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片土地 第76章 虎口脫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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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管得多，你問我這幹啥？」黑女人覺得自己已經將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女娃娃牢牢地控制在手掌中了，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說話沒有了剛才虛偽的溫和，而是回歸了她的冷漠與狡黠：「跟我走，阿姨給你找個好房子住，又寬敞又暖和，」
張麗娟想著如何逃脫，如何逃脫……她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這時，從這條又髒又臭的巷子邊上，走來一個身穿藍布夾克衫頭髮長長的中年男人，張麗娟瞥了一眼，他面帶微笑，齙牙使他的嘴看起來像豬嘴， 誰都能看出來這是不懷好意的笑，誰都能看出來這男的與這黑女人是一夥的。 他時而盯著張麗娟，時而向四下里觀察。好像是專門望風的。
張麗娟心繃得更緊了，她意識到此時反抗是沒有用的，也許順從是對的。她感到喉嚨里發乾，渾身發抖。她說：「阿姨，我沒有住店的錢，我是從家裡跑出來的，」
黑女人並沒有理會她，張麗娟下意識地捂著自己的口袋。
「老張，這個女子要住店，有空房子沒？」黑女人似乎為了打消張麗娟的疑慮，同時，又好像是給這個初來乍到的女子施加某種壓力，才特意向他的同夥問了一句。
「有有有，咋能沒房子呢，咱的賓館又乾淨又衛生，」那男人猥瑣地一笑：「我知道這女娃子來，專門給她留的最好的房子，」
這話聽起來讓人覺得好笑而又噁心。
「謝謝，你們都是好人，都是好人，」張麗娟違心地說了一句，她儘量讓緊張的氣氛緩和一下。
這條巷子幾乎沒有行人，有幾個店鋪老闆坐在門口嗑瓜子，他們的眼睛是空洞無神的。張麗娟因恐懼而狂跳的心幾乎要衝出嗓子眼了。但她畢竟不同其他女生，她努力地使自己鎮定下來：「阿姨，我鞋帶開了，我系一下鞋帶，」
黑女人也沒理她，正與那男的交換眼色。
張麗娟連忙彎下腰來，那手提袋從她的肩上滑落到她的胳膊灣處，她發覺黑女人和那男的此時並沒有注意她，逃出魔掌就在此刻，張麗娟朝身後瞄了一下，猛地向後躥了一步，然後拚命向後跑，就像是學校開運動會時百米衝刺的速度，那黑女人在她身後喊了一句「哎女子！你跑啥呢，」就追過來，那男的也追過來，張麗娟也不知道往哪裡跑，反正哪裡人多就往哪裡跑，邊跑邊喊：「救命啊！救命啊！」
她感到兩腿沉甸甸的，仿佛踩在了棉花上。
「你胡喊啥呢？」在張麗娟身後，傳來黑女人的粗野的喊聲，她離她越來越近了。張麗娟沒想到，這個老女人體力這麼好，感覺跟水滸傳里的孫二娘一樣，張麗娟繼續跑繼續喊，希望有人伸出援助之手，然而，路邊的人只是好奇地看著她們，卻沒有人過來問個究竟，那男的緊緊跟在黑女人後面。
張麗娟跑出幽暗的小巷，她感到腦袋發昏，回過頭看，那黑女人一手扶著牆，一手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喘著氣，活像一條沒有攆上兔子的獵狗，顯得既失敗又無奈。
張麗娟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擺脫了危險，那黑女人和那猥瑣男居然仍不死心地朝她這邊奔來，張麗娟的心臟再次劇烈地跳動起來，她便向旁邊一個斯斯文文的大學生模樣求救：「哥！救救我，」張麗娟用普通話說：「有人要抓我，」她覺得自己好像演電影，感到剛才發生事情一點都不真實。
大學生一驚：「咋啦？」
「那兩個人要搶我的錢，」張麗娟帶著哭腔說。
