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五年級過去,如火如荼的小升初就開始了。李雲峰在草兒的幫助下,成績已經從最初班裡的中下游,跑到了班級前列,鄭星星和草兒的成績,則一如既往地仍是班級里的排頭兵。
「李雲峰,你想考哪裡?」
「你呢?」
李雲峰第一次沒有直接老實地回答草兒的問題,而是反問了草兒。
「我應該是去縣一中吧。我姑姑原來在那上學,說那很好,也是縣重點中學。」
「嗯。」
李雲峰知道草兒必定是要去縣重點中學的。縣裡有兩所重點,去一中,也是很好的,聽說那裡農村學生多一些,校風比較好。他替草兒的選擇而高興。
「你到底想去哪所啊?」
草兒不免有些焦急。她並非一定要李雲峰和自己一個學校,他如果想去另一所得縣重點,她也是會替他高興的。
「我可能去對面的鄉鎮中學。」
李雲峰低頭著頭說。他知道草兒肯定是不依的,但他有他的打算。他不忍拂了草兒的心意,卻更不能拋下家裡的奶奶和弟弟妹妹不管。
「為什麼啊?」
其實李雲峰一說要去鄉鎮中學,草兒便知道了其中緣由,卻仍是忍不住質問他。
要知道,鄉鎮中學就在他們中心小學的對面,那裡校風極差,去了的同學基本都純粹就是混,打架鬧事,應有盡有,老師根本管不了,更別說學到什麼了,也別談什麼將來的出路,不是打工便是回家耕田,只有極少部分的同學家境好點,能去縣城郊區的高職再讀三年,出來在縣城找個小店鋪的活兒了事,除此之外,真沒有別的路子可走。
「我想好了,奶奶年紀大,雲河和雲琴都還小,都要照顧,我在鄉鎮中學上學,還能每天回家。我初三畢業時剛好雲河上初中,他成績好,能考縣裡重點中學,雲琴那會也上小學,奶奶只照顧她一個,也還能行,實在不行就寄放在村長家也可以,到那時候我再考進縣城重點中學的高中,也不耽誤。」
李雲峰不知是怕草兒再勸阻還是確實早就想好了,試圖說得清晰瞭然,語氣里也滿是不容置疑的意味。
「對面那中學幾時考上過高中的?更別說考進縣重點高中了!你為什麼不找你們村長商量?你們村長會讓村委會幫你的!你忘了當初村長怎麼和你說的?讓你要帶著弟弟妹妹們考大學!你忘了那會子我們在花生地里怎麼說的,你說要去最好的農業大學,學好了回來教村里人更好地種田,還有我們雲家村,也等著你的幫助呢!你怎麼就忘了呢?!」
草兒激動得滿臉通紅,情不自禁地朝李雲峰嚷嚷起來。她很清楚,一旦沒有上個差不多的初中,在農村,根本就別想進縣重點高中,進不了重點高中,就不用談什麼大學了。
面對激動得幾乎是大吵大嚷的草兒,李雲峰默然地低著頭。
他不能說什麼,他也想像草兒說的那樣,上縣重點初中,再上重點高中,再考進他夢寐以求的農業大學,實現自己的理想。可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此時的李雲峰,已然有了超越他的年齡的成熟。
他知道,自己的理想是為了幫助家裡幫助村里,但在條件不允許的情況下,他不能自私地為了自己的理想置之不理家裡的奶奶和弟弟妹妹,他是家裡的長子,長兄如父,他必須擔當家庭的責任。
幫助家裡和村里,不是非要實現理想後再來幫的,而是在一邊實現理想的過程中一邊照顧著家裡,否則,一切於他,毫無意義。他的心裡,裝著父親病逝時對他的囑託,父親讓他要照顧好母親、奶奶和弟弟妹妹,但是,母親卻沒有留住,剩下的他們相依為命的弟弟妹妹和奶奶,他怎麼能放得下,自己去城裡讀書呢?
他相信,條條大路通羅馬,只要自己意志堅定,照顧家裡和實現理想,一定能兩不誤。
草兒因為是個女孩兒,家裡長輩對她其實都是呵護備至。
雖然草兒娘和草兒爸對她是有些嚴苛,但對於一般農村的家庭來說,不知好多少倍了。
草兒隔壁小夥伴家那個後媽,可是兇狠得很,動不動就一耳光過去,罵得不知有多難聽,也根本不管不顧別人對自己的看法。
就這一點,草兒絕對是幸運的。草兒娘對草兒是絕對不會發生這種情況的。草兒心裡也是很感謝娘,覺得娘是上天給自己的第二個母親。只不過她是個天生的完美主義者,又從沒體驗過真正的母女相處,只是得到奶奶一味的寵溺,便認為娘應該像電視劇里演的一樣溫暖才對,因此常常因為一味地鑽在自己的想像里不懂現實而在日常生活中生出許多對父母親的嫌隙來。
也的確,草兒父母畢竟第一次當父母,且對這個女兒其實也是很不了解,並不知道對草兒這個階段和這個景況的小女孩該如何教育才合適,只是想著自己覺著對的方式去對待她,卻不想還是讓她心裡生冷。
但不管怎麼說,草兒始終並沒有像李雲峰那樣真正地去支撐過一個家,對弟弟君生的照顧,也僅僅是一個姐姐對弟弟的陪伴,算不得是一種家庭中老大對老小的事無巨細的照顧,自然,也就難以體味到李雲峰那種對家的責任感了。
草兒甚至都覺得,李雲峰根本就是不想離開這個小鄉鎮,自己的心血,都是白費了。她委屈地撅著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
李雲峰完全能感知到草兒的情緒,卻更加不敢抬頭看向眼前這個全心全意為自己著想的女孩子。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擔心自己笨嘴拙舌,只會越說越讓她生氣。但是,她的心意,只怕他這一次是不能承領了。他打定的主意,從來都是深思熟慮,不會輕易改變。
他和她,終究是不一樣的。她是個帶著翅膀飛在天上的理想主義者,他卻是一個實打實的現實主義者。他只能駐守鄉土,別無選擇,他也不想有更多的選擇。
四月芳菲盡。在去年中秋之夜種下月亮的地方,還真的長出了和草兒家菜園田埂上一模一樣的青草,綠綠地爬了一地,也有幾根長葉子的,高高地昂著頭,豎立在陽光下。芙蓉樹上,開始有一些拇指大小的花骨朵兒,在風中搖曳。在花樹下,綠草旁站著的這一雙少男少女,卻是一個生氣地高昂著頭,一個心事重重地深埋著頭。
冬去春來,生長的不僅僅是天地萬物,還有這天地萬物解不開的心事。他們的不遠處,也站著一個欣長的身影,靜靜地看著那陽光下的兩個身影。他也滿腹心事,卻最終長吁了一口氣,轉身默默地回了宿舍。
沒錯,那個遠遠站著的便是鄭星星。
對於即將到來的離別,鄭星星的心裡,著實也放不下心裡的草兒。儘管,他們已經不管不顧對方很久,但他相信,他的心裡有草兒,草兒的心裡也有他。
不同的是,他的心裡只有草兒,而草兒的心裡,除了他,還站著一個李雲峰。他能理解,能接受,但草兒卻一味地認為是他小氣,不能容人,不能理解她對李雲峰的親近與幫助。並且,她覺得,像鄭星星這麼一個父母雙全,家境良好的幸運兒,怎麼就不能像自己一樣也去幫助李雲峰一家呢?鄭星星對此無法做出任何解釋,也只能沉默以對。
而此時此刻,太陽底下,最無奈的,恐怕便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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