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間,有人為名為利,不擇手段,殺親殺友,在所不惜。
這個世間,同樣也有人,為證明自身能力,不惜以身犯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陳龍象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陳青帝不了解,但透過這滿牆字跡,至少能證明他是一個心懷大志的人。
人雖死,名尚在。而且以他做出的這些驚世之舉,往後會很長一段時間,被世人所瞻仰,所銘記。
「陳龍象。」陳青帝心中重複默讀,眸光燁燁。
其後再細細琢磨陳龍象留下的這幾行字,隱隱約約暗示著一些東西,並且經由時間的證明,確實被一一印證。
譬如他會死。
譬如英雄會的曹官正,韓長卿,趙重樓心生反志,試圖踢走枯木難支的江南,謀奪陳龍象尚且遺留在人世的不菲產業。
「古人有言,商場如戰場,果然如此。」陳青帝自語,神色感慨。
正當三人陷入沉思的時候,荊戈眼神微凝,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俯身到陳青帝面前,低聲道,「太子,有人來了。」
陳青帝目光一閃,立即吹滅點燃的燭火。
荊戈則是迅速拉起山河圖,重新蓋嚴牆壁上的所有字跡,其後,三人屏息凝神,隱於黑暗的角落中。
此刻月明星稀,透過破敗的屋舍,能夠看到院落中走來一位男子,此人短髮粗眉,行進步伐穩重。
「拓跋流雲?」陳青帝意外,今日下午他才跟拓跋流雲交過手,所以對後者的容貌和體形非常有印象。
這個人武功相當之高,如果不是受制於水上交戰缺乏穩定性,放手一戰絕對能跟陳青帝平分秋色。
「嘩嘩嘩。」拓跋流雲並沒有徑直進屋,他佇立院落中,神色茫然,而後略微隱現一絲極為痛苦的樣子。
「爺,今天是你忌日,副董怕觸景生情,所以又沒敢來。」
「今天就由流雲給爺燒幾刀紙,希望爺在下面過得好一點。」
「爺,你放心吧,有我在,沒人傷的了南兒!」
拓跋流雲寥寥數語,感情誠摯,但在某一稱謂中,變換了兩種方式。副董,南兒,代表的均是一丈紅江南。
這一細微改動,似乎無關痛癢,可配合著他多變神情,又似乎預示透露著什麼。陳青帝沒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他比較意外的是,今天竟然是陳龍象的忌日。
陳龍象生前聲名顯赫,在世時號稱江南道第一才子,不曾想死後,唯有一人記著他的忌日,可悲可泣更可憐。
「江南道其實對陳龍象的死頗為忌諱,沒人敢公開的提及,就更不要提祭奠了,何況陳龍象性格怪異,不喜群居,知交好友更是屈指可數。」陸地金剛暗中解釋,他作為當年久居這一帶的江湖人,了解的秘辛比陳青帝多的太多。
如下等拓跋流雲祭完陳龍象,並撒下幾杯酒徑直離開後,三人才走出黑暗角落。
紙錢殘渣帶著些微紅光,搖搖欲墜,不多時,逐步黯淡直至熄滅,整個院落唯有絲絲縷縷燃燒後的味道。
「你知道一丈紅為什麼叫一丈紅嗎?」陸地金剛反問道。
陳青帝斜嘴銜起一根草須,坐在院落中的一張椅子上,他沖陸地金剛眨了眨眼睛,表示願聽下文。
陸地金剛環抱雙臂,神色複雜道,「一丈紅是近些年才被人慢慢叫開的,據傳源起跟陳龍象的死有莫大的聯繫。」
「這件事真要說起來,有點犯忌諱,再者道上流傳的消息魚龍混雜,可信度極低,但一丈紅這個名號算是徹底安放在江南身上,一輩子都洗不掉,哎。」
陳青帝和荊戈面面相覷,猜到還有下文。
「幾年前陳龍象得了一種怪病,尋遍江南道名醫,卻怎麼治都治不好。」陸地金剛道,「而且這種病特別折磨人。」
「陳龍象僅幾月時間就瘦的皮包骨頭,任何良方名藥,都沒用,非但治不好反而加重刺激病根,導致陳龍象的身體極具惡化。」
「當時江南道都在傳,陳龍象被人下了慢性劇毒,最早三年前就被定量埋毒,一直等了幾年才爆發。這一爆發,基本就是在等死了。不過消息傳的很快,消失的也很快,似乎被了不得的大人物壓下去了。」
「再後來,江南不忍心陳龍象繼續被惡疾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便聽從後者建議,賜給了對方一丈紅布」
「翌日清晨,陳龍象上吊自殺了。」
「一丈紅由此得名。」
陳青帝聽聞陸地金剛一席言,分析道,「按你的意思,陳龍象的死和江南有直接關係?」
「嗯。」陸地金剛嗯了聲,沒了下文。
陳青帝同樣陷入沉默。
一代人傑以這樣的方式終結自己的性命,確實可憐至極,而江南賜一丈紅布了卻陳龍象,更是可憐,其間無奈痛苦,唯有局中人才能感受得到。
「陳龍象是江南的授業恩師,她能走到如今這一步,少不了陳龍象的暗中發力推波助瀾。」陸地金剛咂咂嘴,頗為遺憾道,「但師徒以這樣的方式訣別,過於殘酷。」
陳青帝抬頭看天,沒有接話。
「走吧,我們回去。」許久,陳青帝才吩咐道。
這座院落背後所代表的人或事,該知道的,能知道的基本都清晰了,只是過於沉重的往事,令陳青帝都開始為陳龍象這個素未謀面的奇才深感惋惜。
如此奇絕人物,本來有更為廣闊的平台,成就更高的偉業,最後卻死在了江南道這座立足百年的古城。
曾經英豪已消逝,一坯黃土任逍遙,昔年崢嶸幾人知?
十分鐘後,商務車緩緩行駛在寬敞的街道之上,陳青帝隔著車窗,凝視著熒光閃動,人影交織的各處繁華,心有感慨,這幅醉生夢死的壯闊景觀,與江都何其相像?!
「太子,幾天後江南道有一個酒會,貌似江南會出席,我們去不去?」荊戈中途詢問陳青帝。
陳青帝頓了頓,道出一字,「去。」
「那我這邊先安排起來。」荊戈適時結束話題,任陳青帝坐在後車廂,閉目養神直至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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