大學生順著張麗娟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一男一女凶神惡煞的人，黑著臉朝這裡走來，這大學生也有點膽怯，但畢竟有個女孩子向她求救，他不能顯得太無能了，於是說：「你別怕，你別怕，」這話是在安慰張麗娟又是在安慰自己。
眼看著那黑女人快走到跟前了，張麗娟躲在了大學生後面。
「哎！女子，」黑女人狠狠地說：「你借我二百塊錢錢，不還，就想跑？」
張麗娟一驚，這老女人真夠惡毒的，她這樣一說，不知情的人還真以為她借她的錢了呢，黑女人步步緊逼，伸手又來抓她胳膊，好在那大學生並沒有相信黑女人的話，他把黑女人的手攔了回去，義正辭嚴地說：「你不要胡來，不然我就報警了，」
黑女人遲疑了一下，說：「報警？那你趕緊報，讓公安來處理，」她又說：「你不要多管閒事了，她借我錢著呢，」
「借你啥錢？」
「啥錢？還能有啥錢？借我花的錢，」
那大學生拉著張麗娟往前走，說：「咱們去找警察去，我還不相信了，還沒王法了，」
黑女人看著大學生那堅毅而憤懣的表情，心裡發虛，暗想，這個人不好對付，嘴裡說：「欠我的錢不還，你還有理了？」黑女人雖這麼說，卻站在原地不動了。身邊的老張雙手插在褲兜里，兩隻手在裡面亂挖，埋怨她：「你咋弄的嘛，能讓這女子跑了？」黑女人反唇相譏：「你跑得還沒有我快……」
那大學生已經帶著張麗娟走出一段距離，回頭看，不見了那兩個壞蛋，充分說明了他們做賊心虛，心裡便稍稍放鬆了一下，他問張麗娟：「你要去哪裡？」
「我去北大街，」張麗娟又看了一下信封上的地址說。
「奧，那很近，十幾分鐘就到了，走，我帶你去坐車，」
「還有市交車嗎？」張麗娟擔心地問。
「有有！多得很！有好幾趟都去北大街的，」
她這才放心了，但同時心裡又痛恨起那個黑女人來。她說了那麼多話，沒有一句是真的。
「那邊有人接你嗎？」
張麗娟猶豫了一下，慢慢地說：「有……吧，」
大學生帶著張麗娟來到公交車站牌下，幾分鐘後，駛來一輛公交車，除了司機和售票員，再沒有其他人。車像一塊巨大的磁鐵一樣，把候車的二三十個人，迅速地吸了過去。
「這車是去北大街的，」大學生連忙讓張麗娟上車，張麗娟感激地說：「哥！麻煩你了，要不是你我就倒霉了，太謝謝你了，」
「沒事沒事，以後不管到哪裡，有陌生人來搭話，就不要理他，免得上當，尤其是火車站這地方，」
「好好！」張麗娟使勁得點點頭。她隨著擁擠的人群上了公交車，買了票，找了一個座位坐下，等她回頭再看那個關鍵時刻給予她幫助的陌生而親切的人時，他已經消失在人頭攢動的火車站的街上。
「北大街，北大街到了，」售票員不耐煩地喊著。
張麗娟小心翼翼地擠下了車，這裡比火車站好多了，雖然人潮如織車來車往，但秩序井然，地面乾淨整潔，也沒有那些幽靈一樣的眼睛。
她按地址找到那個工地，一架塔吊像巨人一樣矗立在工地中間，伸展著鋼鐵長臂，給正在建造的大樓運送材料，一輛滿載磚塊的東風大卡車，從工地門駛進去之後，那看門老漢就要關門，張麗娟連忙問：「哎師傅，我打問一個人，」
「哪個人？」老漢打量著她，用蹩腳的普通話問。
「你們這裡有沒有一個叫李志高的人？」
老漢摳著臉，沉吟起來：「李志高……好像有，」
張麗娟一陣高興，說：「我是他同學，你能不能把他叫出來，」
老漢倒也熱情，叫張麗娟先進來，關了工地的大門。
老漢朝裡面忙亂幹活的人群大聲喊了一句：「李志高在不在？有人找他，」
張麗娟用期盼的眼睛看著人群，激動而急切的心情使她的嗓子有些發乾……她準備給李志高講述這一路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想，特別是那火車站驚心動魄的經歷，並且，他還要埋怨他幾句……
然而，事情並沒有如她想像的那樣，人群里並沒有走來他所熟悉的李志高，而是一個旁觀者很負責任地回了看門老漢一句話：「李志高不在這裡幹了，前幾天就走了，」
「啊？走了！」老漢感到有些意外。
張麗娟不相信，她自己走過去問：「我找李家莊的李志高，」
一個正在扛水泥的中年人說：「我也是李家莊的，和李志高一個莊的，他前兩天走了，」
張麗娟聽見熟悉鄉音，確認她找的李志高和他說的李志高是同一個人，並沒有找錯地方。
「叔，那他去哪裡了呀？」張麗娟失望地問。
「這我曉不得呀，沒給我說，」
