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忠!你怎麼如此污衊我?」
柳姨娘從雪地里爬起來,她本來是要演為子請命的苦情戲,可是沒想到李總管竟然當場翻臉,絲毫也不顧及她在侯府的主母地位,他一番疾言厲色,直接將她的身份貶低成小妾。
夜色籠罩,已經熱鬧喧囂了一整日的鳳府剛剛沉寂下來,東院門前的響動立即驚動了不少準備休息的下人,他們紛紛探頭探腦的躲在陰影中窺探動靜。鳳侯嫡女回府第一天就和主母分權對峙,別說在鳳府,就是在京城中也不是件可以隨隨便便放過的小事!
再加上白天接連鬧出三件事,鳳府下人眼下人人自危,嫡女鳳雲煥掀起的腥風血雨會對他們之後的站隊帶來直接的影響。沒進侯府大門,先將最得勢的鳳四小姐罰去跪火盆,嫡女威儀不容置疑,然後又當眾拒婚敏王世子,一掃過去被婚約牽絆的陰霾,至於鳳雲濤中邪撞鬼,是最渺小的一件事,反倒不那麼惹人注意,也就像柳姨娘希望的那樣暫時被壓了下去。
若是今夜一戰,大小姐壓得住柳姨娘,那麼侯府從今往後就翻了天,嫡女一家獨大,日後姨娘庶出就只能夾著尾巴做人,以往呼風喚雨義氣指使的輝煌徹底成為過去。如果大小姐鎮不住,那麼誰也說不準未來如何,畢竟現在動了手,就是徹底撕破臉了。
「姨娘請自重!」李總管沉下臉來,故意提高聲音,說給下人們聽,「侯爺吩咐,大小姐舟車勞頓,任何人不得以任何藉口驚擾,柳姨娘暫攝府里主事,不將侯爺的話放在心上,已經是大錯,再三勸阻不聽,就是明知故犯!捏造事端,招搖撞騙,更是犯口惡妒忌!如此種種,還敢在大小姐面前大吵大嚷,無度失禮,不知進退,你將侯府當做什麼地方?」
李總管一口一個侯爺,倒是提醒了柳姨娘,立即又哭訴起來,「侯爺不在府上,這府里就沒有一個拿我們娘倆當回事了!雲濤可是侯爺唯一的兒子,現在他病了也沒人管一管!我倒要問問你,你是怎麼當差的?我的濤兒出了什麼事,你負責得起嗎?你要害死我的濤兒,我也不活了!就讓這京城裡的人都看看仆大欺主……」
鳳雲煥腳步不動,冷眼看著柳姨娘在雪地里爬行,裝得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心中冷笑連連,黑燈瞎火正主不在,也不知道她這苦肉計是演給誰看的?怎麼,她該不會以為在當年她們幾個為非作歹聯手害命之後,自己還要顧著鳳府表面的一團和氣,不能將她們怎麼樣?
「大膽!」力叱一聲,鳳雲煥大步上前,「鳳府的主子何時跑出第三個來了?來人!把這個『主兒』架起來說話,本小姐今夜就要問問清楚!」
清風明月兩人不由分說架起柳姨娘,反剪雙臂送到鳳雲煥面前,別看柳姨娘哭鬧了半天,可是此刻當真對上鳳府嫡女冷若冰霜的眼睛,氣勢瞬間就散了大半。心裡咚咚打鼓,這哪兒是活人的眼睛?兩潭寒星沒有一點溫度,凝視著她。柳姨娘雙肩發抖,腿腳也發軟就向清風靠去,清風皺眉,手上一個使力,將柳姨娘生生按進雪地里半尺。
距離越近,柳姨娘就越害怕,鳳雲煥長得七分形似蘇隨心,過去她不怕蘇夫人,那是因為蘇夫人的眼睛如一湖春水,對誰都是溫溫柔柔,可是鳳雲煥的眼睛就像緊盯獵物的野獸,暴露在外面的靜謐都是騙人的假象,實則狠戾無比,讓她只看了一眼就想避過。
最好是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可是逃無可逃,兩人已經近在咫尺,甚至她能感覺到從鳳府嫡女身上散發出的那抹寒意,寒涔涔的鋒芒全部都是死寂,她不是活人!
「你!大、大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兒子云濤,他今、今天……」硬的不行就來軟的,柳姨娘低頭服軟做低,女兒病了,兒子又瘋癲,她就沒了主心骨,她爭也好奪也好,都是為了一雙兒女。現在兒女都不成,再去招惹嫡女實在不明智,只能忍得一時風平浪靜。
柳姨娘慌亂之間還想出了一條妙計,她今夜跪了鳳雲煥可不能白跪,趕明兒兒子的病一好,她再出門一定會在別家大戶門前好生讚揚一番,嫡女救庶弟,她跪了半個時辰,就換得兒子救命,還能換鳳雲煥一個漠視親情血緣的惡名,這樁絕對不賠。
「柳姨娘,飯不能亂吃,話也不能亂說,不是說李總管害了你兒子嗎?怎麼現在找我求救?李總管人就在這裡,冤有頭債有主,柳姨娘要償命找錯了人吧?」
柳姨娘瞬間瞪大了眼睛,沒想到她竟然三言兩語將話岔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了,這讓她怎麼再往下接?栽贓李總管?絕對沒有可能!要知道李總管跟鳳侯可是換命的交情,撞在鳳侯的逆鱗上,湘姨娘的過去就是她的未來!
