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前一天。大筆趣 www.dabiqu.com
斛律光負責護送高歡,雖然數千騎兵是大搖大擺,但沒有人認為他們是來將高歡送到鄴城的。
主要原因有兩點
其一,誰都知道高歡與劉益守有深仇大恨,那麼抓到高歡,將其軟禁甚至殺死,才是劉益守該有的選項。無論如何,將高歡釋放不是一個梟雄應該做的事情。
其二,誰都知道之前斛律氏狠狠擺了高歡一道,如今斛律金等人在幽州已經形同獨立,他又怎麼可能會派人來護送高歡呢?
高洋在黃河沿岸布置了很多巡哨的斥候,就是為了捕捉小股渡河的隊伍。斛律光的騎兵雖然大搖大擺的在明面上晃悠,卻一直都是處於燈下黑的狀況。
高洋碰了一次釘子,自然不可能再派人跟斛律光的人馬接洽。
劉益守安排了這個局,便是利用了人們的思維盲區。
面對高洋的異軍突起,高歡可以忍,斛律金可以妥協,所有的矛盾都可以放下!
高歡與劉益守等人顯示出老硬幣的超高政治手腕,哪怕是死敵,為了各自的利益,也可以暫時攜手起來合作。
這個世界太瘋狂,老鼠給貓當伴娘!為了利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不過話雖如此,高歡要如何進入鄴城,倒是一個頗費腦筋的事情。
表面上看,他進入鄴城不難,跟城門官打個招呼就行。
但高歡顯然不能這麼魯莽,他必須選擇更適合的方式進入。
如果高洋有了準備,那麼高歡很可能入城後就被處理了,然後來一波栽贓嫁禍。高歡可不敢賭高洋良心發現。
所以高歡不僅要秘密進入鄴城,而且還要打高洋一個措手不及!把主動權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要不然,他不能出其不意掌控局面,未必就能製得住現在的高洋!當年沛公悄悄潛入韓信大營奪權,就是用的這個辦法。
權力場上無父子,面對野心勃勃,已經聞到肉香的高洋,高歡可不敢托大!
於是高歡沒有去鄴城,而是去了漳河南岸正在修建的鄴南城,那裡實際上算是半個軍營半個工地,守備相對鬆懈。
在深夜出其不意的進入大營後,高歡發現段韶去了鄴城與高洋商議篡位大事,而留守大營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老兄弟厙狄干!
高歡大喜,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他原本就擔心段韶心思詭譎不定,可能對自己痛下殺手;同時也不太信任渤海高氏那邊所謂的「本家人」,如高岳之流。
這些人都是趨炎附勢之輩!不可將身家性命交託於他們!
只有厙狄幹這種一起扛過槍的老兄弟,才是最好的接應人選,最信得過,沒有之一!
當然了話說回來,當初厙狄乾等人決定投靠高洋,就是因為高歡已經不在了。他們這些老兄弟,在新格局裡面也要自保,別無選擇。
投靠高洋總比跟婁昭君一條道走到黑要好,兩個壞的裡面總要選一個稍微強一些的。
但這不等同於厙狄乾等人都被高洋收買了,可以任由著高洋驅使!
高歡告訴厙狄干,高浪與婁昭君也在自己的軍隊當中。一旦鄴城有難,他們便會回北地重整部曲,所以不需要擔心後路問題。
這話表面上看是在鼓舞士氣,實則隱隱警告厙狄干,他現在還掌控著大局,成竹在胸,並非喪家之犬任人揉捏。
暗示厙狄干不要腦子發昏將自己交給高洋!
不過厙狄干並沒有高歡那麼多花花腸子,見高歡回歸他大喜過望。高歡回來,他們這幫老兄弟便有了主心骨,高洋那邊自然就指揮不動他了。
高洋也有自己的班底,如果不是走投無路,誰會削尖腦袋往那個圈子裡面擠呢?
高歡從厙狄幹這里得知了高洋將在明日登基,逼迫元紹宗退位讓賢。他心中暗道好險,若是遲回來一步,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高洋若是順利登基,改朝換代,高歡拆高洋的台也就是拆高氏的台,還是在打那些過往老兄弟的臉,讓他們難堪。
到時候高歡就不得不考慮掀桌子需要付出的代價有多高昂了。
估計十有八九要吞下苦果,默認高洋上位。
高歡原先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高洋有恃無恐,放任婁昭君離去,卻不廣撒網圍捕。這不像是高洋的作風。
如今看來,可能高洋的想法亦是很成熟的篡位成功後,將自己跟高氏一族的整體利益捆綁,然後再以皇帝的身份來尋求支持。
如果誰反對,那就是要掀桌子,需要付出的代價極大!
