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慶不是傳統思維的遺老,更看不慣慈母多敗兒的以愛為藉口的溺愛,當年的自己,八九歲的小娃娃,跟著父母在八百里秦川大地輾轉流離,當過放牛娃,幹過「包身工」,也曾在早已廢棄的洛州市汽車站,蓬頭垢面拿著個破碗跪在地上乞討。
後來家庭狀況好轉,好不容易有了上學的機會,沒有書里渲染的那麼誇張的傳奇,不過將自己的經歷三天三夜的說完,也足以讓吃著白米飯,當著小皇帝長大的新一代,很是不在乎的來一句「真慘。」
快遞的工作,有吃的喝的,就是累點,沒什麼不能幹的。老子沒本事將自己沒有上過大學的兒子弄進單位的事業編制,也不打算讓阿滿進入已經昨日黃花的零售業,路是他自己的,雖然艱難點,走的多了,路就通了。
一家之主的威嚴,在這件事情上也有著不可撼動的權威,遲翠蘭皺著眉頭,嘆了口氣算是為這件事畫上了最後的休止符。
該交代的已經在陳望中來李家四年中,交代的差不多了,陳望中不是第一次來到大城市,連過個馬路都要人指引看前後車輛的鄉下小子,幹過很多工作,獨自一人生活過,適應能力出奇好的陳望中,多少讓遲翠蘭對這個兒子在外邊的寒冷熱暖不用天天掛在心上。
洛州就像是一副陳望中小時候,在張嶺村常見的印製粗糙的有些年頭的貼畫,不倫不類,稜稜角角的看著彆扭。低矮的上世紀土坯灰瓦房,和高樓大廈雜糅在一起,不像是農村也不像是城市,嫣然一個有著鳳姐長相的女人,卻要拼命的塗脂抹粉,將自己變成范冰冰。
隨處臭不可聞的垃圾如山,比張家嶺村存在了幾十年,淹死過人和雞鴨的臭水溝更像是來自農村。到處可見的,帶上假髮稍微化妝,准能讓過路的長舌婦去問一句,大妹子,幾個月了的大腹便便的男人,讓陳望中不由的和村中從來不刷牙,一開口說話堪比與麻醉劑功效相同,讓人暈過去的老光棍王八畫上等號……
所有的不和諧,在陳望中從貧窮落後的張家嶺村來到洛州那一刻起,形成了他的第一觀感。
只不過四年來,漸漸熟悉了洛州這座正在高速發展的城市,這樣的想法漸漸淡了;到如今已經工作了大半個月,整天騎著電瓶車送快遞的陳望中,城市就是這樣簡單,無數的房間中有自己一個窩,再奢侈點來個媳婦,再做夢點為以後的孩子考慮一下上什麼學校的問題。
每天的工作兩點N線,早上從家裡到快遞公司發貨站,領取到大大小小的快遞包裹,按照地址,將一個個快遞包裹準確的送到目的地,晚上下班,騎著電瓶車回家。
沒有雙休,有時還要加班,平時的娛樂不過是和五六個個同事在路邊燒烤攤,喝著啤酒,天南海北的侃大山。
「我跟你說,嘖嘖,那妹紙,水靈的能滴出水來,那才是真正的女人。」外號東子,真名叫張近東的一個二十五六歲男人,唾沫橫飛的演講著自己在萬千花叢中的光輝偉績。
作為陳望中認識了半個多月的同事,這夥人中就屬他知道的最多,年齡最大,一幫子嘴上沒毛,長相青澀背地裡拿著手機看了無數動作片,偶爾在被窩裡來一管子的犢子,吃燒烤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聽東子胡侃他和那些和無數天仙般的女人,簡單粗暴在床上那一檔子事。
東子不長不短的頭髮,偏要來個二八的偏分,潔白的牙齒,故作見過世面的無所不知的氣場,也掩蓋不了他骨子裡所透露出來的猥\瑣,完全是那是那種,帶著閨女在路上遇到東子,當媽的來一句:趕緊走,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那種人。
五六個人齊齊搖頭,實在受不了的,灌一口啤酒,連著唾沫一起咽下去,等著東子繼續往下說在床上的關鍵階段
