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宵禁是從二更天開始的,事實上在這寒冷的冬夜,一更天的時候街上就沒有什麼人了。
二更三刻,張相府的府門大開,兩輛輕車從府里先後駛出,在二十多名鐵甲侍衛的護送下急急馳去。
坊門那裡已經提前打了招呼,小小坊丁也不知道宰相為什麼要深夜離坊,但宰相府發了話,他們自然奉行不渝,一見宰相座駕趕到,他們趕緊打開坊門,眼看宰相車駕出去,這才鎖了坊門,打著哈欠回去睡覺了。
此時,他們決不會想到,明早起來,這天就要變了!而在今夜參與改天換日的人員中,就有兩個人曾經與他們一樣,也是一個坊的小小坊丁,只不過那個坊在洛陽。
二更四刻,楊帆突然全副披掛地從城樓上下來,馬橋和呂顏、高初早就候在樓下,一見楊帆趕到,馬上迎上前去。
呂顏、高初、黎大隱、張溪桐等人都是楊帆最早的班底,也是他最信任的人,為了這次行動,楊帆借著張柬之整頓羽林衛的機會,對千騎進行了一番自糾自察,把這些人全部調入馬橋這一旅,加強了這一旅兵馬的控制。
「集冇合兵丁!」
楊帆一聲令下,訓練有素的千騎兵將迅速集冇合在玄武門下,這些兵士訓練有素,有些已經睡下,但楊帆一聲令下,他們就迅速著裝整齊趕到了城下,全部過程沒有超過半柱香時間,整個過程鴉雀無聲。
全場肅立,朔風呼號,黎大隱和張溪桐率領一些心腹,站在千騎衛一旅之師的左右兩翼,冷冷地盯著肅立的士兵。防範有人異動,他們的手仿佛已經和刀柄鑄在一起,攥的異常用力。
楊帆滿意地看了看黑鴉鴉肅立於前的千騎將士,沉聲道:「諸位將士,本帥今晚有一樁大事宣布!」
……
張柬之和崔玄暉的輕車馳於朱雀大街,巡戈街頭的金吾衛將士事先都已得到武懿宗的吩咐,心中熟記著今夜不可阻攔的幾個人的名字,一見車頭挑著的燈幡亮明了張柬之和崔玄暉的身冇份,他們根本不曾上前阻攔,只是肅立路旁。目送宰相車駕離去。
張柬之和崔玄暉的車駕一路行去,一直進入宮城範圍。楊元琰、敬暉、桓彥范等人已經各自集冇合了最可信任的心腹死士,各不下數十人,等候在那裡,兩位宰相一到。他們立即尾隨在二相車駕後面,馳向玄武門。
隨在兩位宰相後面的隊伍越來越形壯大。最後匯聚了五六百人。人人披甲持戈,腰佩短刀,沿著夾城馬道,一路無一人喧譁,只聽見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和甲冑磨擦的聲音,鏗鏘出陣陣殺氣。
玄武門下。隊伍停下來,只見沉重的宮門緊緊關閉,城門巍峨,仿佛一隻蹲伏在那裡的洪荒巨獸。張柬之被人從車上扶下來。仰頭看了看城上,又與崔玄暉對視一眼,強抑ji動冇,低沉地吩咐道:「發訊號!」
立即有兩個侍衛點燃氣死風燈,舉向城頭,先左後右,各轉三圈。城頭上突然也亮起一盞燈來,向著城下左右擺動了三次,隨即熄滅了。片刻之後,城門吱軋軋地打開,黑洞洞的城門口仿佛巨獸張開的大口。
敬暉緊張地看了張柬之一眼,雖然對方打開城門,也就意味著沒有誘敵埋伏,因為如果裡邊的人對他們報有敵意,絕不會冒險放他們入宮,一定是緊閉宮門,此刻玄武門應該已在自己人掌握之中,可這黑漆漆的還是令人忌憚。
張柬之長長地吸了口氣,沉聲道:「隨老夫來!」他很清楚,他現在只能相信楊帆。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他已經不可能回頭,就算裡邊真有埋伏,就算這是龍潭虎穴,他也必須得闖一闖!
