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片土地 第14章 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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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東當頭挨了兩悶棍，羞愧而懊惱地奪門而逃，跑了一段路，覺得自己一點便宜都沒占到，還挨了兩棍子，越想越窩火，於是就手捂著發疼的頭返回來，小花已經關了門，魏東就站在院邊幾乎是喊著質問著小花：「你忘恩負義的女人，我捨不得吃，把糧食給了你，你居然還打我，你良心過得去嗎？」

    「我良心過得去？」小花隔著窗戶也喊：「你安的什麼心，當我不知道啊？」

    魏東不知如何應對，在院子裡轉了半圈來問：「你話說啥？我能安什麼心，哎呀？你這個女人一天光會胡說，按輩分俊禮把我叫叔哩！你也把我叫叔哩，」

    「你還知道啊？」小花越說越氣：「你還知道把你叫叔，你給我幾斤糧食，這我記著呢……那你也不能三更半夜……」

    魏東靈機一動，又找到一個理由，說：「我給你提的蕎面，不三更半夜來，萬一讓人家看見了不好嘛！」

    屋子裡沒有了動靜，魏東以為小花被他說服了，湊到窗前繼續說：「小花，咱就說，你看我說得對著沒！」

    小花在沉默，野風吹著她家的窗戶紙「呼呼」地響，過了一陣，屋裡傳來小花的聲音：「謝謝你的一片好心，我困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魏東欲言又止，在窗前孤寂地站了一會兒說：「那我走了啊！」

    魏東垂頭喪氣往回家走，在路上碰見廣生，廣生提著個包袱，有意地往身後藏，魏東剛要問什麼，廣生說：「你還不知道吧，又要打仗了，平南鎮來了好些部隊，穿的都是皮鞋，」

    魏東心情不好，就說：「去他媽，打也好，不打也好，我回去睡覺呀，」

    魏東繼續往回走，廣生喊：「真要打起來，咱們去當兵，有飽飯吃呢，」

    再說這個可恥的逃兵（當然他還不這樣自己是逃兵，他只是膽小怕事怕打仗罷了）也不知道具體往哪個方向跑，只是憑感覺瞎跑，東躲西藏了一陣。

    滿共跑了幾百米，他感到拿著槍太沉，嚴重影響他奔跑的速度，索性把槍扔到一個乾涸的溝渠里了。

    繼續跑啊跑，過了好一會兒，他感到兩腿又困又酸又軟，上氣不接下氣的，兩個肺似乎都要破掉了。同時感到頭暈目眩，腦袋周圍有無數的星星在閃爍，有種馬上就要窒息的感覺……

    他蹲在地上，默默忍受著一種從來沒感受過的痛苦，時間在流逝，慢慢地遠處的槍聲也基本聽不到了，他決定找個隱蔽的地方，歇上一陣再做打算。於是就貓下腰，手腳並用地爬到一塊大石頭下面，他戰戰兢兢，如臨深淵，他清楚地知道，不管是作戰的任何一方，只要發現了他，哼！他的腦袋都得搬家。他真的不想死（大概任何人都一樣），他才二十多歲，還沒娶媳婦呢。

    為了安全起見他覺得應該把軍裝脫掉，但是又沒有其他衣服穿，而且這身軍裝是他將來在村里引以為榮的資本，不能扔掉。思來想去就把衣服反穿了起來。他只盼望著天早點黑，這樣，他就安全了。

    在極度恐慌和勞累中，這人居然還困了，連續打了幾個哈欠然後就睡著了。他進入了一個似真似假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他依舊掙扎著奔跑在一望無際的溝溝壑壑中，突然，他腿一軟跌了一跤，吃了一嘴的土。當他爬起來時，卻看見面前一個臉黑得像鍋底一樣的人，騎著一匹雪白雪白的馬，出現在他的面前。這個人身穿長袍，頭戴一頂「烏紗帽」，面容顯得慈善而溫和還帶幾分威嚴，騎馬人說：「二娃，你這個跑的方向不對呀，你要朝東南方跑，你才能回家嘛，」

    「我可憐得很，我是逃命的，我曉不得阿達是東南方呀，麻煩你給我說一下，我家裡還有父母親呢……」不知怎的，二娃也不害怕這個奇怪的人，他連忙這樣問了一句，而且還哭訴了一下自己悲慘的命運。

    「你把你的右手伸起，慢慢轉身，」騎馬的人說。

    二狗完全領悟騎馬人的意思，一改往日的笨拙和木訥。就照著做了。

    「停！你再把胳膊平平地往下放，」

    二娃又照著做了。

    「你現在知道你要去的方向了沒？」騎馬的人問。

    二狗突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連忙道謝：「我曉得了，謝謝你啊，謝謝你！」

    那人也沒說話，提起馬韁繩，調了個頭就走了。二狗還要說點什麼，猛然間就醒了，原來這是一場夢。他竭力地回憶著剛才的夢，用手比劃了一下，事不宜遲，就趕緊朝那個方向走，抬頭看看天上的太陽，呀！已經是下午了。現在方向很明確，他的心情也輕鬆了，就是感覺有點饑渴難耐，不知道能不能撐回家。

    人的求生欲望越是強烈，所迸發出來的力量就越大，也就能創造出奇蹟。王二狗滴水未進，居然走了六十多里路，半夜時風，寒氣來襲，他就找了一個乾草窩窩躺著休息，過了一個多時辰左右，周圍的天蒙蒙亮了，他繼續趕路，翻過了一座光禿禿的山，天已經大亮了，但紅艷艷的太陽並沒有給大地帶來勃勃生機，卻使早有的旱災土地雪上加霜。

    二娃終於看見了這個熟悉而荒老的村落，他起初不敢相信，以為又在做夢，他就在自己的臉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好疼吆！二娃激動地熱淚盈眶，嘴角抖動著，喃喃自語：「爸媽哎！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二娃第一次感到這個村子是那麼的親切，是那麼的溫暖，又是讓人那麼難過。他急不可待地來到自己家門口，枯朽的柴門半開著，院子裡靜悄悄的，他來到正屋，見老父親躺在光炕上，身上連個破被子都沒蓋。二娃叫了一聲：「爸爸！我回來了，」

    老人起初沒反應，過了幾秒鐘後，他突然睜開眼睛，驚訝地發現自己被隊伍抓走的兒子居然回來了，老人連忙坐起來：「二娃？你回來了，你咋回來的？」老人家邊問話邊下了炕，忙叫二娃把門關上，二娃明白他爸的意思，就閉上了門，老人擔心地問：「二娃，你是不是偷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