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壁豎直得不同尋常,明顯有人工鑿過的痕跡,軟梯每隔一段距離就會用左右兩根深嵌進岩石的大鐵釘固定,無論是鐵鏈還是鐵釘,看上去都不是現代的東西。筆硯閣 www.biyange.net
青木原連著富士山,而富士山是休眠的火山,地底深處應該有溶岩漿,但駱陽平絲毫感覺不到底下有熱氣冒上來。
他一格一格小心萬分往下,讓身體儘量不顫抖,精神上卻疲憊不堪,有那麼一瞬間甚至有乾脆鬆手就那麼掉下去結束一切的念頭。
可他腦中一直閃現出父親的面容,以及那句「一切都不用擔心」,不管是不是夢,這短短一句話都支撐著他活下去,「保佑我吧,爸爸。」他心裡道。
這崖體不曉得有多深,下邊有沒有足夠的空氣呼吸,駱陽平只能一點一點下降,降了約有兩百米,岩石上似乎有巨大的刻痕。
他猶豫了一下,雖然現在光源很寶貴,但他還是決定掏出手機看一看,於是一手緊緊勾住鏈條邊,另一隻手從大衣兜里取出手機放亮。
垂直平滑的岩體上果然有字,每一個都比他的人大得多。
他往下降了半天,耗去了這個黑色特製手機1的電量,才把這幾個豎列的字按筆劃看全。
不盡之淵
四個字里三個是漢字,第三個依照日文寫法刻成の,不盡の淵。
「不盡之淵…」駱陽平喃喃著,雖然來日本已經很久,但這個國家大多數的歷史傳說他依然不清楚,可這一個卻偏偏聽說過。
富士山古時候就叫不盡山,富士其實是不盡的諧音,而富士山地底下,就有通往冥界的無底深淵的傳說。
手機屏幕很快暗掉,駱陽平突然覺得自己命太苦,不過是來拿一塊玉續命,結果卻到了這個鬼地方。
他嘆了口氣,把手機塞進口袋,剛往下走了幾格,倏然就開始全身顫抖!
那是一種身體內外瞬間被幾千幾萬隻螞蟻爬滿的感覺,他難受得幾乎要抓不住鏈子邊,渾身的血液仿佛也一下子沸騰起來,卻沒有任何灼熱感。
駱陽平整個人蜷曲在軟梯上,雙臂死死纏住鏈條,這種狀態持續了大約十分鐘才慢慢緩解下來,他連喘了不下二十口粗氣,忽然把手伸進一側有飛鏢的衣兜,一用力,臉上立即露出痛苦,手抽出來的時候,掌心裡明顯有血。
然後剛放進另一邊口袋的手機又被拿出摁亮,他先看了看時間,再照手心,沒有錯,血是綠色的!
駱陽平儘量不讓自己崩脫,但大腦還是不受控制的空白了許久,他當然明白,自己的期限快到了,試驗的終級副作用已經開始。
只是這種綠血似乎揮發得極快,他恢復過來時,那些血跡都已無影無蹤。
駱陽平苦笑著,一邊往腳下瞧了瞧,依然見不到底,他豎耳傾聽,除了深淵裡吹上來的風以及鐵鏈環因為搖晃摩擦發出的「叮鈴」聲,什麼都沒有。
可既然有風,至少證明一切都是相通的。
他感覺現在離地面應該不下一公里了,空氣中氧含量下降了一半以上,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裡,那些讓人汗毛豎起的鬼魅聲再也沒出現過。
「這地方連鬼都不敢來吧」駱陽平心裡想著,一邊繼續下走。
又降了大概一百米,下邊忽然出現了長條形的東西。
駱陽平的兩眼早已適應了黑暗,那當然不是谷底,而是軟梯在下方十來米處九十度拐彎,被看不見的對岸拉直成了一條橫梯。
他拿出手機按亮掃了一下,鐵鏈條的微弱反光證明自己沒看錯。
「日本的瀘定橋麼…」駱陽平嘀咕了一下,同時心裡更加恐懼。
豎直的軟梯只要他兩手配合牢牢抓住就不會有事,但一旦變得橫過來,那可就是直接面對身下的深淵!
不管當初的建造者是誰,駱陽平不明白為什麼不在上面的石板路盡頭就拉直鐵鏈,一定要到幾百米下才做。
那個可恨的技術課長松本健一郎,之前真的也經過這裡嗎,會不會早就悄無聲息通過那條岔路石階溜回地面?
可是現在駱陽平已經沒有別的選擇,即使想爬回石板路都已沒那個體能,他靜下心來,心跳還算有力,只是不知道胸腔里那個寄生的玩意兒在幹嘛。
自己在拿命做賭博,它卻在裡頭睡覺,可先前不是他自己主動把它叫到身體裡來的麼?
想到這裡駱陽平有點沮喪,但他不敢泄氣,深呼吸幾口讓肺里充滿足夠的氧氣,然後咬緊牙關一格格下去,最終踩到了豎梯的終點。
他當然沒膽量直著走上橫軟梯,那恐怕沒幾步就會翻下去,他只是伸出一隻腳在一格橫鏈條上試了下,還算硬沒有往下垂多少,證明鐵鏈在深崖對岸的那頭非常牢固。
這讓駱陽平又多了一絲勇氣,他自然不可能把自己懸吊在鐵鏈下面靠雙臂一格格抓過去,雖然跪下爬行樣子難看而且速度慢,可只要梯子不斷掉,四肢和軀幹儘量伸展開來應該能保持平衡,中途實在累的話也可以趴在上面休息一下。
粗鐵鏈感覺至少在這兒幾百年了,黑暗中也不可能去檢查鏽蝕程度,駱陽平剛才看那幾個巨型刻字的同時其實也注意了一下兩掌,並無太多的鐵鏽,鏈條還是比較光滑的,所以他之後才敢讓手緊握飛鏢故意出血。
但鐵鏈光滑,是不是說明時常有人使用這條軟梯?
駱陽平一邊捉摸一邊讓身子彎曲下來,終於離開岩壁進入了孤懸半空的橫梯。
「我上輩子一定做了什麼大虐,所以這輩子註定要吃這麼多苦。」他邊開始向前爬邊嘟囔,「四眼那傢伙一定是我上輩子的仇家…」
他又想到了許子聞,長久以來心中一直有個放不下的疑問,自己被派到日本來,恰巧還是池田龍夫的孫子,那真的是天大的巧合,許子聞事先什麼都不知道,還是根本就是他故意的?
堅固的橫鐵鏈在一百幾十斤的體重下沒怎麼搖晃,但駱陽平的心卻像在懸空搖盪,他儘量臉朝前方不去看下面的無底黑暗,因為有句話從剛才他踏上橫梯開始就不受控制地出現在腦海里—
你在凝視深淵的同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這是駱陽平心理上絕對無法承受的,只是他雖然可以讓自己不看下方,卻沒法阻止冷風時不時吹上來,好在氣流不算大,不至於把人刮離梯子。
他就這樣機械性地半跪著,用手和膝蓋壓著軟梯的一道道橫鏈緩緩爬行,也不知爬了多久,也不知是爬過了一半還是遠沒到一半,反正對岸還是那麼遙不可及,就連身後的崖體也早就消失在黑暗中。
可就在這時,他眉頭猛地一緊心說不好,因為那種螞蟻爬身血液沸騰的感覺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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