「那種妹紙,那個叫啥……晶……晶晶……晶瑩剔透。」結巴了老半天才整出這麼一個看了無數本成人雜誌雜誌常見的詞。「看著就想當饅頭一口吃下去,嘖嘖,那味道。」
有時說到引人入勝之處,臉紅脖子粗的灌酒邊唾沫橫飛的狂飆著半是普通話,半是陝西話不倫不類的腔調:「有一回,在陝南那邊的小縣城,碰到個皮膚能滴出水來的娘們……這樣的娘們就是他娘的勁道,昏天暗地的那一晚上,給你說不是吹……」
說到這裡,那群聽得入迷的小犢子不滿意了,好歹也搞出點細節啥的,這一帶而過,屁的感覺都沒有。
「得得得……容我慢慢道來!」自我編輯的故事信手拈來,沒詞了,也能自己造出一個似是而非的詞,直到大家意猶未盡的聽完東子胡侃,喝著喝著更多的人喝多了,每個都是好萊塢編劇似的,一個個自認為能將自己說成最牛逼的故事,呼啦啦不要錢似的往外倒。
陳望中始終喝得很慢,對東子云山霧罩的胡侃女人,抱著點一笑了之的態度。李家四年,他從來沒有喝的酩酊大醉回到家,或者一身酒氣頭破血流的被警察帶到家中,刻意的自我克制,源自於不想讓李國慶夫婦擔心。
他從一個瞎子爺爺死後,天不管地不收的孤兒,變成了有個家的城裡人,感恩時刻都在提醒著陳望中,不能讓養父母失望擔心。或許是與生俱來,陳望中對恩仇必報這四個字有著畸形的執拗。四年來,陳望中從張家嶺第一號天殺的禍害遺千年的狗犢子,變成了一個乖乖仔,他不知道這還是不是自己,但是挺喜歡現在的自己。
「阿滿,想啥呢?想女人嗎?肯定的,聽哥的,走幾條街的路,那裡的髮廊,足浴,都有明天早上讓人腿軟下不了床的娘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是男人,痛快點,干他娘的……」東子喝多了,嘴巴倒挺利索,拍著陳望中的肩膀,醉眼惺忪的眼珠子亂轉。
每到這個時候,陳望中還沒說話,開燒烤攤的趙大爺撿來的孫子,就會鄙夷的翻個白眼,對著喝醉的東子沒好氣的來一句:「那裡的女人全是群爛貨,搞不好得了熱病,離掛了就不遠了,要玩就玩最好的勾人的水靈的娘們……我以後有錢了……」
「臭小子,幹活了。」白髮蒼蒼依然頗有精神的趙大爺,在這個十五歲的孫子趙小坤腦袋上來一個板栗。
半大的小伙子,倒是對這個爺爺沒有二話,生生將後半句「娶一百個老婆」這種豪氣干雲的話咽了下去,低著頭默默幹活去了。
這娃是撿來的,以前趙大爺撿破爛,從垃圾箱中撿來個孩子,沒有家人的趙大爺將他帶在身邊,跟著自己姓,起了個名字叫小坤。
趙小坤這小犢子不願上學,趙大爺將他送到學校,不是欺負班裡的小胖子,就是往女生廁所里扔鞭炮,還在班主任的杯子裡放過蟑螂,噁心的大腹便便的班主任半個月沒吃好飯。一聲嘆息中,趙大爺沒有勉強,將這小子帶回來幫自己干點活,經營著燒烤攤。
不上學了也是個惹事的主,帶著一幫子同年齡段的小子,嫣然有稱霸這一方的架勢。隔三差五見這幾個送快遞的來燒烤攤吃東西,跟著也學會了侃大山,有模有樣的描述著自己在這一代如何統治自己的領地。
和這孫子不同,趙大爺時時刻刻臉上都掛著微笑,戴著個黃草帽,笑的時候一臉的白鬍子渣擠成了一堆,只有對著趙小坤這小犢子的時候才會板著臉孔。
人散了,酒也喝完了,胡亂侃的一個個天仙般的女人,飄進了夢中,一行五六個人朗朗蹌蹌的各自離開,回到那城中村十幾平米的房間裡,供蚊子飽餐一頓,忍受著汗水熱臭的氣息,呼呼大睡。
只有陳望中腦袋還算清醒的騎著自己的電瓶車回到那個叫十里舖的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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