高洋只算錯了一件事劉益守會把高歡放走,而且是幾乎不帶任何附加條件的放走。東魏本身就守不住黃河以南的地區,所謂「割讓」,不過是承認既定事實罷了,還算不上什麼恥辱。
如今高歡及時趕回來了!劉益守這招出其不意的背刺,高洋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前期努力全部化為烏有,內心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後面發生的事情就很簡單了,高歡命厙狄干對高洋陽奉陰違,只是將他的所有命令照單全收,每一項都落實,裝出一副乖巧模樣,爭取贏得高洋的信任,麻痹已經有些自我感覺良好的高洋。
然後嚴格保密高歡回來的消息。
接著高歡就這樣堂而皇之利用兩軍換防的機會,裝作普通士卒,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穩穩噹噹的進入了鄴城,又在厙狄乾的掩護與照應下,順利進入了鄴城的皇宮成為值守的士卒,並等待時機引而不發。
好巧不巧的是,高洋不讓段韶的親信部曲在登基那天守衛皇宮,是擔心段韶萬一是婁昭君的內應,自己會死得很慘!
所以他只能安排厙狄乾的部曲辦這件事。因為高歡只要永遠回不來,那麼厙狄乾等一干高歡老兄弟們,沒有任何理由反叛!
】
沒想到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而誤了卿卿性命。
於是在朝會召開當天,便演出了一幕高歡站出來阻止高洋登基的戲碼。高歡這個老硬幣,用自己的言行給高洋上了一課,告訴自己這個差點就成氣候的兒子你老子終究還是你老子!
薑還是老的辣,你想改朝換代,還早了點!
「是誰逼迫天子禪讓的,站出來,讓本相瞧瞧!」
高歡一身盔甲,威風凜凜,環顧大殿內眾臣詢問道。
之前跳得最歡的趙彥深、唐邕等人退到一旁不說話了。高歡都回來了,再玩「禪讓」的戲碼,那不是自取其辱麼?
「國事傾頹,自然有我等臣子分憂,什麼時候輪到天子退位來挽回國勢了?爾等不思報國,整日蠅營狗苟,真是氣煞我也!」
高歡對著眾人怒吼了一句,隨後轉身上前對驚魂未定的元紹宗拱手行禮,義正言辭的說道「有老臣在,陛下可安枕無憂,若陛下沒有別的事情,這便退朝吧。
禪讓之事,不必再提,有我高某一天在,陛下就是堂堂正正的天子。」
「一切高丞相安排便是,那就退朝吧。」
元紹宗小聲說道,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今天發生的一切太過於奇幻,他還沒緩過勁來。退位退到一半又被強行打斷的事情不說絕無僅有吧,這年頭也算是件稀奇事了。
高洋站在群臣當中,內心五味雜陳,甚至於到了萬念俱灰的邊緣。此時群臣都已經當高洋不存在一般,一個個老神在在的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高洋早晨出門時的雄心壯志,現在已經化為烏有。很多事情是心照不宣的,高歡雖然現在沒有指出什麼,但那只是時候不到罷了。
高歡既然回來了,便不可能什麼都不做,收拾高洋只是遲早的事情。
當初劉益守準備了兩場戰役,結果只打了第一場。預料中的魏軍援兵過黃河勐攻滎陽救援高歡,然後圍點打援的這一戰愣是被高洋死死壓住了。
高歡是什麼人,他能不明白情況麼?
如此大的動靜,高歡就猜不到是兒子在背後搞鬼?
他能雄踞河北,會不算不到兒子玩的那些小動作?
高洋是沒法跟高歡去解釋的,越是解釋越是顯得自己無能,還不如保持沉默,站直了挨打。
「退朝!」
隨著元紹宗身邊宮人鴨嗓子一般的叫喚,群臣們魚貫而出,離開了太極殿。
高歡一行人回到霸府後,高洋很自覺的領著百保鮮卑離開了鄴城,交出了霸府的防控權。大軍全部在城外屯紮,然後高洋孤身入霸府,等候高歡發落。
婁昭君與高浪則是跟隨斛律光的人馬進入了鄴城,隨後斛律光率部返回了幽州,名義上斛律部依舊是歸屬高歡統轄,並未反叛。
就好像鄴城內一切如常,根本就沒有高洋篡位未遂一般!
