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一百多處骨折,肺葉刺穿,脾和腎破裂,連胃都裂開了,顱骨破裂,腦部有淤血!」手術台上,一個醫生正在檢查那個病人,他從沒見過傷成這樣的人。把他送來的人,是一個滿身泥污和鮮血的黑裙女人,他的第一反應是,這是被小混混打傷的,不過又想到,要是城裡的小混混有這種力量,他們就不要活了。
「嚯!」另一個醫生驚嘆道,「正宗的全身骨折,筋脈盡斷啊!兇手肯定是火雲邪神!」
醫生和護士們歡笑起來,手術間裡其樂融融。
「哎,你們聽過摩托車的笑話嗎?」
這時錦斷正站在手術間的玻璃窗口外,一隻手放在冰涼的玻璃上,心如刀割一樣地難受。她斷臂的傷也很嚴重,醫生建議她去動個手術,被她拒絕了。
已經失去了一個朋友,她不想連顧之的侄子都保護不了,然而現實冷冷地給了她一巴掌。
「人,真是脆弱!」她呢喃著,流下熱淚,雖然嘴上這樣說,內心裡卻是一種無奈和無助。明明知道人是多麼脆弱,但她還是喜歡上了一個人類。
現在,她將眼睜睜看著那個人託付給她的親人死在眼前,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妖的世界裡有一個不能觸犯的禁忌,傷害對方的煉養人,會讓該煉養人的妖力量在瞬間成倍增長。這條對已身相當於懲罰的禁忌,正是為了保護脆弱的煉養人,因為在上古的妖魔混戰中,身為人類的煉養者常常成為首先攻擊的對象。
沒人知道這條禁忌從何來而,妖的世界之上,有一個巨大而無所不在的力量在支配著。他們能做的,只有默默遵守這樣的法則!
此刻,在方才的戰場之上,那個老者冷笑著想,牛力真是蠢到家了,居然觸犯了禁忌,在陰溝裡翻船。
他的視線落在那片廢墟之中,地上橫躺著牛力面目全非的屍體,因為死的時候還處在變異狀態,所以他的屍體依然是牛頭怪的樣子。他不知道那隻女妖是怎麼想的,明明吃掉那具屍體相當於得到五十一隻妖的力量,她做的第一件事卻是抱著地上那個受重傷的煉養人去醫院了。
「蠢材,一個個都是蠢材!」
本來他還準備等兩方之一勝出之後,上去以逸待勞,現在倒好,不用費神就可以得到五十一隻妖的力量。想到這裡,他貪婪地舔了下嘴唇,紅燒牛肉,這實在好吃的不行啊!而且牛力長期鍛煉,身上全部是瘦肉,想一想都流口水。
他向著半空跳了過去,已經垂垂老矣的他可不像年輕人那樣能跳那麼遠,就在身體快要下落的時候,他深吸一口腳向腳下吐去,然後單手結印。
「變!」
那團煙變成了白色的脂狀物,老者在半空中踩著這個軟軟的墊子,輕輕一借力,向前跳去。瘦小的身體向前飛去,那個脂墊掉進了夜空裡。
身體再次要下落,他又吸了一口煙,向腳下吐出。
「再變!」
死寂的夜空裡,這個怪異的老人踩著一個個脂狀的墊子,從煙囪上來到了剛剛的戰場上,輕盈地落在了牛力屍體旁邊。
「要紅燒呢,還是亂燉呢,哎呀哎呀,好重啊,一下子帶不走!」
他狂噴了幾口煙,吐在屍體周圍,喝一聲「變!」
巨大的蠕動的脂狀物包住了屍體,把它托在半空,這東西和剛剛的肉墊不同,它似乎是有生命的,像個巨大的蛞蝓,可以隨著老頭一起移動。載著免費戰利品準備離開時,突然一個聲若洪鐘的聲音喊道:「且慢!」
遠處傳來自行車軸轉動的聲音,一個背著大刀,扎著頭巾的結實漢子,慢悠悠到了近前,咣當一聲丟下車,從背後摘下那把大到誇張的刀,指著老頭,聲若洪鐘地說。
「放下它,然後滾!」
騎著自行車登場啊,你是哪路神仙?老頭冷笑著想。
「想搶屍體?」老頭眯縫著眼睛,不需要問什麼,他已經知道了來者的意圖。牛力的屍體可是一塊大肥肉,想搶奪的人肯定不止他一個。
想到這裡,他「啪啪」地抽起煙來,轉眼,紫色的煙已經把他包圍。
不知道他妖技的人當然不會明白,這是他戰鬥的準備,一旦喝出那聲「變!」結果對手只是眨眼間的事情。
「老頭,你的妖技是『煙脂變幻』吧!」來者居然一語點破。
「什麼?」老者拿菸斗的手輕顫了一下,被人知道妖技,等於開場就先輸了一招。而他卻對眼前這個人一無所知,他眯縫著眼打量著那個年輕人,他身上有一陣微弱的妖氣,老者積累了上百年的經驗,是人是妖還是人妖一眼就可以察覺到。但眼前這個人,妖氣卻有些不尋常,或者說太過微弱。
「不……不可能,你是……」老者的臉色陡然一變,轉而嘲弄地笑起來,「開什麼玩笑,你是個人類啊!人類也想搶牛肉吃嗎?」
「是嗎?」來者冷笑一聲,橫過手裡的刀,「要試試嗎?」