「我先來!」
楊元琰把刀往胸前一橫,搶先闖進玄武門,敬暉和桓彥范把心一橫,立即也率領他們的親信侍衛緊隨其後,李湛等人則把張柬之和崔玄暉護在中間,隨前軍而行。
「張相公、崔相公!」
前方忽然迎來一盞燈,借著那微弱的燈光,看清後面站的人是李多祚,張柬之和崔玄暉繃緊的心猛然放鬆下來。如果玄武門守將楊帆有何異心,必然會先把李多祚拿下了,李多祚既然在此,玄武門當無恙矣。
三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李多祚道:「兩位相公既已到了,末將就放心了,羽林軍可以立刻發動了!」
李多祚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塊虎符,低聲喚道:「承訓!」
李多祚的兒子李承訓也是一身甲冑,急步迎上前來,李多祚把虎符遞給他,沉聲道:「持我信物,速返軍中,告訴你趙叔、曹叔,還有你姐夫,依先前約定,嚴密防範右羽林衛,必要時候,可以兵戎相見,務必確保無一兵一卒殺至玄武門下!」
「是!」
李承訓答應一聲,自父親手中接過虎符,率領幾名虎賁急急離去。張柬之倒沒冷落了楊帆,兩人當初在劍南就打過交道的,此時相見,張柬之便向楊帆鄭重地拱手一禮,道:「將軍與我等共謀大事,必將永垂青史!」
手提燈籠的楊帆道:「張相客氣了,此地已準備妥當,時間緊迫,我們馬上行動吧!」
楊帆一語提醒眾人,張柬之馬上道:「不錯!我們立即行動!」
當下張柬之便急急分派起來,第一路由李多祚、李湛、王同皎率領,直趨東宮,去接太冇子,太冇子是此番行動的大義所在,這杆大旗必須得接來。
第二路由張柬之、崔玄暉與敬暉、桓彥范等人率領,立即趕赴皇帝所居的迎仙殿。
第三路由右羽林將軍楊元琰、左威衛將軍薛思行率領,陪同楊帆守住玄武門這道重要門戶,只等接來太冇子,便緊閉玄武門,由千騎守此要地,楊帆則與楊元琰、薛思行等人一起護送太冇子追趕張柬之。
眾人分做三路,分別行去。玄武門前一點燈光又熄滅了,夜色深沉,雪光黯淡,只有玄武門城樓上的檐鈴鐵馬,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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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皇太冇子李顯已經睡熟了。
說起來好笑,今夜長安內外,也不知有多少人正磨刀霍霍、有多少人正奔走來去,烽煙已經燃起,可李顯這位「三軍主帥」卻還根本不知情,因為考慮到他太過怯懦,怕他拖了後腿,所以沒有人敢告訴他。
可是李顯不知道,他身邊幾個心腹太監卻知情,這幾個人都是李顯被立為太冇子後,由婉兒選撥來侍候他的人。
這幾個太監今夜都沒有睡,他們一直靜靜地守候在東宮門前,直到李多祚等人趕到宮門外,由王同皎和守在門內的太監對上暗號,他們便立即打開了宮門。
李顯從房州回京後,很快就安排幾個女兒出嫁,其中新寧郡主看中的就是王同皎,所以王同皎是李顯的女婿,因為這層關係,和太冇子宮的幾名大太監內外勾連互通聲息的事情就交給了他。
宮門一開,王同皎、李多祚、李湛等人馬上一擁而入,門口留下四名侍衛拔刀戒備著,宮裡大太監則引著他們闖進太冇子的居處。
李顯沒有和韋妃同榻而眠,他那身體早已不能房事,冇可妻子正是虎狼之年,經常瞅見妻子幽怨的眼神他也不好受,所以晚上通常獨宿一處。
此刻,李顯正酣聲大作,突然被人驚醒,李顯剛剛醒來,就發現幾個太監正扶著他,七手八腳地為他穿戴著衣冠,而他的女婿王同皎就站在榻前。李顯迷迷瞪瞪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同皎,你怎麼在這裡?」
王同皎欠身道:「太冇子,張相公和崔相公已經去迎仙宮面君了,小婿由李多祚大將軍和李湛將軍陪同,前來接太冇子去迎仙客共謀大事。」
「啊!」
李顯大吃一驚,登時汗濕脊背,他也不蠢,一聽王同皎這麼說就明白了。
李多祚和李湛候在門口,一見李顯已經穿上袍子,馬上閃身進來,對李顯長揖道:「天佑皇唐,北門南衙一致決定擁戴太冇子恢復大唐社稷,請殿下隨臣出東宮,率領眾臣,往迎仙宮剷除奸佞吧。」
「大將軍……」
李顯渾身亂顫,被李多祚的一席話著實給嚇壞了,以致說話都有些結巴:「大將軍,這……這樣做,只怕不妥吧……」
李湛頓足道:「殿下,北門禁軍,一致效忠,機會難得啊!請太冇子速速入後宮共討凶豎!我等不顧家族,冒死至此,殿下千萬不可再遲疑了,時機稍縱即逝,再要猶豫下去,只恐玉石俱焚。」
李湛說著向兩個手下一使眼色,等不及讓李顯整束好衣冠,便架起他向宮外走去。
「出了什麼事?你們是什麼人?」
隨著一聲厲叱,兩盞燈籠亮起,一道人影姍姍而來。來者是韋妃,她的居處和李顯的居處並不遠,這邊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她哪能聽不到,韋妃急急起身,披上件衣服就跑出來,一見有人攙著丈夫要走,不由大驚失色。
王同皎一聽動靜,「鏗」地一聲便拔出刀來,一見那人是他岳母,衣著簡單,**若現,急忙收刀垂下目光,恭聲道:「太冇子妃,臣等護從太冇子前往迎仙宮,會合眾宰相,誅奸佞、清君側,復我李唐江山!」
事情緊急,實在容不出時間細說,王同皎說著,眾人已扶著李顯腳不沾地的向外面走去。韋妃聽了女婿這番話登時呆在那裡,一時也不知是驚是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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