「主子求著僕人?呵!」鳳雲煥冷哼一聲,「真是聞所未聞!」
冷若冰霜的眼神落在柳姨娘身上,將她從頭到腳打量,「除非有些人根本就沒有將自己真正當成主子,不過這也難免,假的就是假的,沐猴而冠,難道就會真成了人?鳳柳氏,呵,李總管,府上可曾有這個人?怎麼從來沒人跟我提起過?」
李總管收斂神色,不知這句話要怎麼接,名分不高是事實,可是這大活人杵在這裡,要說沒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要是說沒有,柳姨娘可就成了私闖侯府來路不敏的野女人,按罪當誅,何況嫡女坐鎮,想要懲罰一個賤民,論事論理都輕而易舉,只是不太好聽。
明月挑眉,上前一步,「依雲滄大律,皇親國戚有名分者皆以夫人稱,侯爺以下只有原配髮妻及續弦三年,對內以夫人稱,對外稱夫姓。」
「原來如此。」鳳雲煥面紗輕動,表情被擋住,但是眼裡的諷刺,讓柳姨娘心驚。
「正是如此,」李總管這下轉過彎來,立即接口,「另外,但凡在府衙註冊過的姨娘歌姬,非有大功於國者,永遠不得轉為正室!大律言明,大功專指為國捐軀。惡意篡改府衙籍貫者,主犯當眾處斬,從犯發配關外,永不赦免。」
三人一人一句,柳姨娘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她不是沒動過這個心思,可是府衙新上任的本家公子,是柳家嫡系,原來就對她們這種庶出的不待見,她嫁入侯府,人家也不給她好顏色,回娘家時見著面,更是連點頭示意也沒有。她當年想著,攀上鳳侯這樣的將軍出身,以後娘家柳氏誰敢不用好顏色對她?結果從柳涼紓開始,柳家該怎樣還是怎樣,就當沒有她這個人。別說好顏色了,她第三次回娘家時,被柳家嫡系未出閣的女兒給趕了出來,說什麼嫁出的女兒潑出的水,總往娘家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受了鳳侯的欺負。
那會兒鳳侯還在寶龍關外,柳姨娘被趕出柳府大病一場,連哭的地方也沒有。等到鳳侯回來,又帶著原配蘇夫人甜甜蜜蜜,哪有空管一個姨娘的娘家如何?柳姨娘年輕的時候頗有姿色,但放在蘇夫人面前,連半個小指頭也比不上,原本柳家是要把她嫁給一個六品小官做正,畢竟柳家門戶也不低,但是她堪堪巴著鳳侯,弄出一點香囊絲帕的脂粉事兒,加上她當年哭鬧尋死,鳳侯府里不缺那口吃的,索性就接了過來,至於後來竟然生下不少子女,倒是有些出乎鳳侯的意料。
「這麼說,府里的主子除去我爹,就只有我一人?是不是這個道理啊?」
鳳雲煥冷眼掃過柳姨娘,從頭到腳哪一樣都不差,確是名門大戶女眷應有的姿態,模樣身段也不錯,不過從她被一乘小轎抬進鳳府開始,自降身價永無出頭之日!
「大、大小姐,我、我……」柳姨娘結結巴巴,這回徹底沒詞了,她以下犯上若無確切的理由,被罰出府也是活該,沒人會同情她,要說也只能說她自作自受!
正在柳姨娘被嚇得六神無主之際,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鳳府三小姐鳳凝月一身風雪之色直奔東院月門,看也不看柳姨娘,走到距離鳳雲煥一丈左右,噗通一聲跪在雪地上。
「大姐姐,求你救救二哥哥,他雖然是庶出,可也是侯爺的骨肉!凝月求大姐姐,給二哥哥請一個斬妖除魔的道人,他剛剛在西院醒來,又犯了癲,再這樣下去,怕是活不成了!」
鳳凝月話音剛落,就被柳姨娘狠命扯了一把,「你胡說什麼?濤兒才沒有撞邪!他只是病了!這天寒地凍……」
「天寒地凍著涼頭腦不清楚不要緊,李總管,立即命人去請京城最好的大夫來,」鳳雲煥挑眉,眉眼凝結,「柳姨娘可要想清楚,一人偏聽不足信,三人成虎謠言成了就沒有那麼好收場!」她要請大夫最好不過,坐實了鳳雲濤的瘋病,讓他也嘗嘗她被人罵了十年的恥辱!
「不!多謝大小姐美意!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濤兒沒事!」柳姨娘慌亂的想要逃,清風明月意思一下,就讓她掙扎逃開,兩人都聽見了不遠處傳來持重的腳步聲。
「濤兒沒有瘋,你們不要亂說!濤兒沒事!我的濤兒沒事!」
柳姨娘跌跌撞撞摔倒了馬上又爬起來,向西院那邊跑,沒跑兩步撞上一座肉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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