當天夜裡,聽聞高歡回到鄴城的事情後,不在鄴城的段韶啥也沒說,啥也沒收拾,以軍情緊急為由,悄悄潛入鄴城,帶著同父異母妹段氏叛逃,一個隨從都沒有帶,隨後不知所蹤。
段韶為什麼要跑路,鄴城裡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因為這件事是明擺著的段韶站隊站錯了,犯了錯就要挨打!他心高氣傲不想挨打,所以就跑路了!
樹挪死,人挪活,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之前段韶以為高歡不會再回來了,他選擇了高洋,就因為這件事,他在河北就沒有立錐之地了。高洋都主動站出來聽候發落了,高歡不可能重用一個站隊在兒子那邊的人。
這點淺顯的道理,無需多說。更何況段韶某種程度上說,還背叛了婁昭君!如果說高歡還可能放過他,那麼婁昭君將來必定秋後算賬!安穩是一時的,被清算是必然的。
站隊有風險,投機需謹慎,自古無二,段韶只不過是為自己站隊失敗而付出了代價。
果不其然,幾天後婁昭君就替段家人做主,將段韶逐出族譜,由其同母弟段安寧接替職務與爵位。也就是說,犧牲的不過是段韶一人而已。
段氏在北地也是大族,婁昭君亦是將不利影響降到了最低。這算是婁氏給高歡的交代(段榮是婁氏的女婿),也算是對段韶的「缺席審判」。
婁昭君亦是展現出自己作為「政治動物」的風采,一系列組合拳打得很絲滑。
而高洋,則被高歡外鎮河內,為河內都督,封齊王,在河內開府建衙,與之同行的還有唐邕、趙彥深等親信,皆為高洋王府屬臣。
既然已經外放封王,理論上爵位與高歡是平級的,自然就不再是什麼繼承爵位的世子了,高洋自動喪失高王世子的位置。
也避免了留在鄴城父子相鬥。高歡出人意料的將板子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對高洋算是小懲大戒。
鄴城內高洋的親信或部曲,也跟趙彥深等人一樣,與高洋一併同行河內。只要是沾上關係的,全部從朝廷中樞和禁軍體系剝離,到河內地方任職!
為了安撫婁氏,穩定河北人心,高歡封高浪為世子,封婁昭君幼弟婁昭為中軍大都督,以為心腹。為了安撫河北世家,高歡向趙郡李氏家提親,讓高浪儘快與李昌儀完婚。
被高澄強x未遂(關鍵是高澄還死了)而聲名狼藉的李昌儀,如今被高澄的弟弟接盤,李氏的人自然是無有不允,但是卻讓婁昭君非常不爽!
婚事在三天之內就走完了所有流程,哪怕婁昭君極力反對也無濟於事。
五日後,高浪與李昌儀在鄴城完婚,高歡再次將趙郡李氏牢牢綁在自己的戰車之上!並未將高浪的真實身份揭開,那塊遮羞布,高歡居然就這麼一直掛著。
對於婁昭君的同床異夢,亦是提也不提,始終維持著面子上的和睦。
處理完這些雜事後,高歡以皇帝元紹宗的名義下詔書,敦促各地秋收,不要耽誤農時。努力穩定生產,穩定基層人心。
在高歡的一番操作之下,河北居然在很短的時間就安定了下來。就連劉益守都感覺很詫異。
很多東西,只有失去以後才會覺得珍貴。高歡施政的能力雖然很一般,讀書很少搞不出什麼騷操作。
但他穩定人心的能力卻很強,也很善於協調各方勢力的利益,是個天生玩政治玩權術的選手。
河北也確實需要一位有如此手腕的人坐鎮才不會亂,如果沒有高歡,根本不需要別人來攻,河北地方自己就會亂起來。誰也擺不平這一大攤子。
如此看來,高歡回鄴城後,一切又回復到原來的軌道上。
元紹宗依舊是傀儡天子,河北各地依舊是沒有明面上的反叛,高歡依舊掌控著自家兵權。除了丟失了黃河以南的全部領土,折損了數萬兵馬以外,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
只是,段韶叛逃,高洋外放,河北世家蠢蠢欲動,高家兄弟與斛律金等人形同獨立,高歡真的可以心大到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麼?
