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秋雨綿綿。
常言道,春雨如恩詔,夏雨如赦書,秋雨如輓歌。
秋天的雨,總會給人一種悽苦的感覺。
這場秋雨從早晨就淅淅瀝瀝地下起來,到了午後仍不見停歇,秋意因此瀰漫開來,天地間一片蕭索。
歸德坊內,一條泥濘的小道上,一個穿著淡青袍服,撐一把油紙傘的人,正在巷中踽踽獨行。
歸德坊位於洛陽城南,長夏門邊。洛陽東南角及長夏門定鼎門等郭城地區的居民是比較少的,因為這裡距離繁華的市中心太遠,所以這裡有大片空曠的樹木叢林,雖然圈在城中,卻從未經開發過,野趣盎然。
因之,這裡也成為東都一道風景甚美的所在,一些喜靜的文人墨客和部分仕途失意貪圖房租便宜者,都會選擇這一地區作為居住地。
撐傘人出了小巷,面前赫然出現一片靜靜的樹林,樹葉兒被雨澆得油亮油亮的,整片林子都充滿了幽靜的氣氛,細雨仍在飄搖,林中隱隱現出一角紅色的飛檐,踏著深青色的草地走過去,當露水完全打濕了腳面的時候,便會看到一座小樓。
小樓倚坡而建,林木環繞,十分幽雅。樓前沒立「旗望」,只是挑著一隻酒幡,在風雨中輕輕地飄搖著,此處竟是一處酒家。
撐著油紙傘的人沒有停,徑直向那酒家走去。
滴水檐下,他收了傘,現出容貌來。這人已經有五十出頭了,頭髮已經花白,臉上生出密密的皺紋,前濃而後淡的一雙眉毛,略顯瘦削的臉頰,微微帶著些悽苦的味道,不知是不是受了這秋雨秋風的影響。
他抬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嘆了口氣,便甩一甩傘上的雨水,推開竹篾編制的小門兒走進去。酒樓里很靜,這時候連市中心鬧市區走動的人都少了,更何況是這等幽靜的所在。
雨中酒客幾如斷魂,那酒博士也不知跑到哪兒去了,只剩下一個老掌柜,坐在酒櫃後面托著下巴打盹兒,客人推門進來,隨之刮進一陣秋風,輕輕拂動了櫃檯上方懸著的一串酒牌菜牌。
酒牌菜牌都是竹製的,被風一吹,相互碰撞,發出一陣叮叮噹噹的響聲,那老掌柜想是睡得熟了,竟然沒有醒來。
客人也不叫他,只是四下一掃,就見酒店一角,臨窗坐著一個人,那人見他進來,便向他招了招手。這位年逾五旬的客人便舉步走了過去。
屋角那副座位窗外,就是一片旺盛的野草,雖是深秋,依舊長得茂盛茁壯。窗子支著,雨水澆在上面,發出「淋淋」的響聲,然後再流到野草的莖葉上,偶爾有風吹進來,拂動著那位酒客的衣袂。
那位酒客頭髮上束著絲製的巾子,穿著一襲葛黃色的團領袍衫,頜下有一部稀疏的鬍鬚,臉色微微有些發黃,但是看起來年紀並不大。葛黃袍子的年輕人起身向他見禮,笑問道:「可是尤兄?」
五旬老者微微頷首:「某正是尤浩洋!」
黃袍年輕人微微一笑,肅手道:「尤兄請上座。」
尤浩洋猶疑地瞟了他一眼,脫靴登榻,在案幾後面跪坐下來,黃袍年輕人也撩袍坐好,抄起酒杯,右手舉杯,左手托底,向他行了一個很客氣的敬酒禮:「秋雨苦寒,尤兄請先飲一杯,祛一祛身上的寒氣,咱們再慢慢談。」
尤浩洋是被那個耳目人趙逾邀請來的,趙逾下了一番大力氣,終於找到一個有可能知道苗神客下落的人,但是要想從這人口中問出苗神客下落卻並不容易,尤浩洋只稍稍露了一點口風,索酬極高,趙逾便安排他與楊帆直接見面。
楊帆喬裝改扮了一番,便與他約定了在此處會面。
尤浩洋其實官職不高,他只是一個邸吏,進奏院裡的一個邸吏。
進奏院就相當於後世各省設置的駐京辦事處,負責為省中大員做些上傳下達的事情。能在京里設邸吏的,都是一方諸侯,他們設邸吏的主要目的,並不是為了上報轄內情況,而是為了方便他們隨時了解京里的情形。
那時代交通不便,訊息不靈,地方大員們豈能坐等只與自己有關的消息經由朝廷方面傳達過來,他們自然要安排一些情報人員在京里隨時打聽朝堂上的一舉一動,這些人不但負責替地方大員打探朝中消息,也負責替他們聯絡京中權貴,交通感情。
因此,邸吏是個很肥的差使,地方大員們在別的地方都能省,卻絕對不會在邸吏的資金方面小里小氣,所以邸吏都是肥得流油,可是凡事皆有例外,尤浩洋這個邸吏,現在過的日子就比黃蓮還苦。
