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片土地 第91章 根寶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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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回去一趟，」在百無聊賴中消磨了幾天時光的根寶，懶洋洋地說了這麼一句話，志高不解地問：「現在收麥子還早，你回去幹啥？」

    「不是收麥子，還有其他正事，」

    志高笑嘻嘻地問：「咋啦？又要相親，沒見你家裡來信呀，」

    根寶忽地一下從床沿上站起來，情緒有些激動地說：「不要提相親的事了，我以後再不相親了，簡直丟人現眼，我要自由戀愛，我要找一個比誰都好的，你說，那個牛家莊的牛小紅，她有什麼了不起的，啊？她還看不上我，我沒說看不上她，都給她面子了，」

    說完，他用拳頭敲打那張放在窗前的桌子。

    志高嘿嘿一笑：「那你就說，你看不上她，為啥不先說，你先說了，她就沒機會說了，」

    「那也確實，」根寶語氣平靜地說：「但是，我這個人有個缺點，就是喜歡替別人著想，想給人人家留點面子，」

    「你是個大好人，」志高故意說：「要不然，那個女老闆咋能拿走你幾百元，你是新時代的雷鋒呀，」

    李根寶平靜的心湖又起漣漪，他剛要說什麼，卻終於沒說出口，直接躺在了床上，把枕頭蓋在臉上。

    志高也沒事幹，繼續拿出他那本四角已經磨得光禿禿的小說《安娜·卡列尼娜》坐在椅子上看起來。

    這是自他進城打工以來，難得的安逸時光。

    「篤篤！」突然有人敲招待所的門，志高朝著門的方向問：「誰？」根寶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突然想是不是那個白潔來了，上次他倒霉就是從敲門聲開始的。

    門外有人說話：「師傅，你房子有開水沒，給我倒一點，」這是個中年人的聲音，而且，應當是莊稼人。

    他原來是要開水來的。

    還沒等志高開口，根寶說：「去找樓下的老闆要呀，他房子有好幾瓶開水呢，」

    「剛去了，裡面只有一瓶，水有些涼了，開水房正在燒，」那人解釋說。

    志高一想，出門在外大家都不容易，倒點開水也無所謂的事，於是便把門打開。眼前這個人，中等身材，禿頂，穿著藍色的工作服，看得出，這衣服應該不是他自己的，好像是別人送給他的，因為衣服並不合身，而且從模樣看，他不像一個「工作人員」

    那人探進腦袋來，拿出一個大號的塑料杯子說：「倒一點點就行了，我吃個藥，胃疼，不按時吃藥不行，」

    志高提起保溫瓶給小心地倒，那人樂呵呵的接著水，塑料杯還沒倒滿，保溫瓶卻似乎變得輕了，志高也不好意思停下，繼續倒。根寶忙過來說：「好了好了，咱們也要喝呢，」

    那人瞬間意識到了什麼，說：「可以了可以了，太麻煩你們了，」就把瓶子蓋子旋好。

    「聽口音你好像是平南鎮人？」志高隨便問了一句。

    「你咋知道的？」那人驚訝地問，並說：「我就是平南鎮的，」

    「這也太巧了吧，我們也是平南的，」

    「奧，你們是哪個莊的？」

    「李家莊，就是社火唱得挺好的那個莊，」

    「奧，你這一說我就知道了，你們莊的社火確實好，」那人越說越興奮：「不光在我們莊看在其他莊也看，我看了好幾場，走七八里路都趕場子，」

    「那你……你是哪個莊的？」志高好奇地問。

    「我牛家莊的，」

    根寶一聽是牛家莊的，心裡像針扎一樣，突然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出口。

    志高故意對根寶說：「這是牛家莊的人，」根寶裝作沒聽見，只是拿眼把那人瞟了一下。

    「他是牛家村女婿，」志高指著根寶說。

    這下把根寶難為情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誰都知道他與牛小紅的婚事早都歇菜了，涼了，無疾而終了。他連忙給志高擺擺手：「哎呀！不敢胡說，你不敢胡說……」

