唯一不太順利的是,醫院裡床位已滿,汪母只能安排在走廊里。
不過好的一方面是,這個醫院效率很高,安排完床位,立馬就有護士拿著藥品過來,給汪母掛上點滴。
「那行,大嫂,你好好在這裡安心養病,等我有時間再過來看你。」汪安國見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這才跟汪母打個招呼準備回去。
「對了,洋洋,如果錢不夠的話,你再給我打電話。」汪安國轉身拍了拍汪洋的肩膀。
「謝謝二叔了。」汪洋紅著眼圈,深深的彎下腰,此刻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如果不是汪安國,他不知道要輾轉多久才能到醫院。
再加上掛號住院,又不知道需要多久。
床上的汪母也一邊嗚嗚著,一邊對汪安國擺手。
深淵有底,人心難測,世間紛擾,變幻無常,唯有在患難時刻最見人心。
「我走了,你好好照顧你媽媽,有什麼事情給我打電話。」汪安國再次叮囑道。
「媽,你在這好好休息,我去送送我二叔,順便下去買個飯。」汪洋拍拍汪母的手,然後跟汪安國一起下了樓。
分別時,汪洋從口袋裡掏出二百塊錢,塞給汪安國。
在家的時候汪滿倉已經告訴他,去鎮醫院也是汪安國送的,這次來市醫院又是他。
其實他家與汪安國家並沒有特別近的親戚關係,只是鄰居罷了。
而汪安國的所作所為早已完全超越了鄰居的範疇。
汪洋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如今他做不了別的,但是起碼的油錢還是要給人家的。
「二叔,這錢你拿著你來回跑了這麼多趟,真的幫了我們太大的忙……」汪洋面帶感激,語氣誠懇。
「你這孩子,你媽治病還需要錢,你給我幹嘛!」汪安國瞪了汪洋一眼,毫不猶豫地推開汪洋的手,「行了,你也別送了,趕緊去給你媽買點吃的,問問醫生她能吃什麼,你也照顧好自己,別太累,我走了。」
說完汪安國頭也不回的朝停車場走去。
汪洋眼含熱淚,再次朝汪安國深深鞠了一躬。
有這樣的二叔,他還能說什麼。
當汪洋回到走廊時,護士正把一個單子掛到汪母的床頭上。
「你是張秀英的家屬吧,有空去交一下住院費,明早八點去負一層,做磁共振,別忘記了。」護士一邊說話,一邊查看了一下汪母的藥品,「這兩種藥按時給你媽媽吃,上面已經寫好了用法用量。」
「不是剛交了五千嗎?」護士的話讓汪洋呆了呆,難道這五千塊這麼快就用完了?這可是五千塊啊,汪洋內心的震撼無以復加。
「現在已經欠費了,你媽媽還需要做很多項檢查,五千塊,當然不夠。你有時間去交了就行了,交費窗口在一樓大廳東側。」說完護士就推著小推車離開了。
「嗚嗚嗚……」汪母又開始擺手,雖然臉是僵著的,但眼睛裡卻明顯閃著責備的光。
「哎呀媽,沒事兒,你看我帶著錢呢」汪洋從口袋裡掏出三沓錢,在汪母面前晃了晃。
接著故作輕鬆的笑了笑,「不夠我還能去借就算借一百萬我也能借得到,你就好好安心治病,別的不要管。」
「你先自己吃點東西,我去把住院費交了。」汪洋藉口交住院費,轉身出了走廊。
樓梯間。
這裡平時並沒有人走,汪洋靠在牆壁上,此刻的他早已淚流滿面。
這才來了不到半天,已經花了五千塊錢,而他手中只有三萬塊,不知道能夠撐幾天。
下午醫生也說了,最終的結果是要等到磁共振報告出來以後才能判斷。
也就是說現在還不能確定汪母病情的嚴重程度。
巨大的壓力如山一般壓在了這個只有十七歲的少年肩頭,此刻的汪洋內心,既無助又無力。
許久,汪洋擦乾眼淚,一步一步走下樓梯。
————
濱海中學一班教室。
王語彤正靜靜的看著門口發呆。
她已經聽林妍說汪洋從中午離開之後就沒再回學校,這讓她既好奇又擔心。
幾個月的接觸,她知道汪洋在城裡並沒有什麼親戚,可是這麼久沒回來,他還能去哪裡呢。
「你說汪洋到底幹嘛去了……」王語彤既像自言自語,又像在問同桌陳曦。
「估計回家了吧,不然怎麼可能這麼久沒回來。」陳曦收起桌子上的數學筆記,淡淡的說道。
不過她也有些奇怪,汪洋一走怎麼她也感覺心裡空落落的?
「要不要去問一下張山?」王語彤轉頭看向陳曦,眼睛裡滿是焦急。
「等等吧,說不定汪洋明天就回來了,就才半天而已。」陳曦不以為意的說道。
「那好吧,再等等。」王語彤嘆息一聲,語氣有些低落,「可別出什麼事情。」
這是王語彤第一次知道擔心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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