張麗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突然感到委屈極了，眼淚就要往出涌，但她竭力地忍住了，心想，張麗娟呀張麗娟，你偷偷摸摸跑這裡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呀，父母還以為你在學校念書呢，老師還以為你在醫院哩，而你卻孤身在幾百里之外的陌生的城市。你要見的人卻沒有見到，這個人對你來說有什麼意義，也許人家早就把你遺忘了，你何必自作多情呢？
她的眼淚還是流了出來，她連忙用手背擦乾了淚水，強裝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準備返程。
「誰找李志高？」正當張麗娟朝著工地的大門走去的時候，有人在她背後問了一句。
她回過頭一看，哦！這個人她認識，這不就是那天和李志高來她家少年嗎？
「奧，你是志高的同學，」李根寶笑嘻嘻地說：「我是根寶，去過你家，」同時，他感到驚訝，這個女學生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張麗娟終於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她又激動起來，沮喪的心情得到了緩解。
「李志高不在這裡幹了？」
「對對，」根寶說：「他出去找活了，」根寶看出了她臉上的失望，安慰她說：「都走了好幾天了，按理說他今天得回來一趟，你稍微等一下，」
張麗娟一聽，心裡又燃起一絲希望，心想，既然這麼遠得來了，那就再等一等吧，根寶把她帶到廚房旁邊，給她拿了個小凳子，用抹布拂去上面的灰塵，讓張麗娟坐下歇一會兒。
正在燒水做飯的廚師把根寶拉到一邊問：「這個女子是誰呀？長得挺漂亮的，」
「你猜……」根寶神秘地說。
「看你這小伙子還給阿姨賣關子，」廚師又悄悄地問：「這是不是你女朋友？」
根寶沒有說話，從案板上給張麗娟拿了一個正冒著熱氣的花卷：「吃個卷花子，又白又虛好吃得很，」
正坐在凳子上的張麗娟連忙站起來，她客氣了一番，沒有接花卷，她好奇地觀察著這個簡陋的廚房，一個很大的爐子上放著一口很大的鐵鍋，旁邊堆放著土豆大蔥蒜苗西紅柿之類的食材。案板是用白鐵皮包了邊的，案板靠里的一角放著油鹽醬醋辣椒麵胡椒粉等調料。張麗娟想，都以為在工地上幹活吃得好喝的好，看一看這廚房吧，就知道他們平時的生活怎麼樣了，她的目光又投向不遠處那抬架管的兩個人，他們頭戴安全帽，彎著腰緩慢向前走，看樣子非常勞累，還有那個年齡不大的少年，看樣子有十五六歲吧，他推著一輛三角形的兩輪車，裡面裝著些大小不一的磚塊，他明顯體力體力不足，走走停停走走停停的。張麗娟突然覺得那就是李志高，她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哎！你幹啥的？為啥不戴安全帽，」她身後傳來一個陌生而居高臨下的聲音。她回頭看，一個身材高大，穿戴乾淨整潔白白淨淨的人正嚴肅地望著她。張麗娟意識到這應該是工地上的管理人員，但是她對這種盛氣凌人的說話方式表示厭惡，這人應該就是壓榨民工的資本家吧！她想。她才不怕他，甚至用不屑一顧的目光看著他，李根寶趕緊跑過來：「這工地上要戴安全帽呢，我都把這事忘了，走，我給你拿一個，」
「這個人是誰？」張麗娟沒有好氣地問。
「這是工長，啥都管呢，」
「你們都怕他？」
「不怕，」
「那……」
「害怕他罰錢，」
「那還是怕，」
李根寶無可奈何地笑笑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呀！沒辦法，再說了，人家也是為咱好，萬一有石頭磚塊掉下來，還能防一下嘛，」
張麗娟沒說話，停了停指著對面那個拉磚塊的青年問：「這個人咋像李志高？」
「是有點像，」根寶認真地說：「跟我一個包工隊的，他爸也來打小工，一隻眼睛是瞎的，」
「哦！」張麗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該回去了，」她突然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