因為尤浩洋好死不死的,乃是于闐都督府設立在京的進奏院邸吏。
于闐本是安西都護府下轄的一個軍鎮。
貞觀二十年的時候,西突厥乙毗射匱可汗向大唐請求和親,李世民提出讓他割讓龜茲﹑于闐﹑疏勒﹑朱俱婆﹑蔥嶺五國為聘禮。乙毗射匱可汗陽奉陰違,表面答應,和親後卻不肯割讓,大唐便動用軍隊強行接管了這些地方。
于闐都督府就是在那時設立的,貞觀之後,因為政局動盪,安西四鎮時置時罷,軍鎮也有所變動。永徽元年,唐高宗李治罷四鎮,安西都護府遷回西州。顯慶二年,大唐平定西突厥阿史那賀魯叛亂。次年,四鎮又恢復。
咸亨元年,吐蕃攻陷龜茲撥換城,四鎮再罷。調露元年,大唐安撫使裴行儉平定匐延都督阿史那都支等人反叛,又重置四鎮。三年前,唐軍被吐蕃打敗,四鎮再次失守。所以,于闐都督府設立在京的這些邸吏就成了沒娘的孩子。
他們是都督府設立在京的人員,不是朝廷直屬的官員,俸祿的發放不在朝廷,可現在問題是,那些都督府也不知道是否有機會重設,誰還理會他們呢?這些邸吏就處於一個極尷尬的境地了。
一些家境還可以的小吏,暫時可以靠家裡幫襯,像尤浩洋這種靠他養家的男人,經濟來源失去,就有些苦不堪言了。要不然,他也不會赴今日之約。尤邸吏飲一杯酒,將杯輕輕放下,直視楊帆道:「老弟,閒話少敘,你想知道什麼,現在可以說了。」
「苗神客!」
楊帆微微傾身,雙眉揚起,直視尤邸吏道:「我只要知道苗神客的下落!」
尤邸吏臉色微微一變,抱拳道:「你要知道他的消息?失禮!在下告辭!」
尤邸吏起身便走,楊帆從桌下拿出一個青布包袱,往桌上一放,包袱裡面「嘩」地一聲響,尤邸吏正要把腳探入榻下的靴子裡面,聽到這聲響,身形不由一頓,他扭頭看了眼那個包袱,著實不小,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楊帆道:「尤兄怕什麼,出得你口,入得我耳!」
尤邸吏臉上現出掙扎的神色來。楊帆又是微微一笑,說道:「出了這間酒樓,你不認得我,我也不認得你,誰若說你曾向我透露過什麼消息,可有什麼憑據麼?難道你肯承認?呵呵,尤兄,還是坐下的好!」
尤邸吏的腳尖慢慢轉了方向,好半晌,才艱難地回到案几旁坐下,閉目長嘆道:「唉!人窮志短!你到底要知道什麼?」
楊帆沉聲道:「我只想知道苗神客現在哪裡,下落如何!」
尤邸吏霍地張開眼睛,定定地瞧他半晌,緩緩垂下眼帘,說道:「你查問苗神客下落,是為恩?是為仇?」
楊帆道:「無論恩仇,離了這家酒店,一概與尤兄沒有關係,尤兄覺得,你是知道好呢,還是不知道好呢?」
尤邸吏吁了口氣,臉上的愁苦之色更濃了:「某……並不知道苗神客的下落。」
楊帆緩緩直起腰來,伸手抓起那個包袱,說道:「倚窗聽雨,雨打芭蕉,別有一番意境。這桌酒菜,就算小弟奉贈於尤兄的,尤兄請慢慢享用,在下告辭!」
尤邸吏脫口道:「不過,我知道誰知道他的下落!現如今,大概也只有這一個人,知道他在哪裡?你若問起旁人,旁人未必曉得,我能知道此事,也是因為一個偶然的機緣!」
楊帆手上動作一停,問道:「這人是誰?」
尤邸吏慢吞吞地道:「我若說出來的話……」
楊帆二話不說,便把手中的包袱往前一推。
尤邸吏伸手按住包袱,徐徐說道:「上官待詔!」
楊帆吃了一驚,失聲道:「上官婉兒?」
尤邸吏臉上慢慢露出一絲詭譎的微笑,問道:「足下還要繼續問下去麼?」
楊帆沉吟半晌,臉色漸漸沉了下來,說道:「尤兄,你這是故意說出一個高居九重宮闕之上的人物來搪塞於我麼?」
尤邸吏道:「尤某所言,句句屬實!」
楊帆冷笑道:「苗神客不過是個編修國史的著作郎,掌著作之學士,算是甚麼了不起的重要人物,他的下落居然只有天后面前第一人上官待詔知道?」
尤鴟吏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神氣,說道:「苗神客只是個編修國使的著作郎,掌著作之學士?呵呵,你可知道,這苗神客編撰的都是些什麼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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