……
滎陽城外,大隊的梁軍兵馬從南面而來。于謹帶著幾部兵馬前來滎陽換防,劉益守大喜過望,親自出城迎接。
此番全殲高歡部曲數萬人,于謹居功至偉,劉益守已經封于謹為河南大都督,鎮國公,柱國大將軍等職務。于謹到達滎陽,意味著劉益守終於可以返回建康,不必待在前線了。
梁國國內還有很多大事要辦,劉益守已經沒有時間繼續在北方逗留。趁著秋收後兵精糧足,正是在中樞提出下一步計劃的時候。
如今高歡的兵馬已經被打殘,內部也埋下了四分五裂的種子,為將來的變亂埋下了濃墨重彩的伏筆。劉益守覺得也是時候回建康了。
同時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也是時候提上日程了。
比如說加九賜什麼的,雖然沒必要現在就搞,但也很有必要加強一下中央集權。新時代新風向嘛,政策的風怎麼吹,下面的官員自然知道要怎麼去做!劉益守覺得有必要作出一些改變。
「主公放高歡回河北,無異於縱虎歸山,後患無窮啊。沒有高歡在,河北人心難以統合,主公便可以趁亂取之。一年平亂,不在話下。」
滎陽府衙的書房裡,于謹頗有些惋惜的說道。雖然他已經提前知道劉益守會把高歡放了,仍然覺得異常可惜。
「冬天我軍後勤頗有難處,固守滎陽尚可,進取卻是不足。高洋若是打著為高歡報仇的旗號凝聚河北人心,眾人在自保為上的心態下,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就算我軍僥倖取勝,糧草不濟亦是無法維持攻勢。
放了高歡,在道義上我們爭取了人心,展現了我們仁義之師的胸懷;
在政治上我們噁心了高洋,分化了高氏內部,使其互相敵視互相提防,難以形成合力;
在軍事上我們在適當的時候停止了戰爭,避免了我軍陷入泥潭,可以讓連續作戰數月的部曲得到修整和補充。
能開啟戰端不算本事,能結束戰端,才算是收放自如。我軍想打就打,想談就談,這便是所謂的全局掌控。
誰優誰劣,難道世人真的看不懂麼?」
劉益守侃侃而談道,對于謹的疑問不以為意。二人所站的高度不同,想法不同是很正常的事情。于謹作為武將,哪怕統帥戰局,也不可能比一國皇帝看得更遠。
如今劉益守就是梁國實質上的皇帝,雖然他只是被稱為吳王,可沒有人真的把他當「吳王」看待。
劉益守放了高歡,不是為了高伶,更不是為了婁昭君,一切都是為了長遠的將來,為了更好更快的一統天下。
這是打的政治仗,不是匹夫之勇,更不是婦人之仁和意氣用事。
「主公所言極是,屬下只是感覺可惜,並非說此舉有什麼問題。放走高歡,讓我們贏得了人心,更是為接下來的行動鋪路,屬下並無異議。」
于謹輕嘆一聲說道。
他也不得不佩服劉益守的政治操作。一系列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一般,政治軍事雙管齊下,將利益最大化,一步步將東魏肢解。
總結一下就四個字庖丁解牛!
「滎陽交給你了,多盯著點西邊的賀拔岳,河北的高歡,已經翻不出什麼浪來了。」
劉益守眼中寒光一閃,隨即陷入迷惑之中。
高歡鬧這麼大動靜,關中的賀拔岳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他到底在做什麼呢,怎麼就一點動作都沒有呢?當然,這個問題他只能以後想辦法弄明白了,如今的大事,便是帶著精兵返回建康,繼續整編軍隊。
「主公為何對高歡不屑一顧了?」
看到劉益守陷入沉思,于謹好奇問道。
「從高洋不帶兵過黃河來救援,我就知道河北內部的矛盾已經無法調和,將來只能以殺止殺。這種情況下,他們還怎麼帶兵打過黃河?過河以後無論輸贏,他們又能得到什麼?」
劉益守問了于謹一個他不知道要怎麼去回答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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