    那人卻來了興趣：「牛家莊女婿？是誰家女婿？」

    「他對象叫牛小紅，她爸是販牛的，」志高一本正經地說。

    根寶簡直有些聽不下去了，生氣地說：「你不要胡說了，你過來，」他不得不無奈地給那人解釋：「你不要信這話，他開玩笑哩，」

    兩人卻似乎把根寶當成了空氣。尤其是志高根本就是故意讓他出醜，往他傷口上撒鹽。

    「哎呀，那太巧了，牛小紅呀，她就在我們包工隊裡，」

    「啊？真的？」志高大吃一驚。

    此時，根寶也吃了一驚，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那人。

    「她呀，給我們幫忙做飯呢，這女子好，能吃苦，文化程度也高，」

    志高又看了一下根寶，似乎在說，你還不去看看你未婚妻。

    根寶慌忙把頭扭過去，看著窗外，他不知道自己心裡是種什麼感覺。

    「她不是高中生嗎？還能給包工隊做飯？」志高像是幫根寶問的。

    「唉！暫時還沒找到啥好工作，先在包工隊幹著再說，」他又看看正在尷尬的根寶說：「我說小紅老是下午就出去了，奧，原來是她女婿在這裡呀，你沒事過來玩嘛，我喜歡下棋，咱們殺一盤，我一直找不到個對手，」

    根寶皮笑肉不笑的，這時候他能說他不是牛小紅女婿嗎？當然不能，反正是李志高說的，跟他無關。但是，他又想，牛小紅真的就在對面的工地上？這也太巧了吧！

    那人又聊了幾句，最後說：「我叫牛吉祥，現在在工地上當領班，」他謙虛地笑了笑：「唉！我就不想當什麼領班，老闆非叫我干，沒辦法，你倆閒了就過來玩，」

    「好好！」根寶情緒突然很高漲：「你先忙你的，有空我們就過去了，」

    牛吉祥走了，根寶在招待所里來回踱步，神色凝重卻還隱藏著一絲激動。

    「咋辦？」安靜了一會兒，志高突然問。

    根寶像是等著他問這句話了，說：「你給我出個主意嗎？這事……唉！」

    「關鍵是你現在跟人家沒啥關係了，你還真的要去找她？」

    根寶一聽，情緒頓時低落起來：「那你剛才說什麼，她是我未婚妻呀，又是說這說那的，你不要說，啥事都沒，」他埋怨起來。

    「我那是開玩笑的，」志高說：「都是老鄉嘛，不然也沒啥說的，」

    根寶不高興了，瞪了他一眼：「不愧是高中生，這玩笑開地好，」他朝窗外望了望，然後拉開門，往出走。

    「你去哪裡？你去找牛家莊人嗎？」志高問。

    「你不是說我跟人家沒關係了嗎？」

    「我沒說錯吧！」

    根寶沒回答他，慢慢騰騰地下了樓，志高心裡卻笑著，不聲不響地跟在他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嘈雜的街面上，志高拍了一下根寶那壯碩的肩膀，說：「咱們去喝啤酒，這次我請客，」根寶沒有回答他，悶悶地朝前走。

    「你去不去嗎？說句話，」志高故意大聲說。

    根寶無精打采地從嘴角蹦出兩個字：「不喝，」

    志高明白根寶的心事，卻總是不往這上面說，一本正經地問：「你不是最喜歡喝啤酒嗎？這次咋不喝了，」

    「有什麼好喝的，像馬尿一樣，」根寶不耐煩地說。

    「那你喜歡做什麼事？」志高追問。

    根寶搖搖那頭髮亂亂的腦袋，閉口不言。

    「走！咱去找牛家莊人聊天去，」

    根寶眼睛裡突然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但瞬間這絲亮光就消失了。他繼續搖頭：「不去，咱又跟人家不熟悉，沒啥可聊的，」

    「那個牛小紅你總熟悉吧，」

    根寶眼睛裡的亮光又出現了，他用粗糙的手摳著臉說：「你知道，我跟她沒啥關係了，去找她，這不合適，」

    志高說：「這都是無所謂的事，」他突然「奧」了一聲說：「也是，萬一人家又找了對象就不好辦了，弄不好還要打架，我最討厭大家了，」

    根寶一臉的失望與難堪，他若有所思地繼續在擁擠的人群中走，天氣熱了，路邊上的垃圾堆里飄來一股股令人作嘔的臭味。

    「哎呀！沒事，我去給你打問打問，」

    根寶驚訝地看著志高，心想，這個兄弟膽子怎麼突然變大了。

    兩人按牛吉祥說的，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工地，根寶站在工地外面的法國梧桐樹下等著，志高進去打探消息，他先是找牛吉祥，人家說他正在三號樓的十五層粉牆，他又打聽牛小紅，他感到臉上發熱，好像牛小紅跟他有某種關係似的，好在工地上的人忙忙碌碌的也沒有時間多想，只說牛小紅在廚房摘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