老者已經感覺到了,他是個人,但他手上的這把刀卻是個妖物,應該是一把妖兵。妖的力量太過駭人,人類早就盯上了妖,用妖的力量來打造兵器,這其中最詭異的要數那把陰陽妖骨扇。不過就算擁有妖兵又如何,人終究是人,人怎麼可能打贏妖,三歲的孩童擁有干將莫邪,也不見得能打贏大人。
「好,叫你見識下什麼是妖!變!」突然四周的煙變成了一團巨大的脂狀物,包圍在老者身邊,他向前移動,這團有如巨大蛞蝓的東西也隨之移動。
「哼!」那個年輕人單手轉動手裡的刀,就憑這一手就可以看出他手臂的力量大到嚇人,然後那把刀沿著地面掃了一下,伴著詭異的巨響,一道細長的火焰從在地上疾速地向前伸去。
火焰的細線把脂狀物從中間破開,巨大的脂狀物像切開的豆腐一般向兩邊倒下,老者瞠目結舌地看了看自己的左臂,肩膀上慢慢出現一條細線,然後整條手臂從肩頭斷開,掉在地上。
「哇!」老者捂住噴涌著鮮血的傷口,驚慌地退後,菸斗掉在地上卻渾然不覺。
平凡的人類卻能發出這樣的力量,這讓活了上百年的老者深深地震驚。他已經很久沒遇到這樣可怕的敵人了,這怎麼可能是人類,他顫抖著喝了一聲:「小子,報上名來!」
「塗無魚,一個普通的賣魚販子而已!」年輕人笑起來,「不過我這把刀可不是凡物,它的名字叫……」
刀橫在手,在他念出刀的名字時,刀上莫名燃起了一團詭異的火焰:「妖刀——烏鴉信斬相思!」
啥?啥玩藝?老者露出白痴一樣的表情,不自覺地張開了嘴。他活到現在,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東西,而且還起這種不倫不類的名字,這到底是啥玩藝?
「剛才只是露一手玩玩,別說廢話了,開打吧!」年輕人扛著刀走過來。
「慢著!」老者顫抖著,「我突然想起來家裡有事,改日再會,改日再會!」
他抓起地上的菸斗,像逃命似地跑了,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塗無魚笑了笑,然後轉身走向了地上的屍體。
「那個,你是病人家屬吧。這是手術費,醫藥費和住院費的清單,暫時先住一個月,過後視情況再續費。麻煩你在這裡簽個字,然後到前面去交錢……」一個醫生把一張單子遞到錦斷的面前,這時的她正坐在搶救室外面的長椅上,低垂著腦袋。
「我會給你的!」
錦斷的眼睛藏在劉海下面,看上去有一種陰鬱的氣息。
「啊?啊!」醫生呆呆地盯著這個皮膚白皙如玉,身材玲瓏多姿的女子在眼前站起,黑色的長裙讓皮膚顯得更加白皙了,充滿著誘惑的感覺。但是她的一隻手臂卻斷了,傷口上的血已經凝結了,對醫生來說,這個神秘女人像謎一樣,透著危險又美麗的氣質。
他呆呆地看著她轉身離去,居然沒說出一句話來。
此時是深夜,錦斷一個人走到街上,不時引來路人的回頭。披在額前的頭髮遮住了雙眼,她像幽靈一樣走著,過馬路時絲毫不在乎紅綠燈,在她面前急剎車的司機往往罵出半句,看清車前走過的人,突然驚訝地叫了一聲。
不管是原來的外貌,還是身上的裝扮,還是那隻斷臂,都讓普通人太過驚訝!
然而對於她來說,世界卻是一片黑色的,獨自向前走去的她,眼裡看不見任何東西,耳朵里聽不到任何聲音。她要去一個地方,去見一個人。
天邊露出魚肚白的時候,她到了一座公墓,步行在一排排的墓林間,黑衣的她非常顯眼。最後她停在一座墓前,上面寫著「程顧之」。
上一次來這裡的時候,她還自信滿滿地說:「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侄子的,放心吧,一切都交給我!」
但是這一次站在程顧之的墓前,她卻只是沉默,在沉默里慢慢地流著淚,像泉水一樣不斷湧出的眼淚模糊著她的視線,滴落在她胸前。
顧之,對不起!
「娃娃,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啊!」
一個幽靈樣的聲音傳來,錦斷突然抬起頭,看見在程顧之的墓碑上面,盤腿坐著一個老僧的虛影,他身上的袈裟和僧衣,像浮在水裡一樣,慢慢地在空氣中漂動著。
「你是誰?」她連忙擦去淚痕,驚恐地問道。
「聖骨,連我都不知道嘛?」老僧的虛影捏著鬍子笑起來,「你的原型,聖骨,就是我留下來的一段指骨,我叫屠龍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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